苏府之中,苏芙瑟败得一塌糊涂。苏府之外,苏锦音在等一个人。
一个能给予她更多依仗的人。
她这次来清泉庵并不仅仅是为了博得母亲郑氏的好感,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里有一位前世用琴音医治好了太子秦子言病症的师太。
虽然用琴音就能治疗人的病症,这听起来是那么的不可置信。但作为秦子言那时候唯一的枕边人,苏锦音很确定静夜师太就是靠的琴音。
同样的曲子,她并不能让秦子言安然入睡。但静夜师太却可以,这实在是件让人想不通透的事情。
想不清楚,就直接问好了。苏锦音并不在意暂时没有见到静夜师太。她太了解母亲郑氏了,在知道苏芙瑟陷害自己的第一时间,郑氏想到的肯定不是为她这个女儿出气,而会是借此拿捏住苏芙瑟吧。
虽然苏芙瑟会不会听郑氏调摆还是二说。但郑氏不会太快来接自己就对了。
苏锦音按住琴弦,不准备今日再继续弹下去。每日一曲,若静夜师太在,不可能一直没有动静。
她连着几日的曲子都是静夜师太曾经为秦子言弹过的。而在曲子之中,她故意弹了几个错音。
白玉微瑕,最是让人难以容忍。这几日实在是太过清净了啊。
苏锦音索性领着捧月去了庵外走走。
清泉庵附近有一条林荫小道,苏锦音来时就见过,却并不知道通往何处。
今日往里走去,却发现是别有洞天。
小路渐渐宽敞,一片桃林引入眼帘。粉色的花瓣随风落下,犹如轻舞的纱幔。
“小姐,这里有人!”捧月的惊呼声在不远处传来。
这丫鬟一贯是个胆大的,竟自己就跑开了。
苏锦音做不到放任捧月不管,偷偷把随身携带一把匕首放到手中,然后往前走去:“是何人?”
“昏了。”捧月答道。
苏锦音出鞘的匕首又套上了刀鞘。
她走到捧月身边,低头看下那地上的人。
一个男人趴在地上,看不到面容。
捧月蹲下身将对方翻过来。
看到对方长相的第一时间,苏锦音感觉空气无端有些稀少,呼吸都有些困难。
“贱人!”
“音娘。”
两个由同一个人发出、却完全不同感情的声音在她耳边交杂出现。
她下意识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小姐,你想要干什么?”捧月拉住了苏锦音的手。
苏锦音这才反应过来,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弯下腰将匕首顶在了对方的胸口。
苏锦音目光落在对方的眉眼之上,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不是秦子言。
剑眉浓郁,鼻翼丰挺,薄唇紧抿,就连那有些发青的脸都像极了秦子言被她救时候的模样。
但这人左眼有一颗泪痣。
再仔细端详,他的下巴消瘦,脸上有种脱不去的稚气。应当就是个十来岁尚未弱冠的少年。
秦子言,如今应当二十有一。
苏锦音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捧月却是追上来,一脸不忍地问道:“小姐,您看他年纪那么小,要是就这样死了,家里人会很伤心吧。”
“你认识他?”苏锦音转过身问道。
捧月摇头,手指着那少年腰间道:“我是看到那荷包上绣的仙鹤和长命锁,就像您以前给小少爷绣过的一样。”
她的弟弟。
苏锦音想起那个总在她耳边撒娇着喊好姐姐、我最好的姐姐,会在她受罚时候偷偷溜来看她的小不点,心里略微有些松动了。
除了舍身救自己的捧月,弟弟明瑜大概是对她最好的人了。
苏锦音走到那少年身边,蹲下身看下他的香囊。果真是一边绣的仙鹤,一边绣的长命锁。
长命锁孩童戴的多,但仙鹤却一般是送给老人的。
苏锦音给弟弟绣这样一个香囊,是因为那年他病得差点没了。
就当是给明瑜积福吧。
苏锦音将少年的嘴掰开,从自己香囊中取出一颗丸药喂入对方口中。
“他中毒似乎有些时间了,捧月,你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解蛇毒的草药。”苏锦音吩咐道。
捧月开心地哎了一声就跑开了。
看着那少年紧闭的双眼,苏锦音的脑中忍不住浮现起前世的情景来。
那时候,她一直随身戴着捧月临死前摘给自己的香囊,也在香囊里装了许多比捧月留下的还要多的各种解毒药丸。
秦子言命大,靠那药丸撑了过来。
只是后面,她命却不大。
“小姐,我找到了!”捧月的声音拉回了苏锦音的思绪,她将草药用石头砸碎,熟稔地解开对方的袜子,想要敷药。
“没有伤口?”看着对方光洁的脚踝,捧月脸一下红了。她连忙替对方又穿好了鞋袜。
苏锦音看了自己这急躁的丫鬟一眼,将那些药草抓了些过来,然后把少年的头抱起来,涂在他的左耳后面。
“小姐,您怎么知道蛇咬在那的?”捧月一脸好奇。
苏锦音给少年又塞了一颗药丸到口中,然后回答捧月:“因为他脸已经发青了,但你刚刚解开鞋袜,脚却还很白。”
当然,全身发青也就死了。
苏锦音没有说,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子言当初也被咬在这样奇怪的地方。
所以当时候她跟捧月一样解开了秦子言的鞋袜不说,还挣扎着准备解开他的衣襟。
毕竟那时候觉得,救人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秦子言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很轻佻吧。
苏锦音想到这些,将那少年的头松开来去。
也许这一砸地动作过于粗鲁,少年竟发出一声痛苦的*。
苏锦音忙站起身,想要催促捧月离去。
却想不到自己的脚被人攥住了。
她回过头,只见一双葡萄般圆润的眼睛正盯着自己。这双清澈有神的眼睛眼尾略微下垂,让人看着就觉得无辜又无助。
苏锦音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半途离去有些残忍。
但那少年却只是这样怔怔地看了苏锦音一眼,又完全昏迷了过去。
苏锦音便松了口气。
她真的不愿意再被人报恩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要了恩人的命,这种戏,唱一次就已经悔不终身了。
苏锦音问捧月:“那解毒的药草还有吗?”
捧月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苏锦音一头雾水之际,这丫鬟终于想到开口解释了。她答道:“这附近都没有这草药。还好我怕小姐以后要用,多摘了一些。”
捧月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一包草药。
苏锦音将那草药拿过来,全塞到了那少年的手中。
她站起身,拉着捧月就再不回头地走了。
也许老天爷这次不准备让苏锦音好心没好报,才走到清泉庵门口,苏锦音就遇到了她一直在等待的静夜师太。
虽然那疲惫的模样和身上略有些脏污的僧袍与苏锦音记忆里的静夜师太略有不同,但苏锦音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情绪外露地喊了一句“静夜师太”。
静夜师太转过身,看向苏锦音,眼中有审视却并没有多少诧异,她问道:“是你?”
难道静夜师太也与自己一般重活了一次?
苏锦音一颗心顿时揣到了嗓子口,她又是喜悦又是担心。
喜悦的是也算是别样的他乡遇故知,担心的是前世静夜师太拒绝她拜师的态度很坚决。
只不过,静夜师太稍后的话完全打消了她这念头。
静夜师太说:“我已经听说了你琴技不错的事情了,但耳听为实,不如入庵子里谈一曲吧。”
苏锦音没有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苦心完全没有白费,她忙点点头,喜难自持地跨入清泉庵中。
静夜师太的禅房里,苏锦音才架琴坐下,还来不及落座起音,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静夜师太,她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