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女儿曾帮过苏锦音,女儿是以恩情为交换,让她来替大哥哥诊治的。所以,苏锦音不会害大哥哥的。”李三姑娘膝行过去,抱住李夫人的腿,哭泣道,“在泰安雅苑的时候,女儿也没有得罪过苏锦音。是二姐姐,二姐姐她贸然做主,是她在苏锦音压一千两的时候压十万两。母亲她压了整整十万两啊,泰安雅苑的赔率是一比十。所以这次,是她入地无门,是她步步为营,母亲,她在强拉女儿下水啊!”
“压十万两,所以,欠下的一百万两?”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所有人都带着惶恐地看过去。
李夫人急忙走过去,挡在李萧然的面前,劝道:“衡儿,你别冲动。衡儿,没事的。你先不要生气。”
李三姑娘看着门口一声冷气的大哥哥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没有想到她大哥哥会这个时候过来。她本来也不准备说出泰安雅苑的事情的,都是李云筠,李云筠逼她的!
而此时最危险的李二姑娘李云筠却像昏了头一样,她直接扑到了李萧然的面前,大声痛苦道:“大哥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不该听兰安郡主的去泰安雅苑,跟更不应该欠下这么多的银两。大哥哥,我原本赢了一百万两的,可没有想到,上了百万两就必须和昭慧长公主对赌。大哥哥,我不想的。”
李二姑娘语气慌乱地磕着头,但垂下的眼中却有些暗自的得意。既然李云敏这么愚蠢,说出了泰安雅苑的事情,她索性顺势解决了这笔债务好了。
有李夫人在,李萧然怎么可能真的打死她。而且,苏锦音,你不肯帮我是么?那你就继续回靖北将军府来陪着我吧!
苏锦音坐的马车还才到户部尚书府门口,就被另一匹快马追上了。
那马上的人都来不及翻身下马,就急忙禀道:“苏姑娘,我家将军又不好了。还请您马上跟我折回去替将军诊治。”
“苏姑娘,将军恐怕又要失控了。”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人已经下了马,单膝跪在了苏锦音的面前。
苏锦音回望过去,此人面容熟悉,仔细回忆,乃是常陪在李萧然面前的副将。
“恐怕?你来的时候,李将军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吧?”苏锦音问道。
“是,但是,将军的心病是因为一些特殊事物引起的。今日正好被重提了那旧事,而且方才苏姑娘你走后,将军又受了刺激。”副将拱手道,“还请苏姑娘相助。”
“我帮不上李将军。今日能说的、能做的,我都已经说过和做过。若李将军这短短的十二个时辰都守不住本心,那恕我也再无能为力。”苏锦音说的是实话。不是所有的心病,都和王氏一样,弄清楚缘由就可以彻底治愈。
李萧然的暴怒已经多年,在心病的由头之外,恐怕也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所以,他要控制住自己,自己的本心决不能失。苏锦音的琴、药,都只能帮他巩固本心,却不能取代本心。
副将还想再劝,苏锦音却抢先开了口:“私以为,与其找我,倒不如将这三翻四次引起李将军心病的根源好好治一治。治不住,隔开总是可以吧?这些话,还请都转告你家将军。”
说完这些,苏锦音就不再停留,迈步往家中走去。她的身后,响起了马蹄渐去的声音。
这个副将,真是对李萧然忠心耿耿。
苏锦音继续往前方走去。她走过昨日遇到秦子言的八角亭时,抬头又看了一眼那围墙外的高耸阁楼。
夏日的燥热疾风中,树枝沙沙作响,那阁楼边角下垂挂的灯笼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好似就要掉落一般。
苏锦音突然很好奇,那没有点燃的灯笼到底会摇晃到什么程度,才会真正掉下来。
她驻足在八角亭中,一动不动抬头盯着那灯笼瞧。灯笼的摇晃好似也在迎合她的期待,越摇越厉害,有时候甚至完全被吹上了屋顶。
只是,下一刻,疾风又把灯笼吹成了垂着的形态。
风中的热气渐渐散去了,天空中的颜色也渐渐晦暗不明,豆大的雨滴裹着风砸落下来。
灯笼被打湿后,晃得就不那么厉害了。
这出落灯笼的戏,是看不到了。苏锦音扬了下唇角,继续往前走。
“小姐。”
苏锦音先是回头看了一眼。她身后并无一人。
而捧月是在回廊那头迎面而来。
她神采间有遮掩不住地喜气,双手间捧着一个锦盒,脚步迈得很快。
“小姐,你回来了。”捧月走到苏锦音面前,开心地禀道,“大少爷送了信和礼物回来。这是小姐你的。”
她这般兴高采烈,自然是因为深知自家主子与兄长关系已经改善。
苏锦音确实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她接了那锦盒过来,立刻打开看。
一封信放在最上方。下面是一本琴谱,和一沓出乎寻常厚的纸。
这琴谱,自然是给自己的。至于纸嘛……
苏锦音猜出她大哥哥的心意,嘴角的笑意比先前要更浓。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哥哥。
她吩咐捧月道:“去把我房间那盒彩纸拿来,我们去明瑜那边。”
苏明瑜的院子,与苏锦音的恰恰相反,他的院子就在正院的旁边。
才到院门口的附近,就有两个丫鬟立刻看了过来。看清楚是苏锦音后,两个丫鬟忙上前行礼。
苏锦音问道:“二少爷在里面吗?”
丫鬟们答道:“先生刚走,二少爷在温习功课。”
“嗯。领我去书房瞧瞧吧。”苏锦音提着篮子迈步进去,她又转头吩咐捧月道,“你就在院中等我。”
她每次来见幼弟,素来都是亲自提物。过去,这位大小姐如此,只让下人们觉得不屑。一个嫡出,混到如此地步,着实让人瞧不起。
但昔日受宠的二小姐现已经没了,大小姐在府上的地位也不再同于往昔,她却仍是这般亲力亲为,下人们再瞧苏锦音就带了三分钦佩。
大小姐的心志比府上有些主子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了。
领路之后,丫鬟们就在院子里轻声嚼嘴。
“大小姐也是曾受过冷落的人,她可不会像赵姨娘一样连饭都吃不下。”
“可不是吗。听说这里一餐落下,就立刻遣人去请老爷。不思饮食是假,思念老爷是真。”
“老爷如今与夫人举案齐眉,可没有赵姨娘什么事情。”
捧月在院中听了这些话,腰杆下意识挺得更直了。
苏锦音则已经迈进了苏明瑜的书房之中。
孩童的脸被完全挡在了书的后面,只有诵诗的声音传出来。
苏锦音将手中的篮子轻轻放在书桌上,安静地听她弟弟诵诗。
诗句读到一半,却是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了。
苏锦音猜到了缘由,故意继续不出声。
苏明瑜绞尽脑汁半天,实在想不出下文,只能偷偷摸摸地伸手去拿旁边的书。
早知道就拿这本书打掩护了。这诵诗变成背诗,真是太折磨人了!
苏明瑜的手指头终于摸到了那本书。他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怀里拉,口中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那一句。
只要翻到,就可以继续念下去了。
可这书怎么被拿不动?
苏明瑜扯了扯,那书纹丝不动。
他又重复了一句同样的诗,然后用力扯了扯。
还是纹丝不动!
苏明瑜知道事情只怕是不妙了。他放下书,苦着脸看向旁边的人:“夫……”
“姐姐,原来是你!”苏明瑜看到是自己姐姐后,立刻长舒了一口气。他把手中打掩护的书也扔到了一边,直接无所顾忌地躺靠在椅子上,叹气道,“姐姐,我可要被夫子逼疯了。他让我十天读完这一本,怎么可能嘛?”
苏锦音噙着笑意看她弟弟,逗弄道:“那你背了多少?”
说话间,苏锦音将那书下的白纸抽了出来,她看着上面画的宝剑,笑道:“怎么,要读的是三十六计还是十八般兵器?”
苏明瑜顿时红了脸,一把将那白纸抢了回来。他将那画好的纸藏到身后,嘀咕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剪纸了。也没有纸给我剪。”
“所以,你就退而求其次了?”苏锦音故意将自己拿来的篮子打开,然后拿起里面的彩纸和硬纸感慨道,“既然人家不需要你们,那你们还是跟着我回去吧。”
“姐姐!你给我准备了这么多!”苏明瑜惊喜地叫出声。
苏锦音连忙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苏明瑜也连忙跟着把手指头竖放在唇边。
“姐姐,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苏明瑜小声说道。
苏锦音笑着摇摇头,答道:“这可不是我准备的。这纸,你在京城见过?”
苏明瑜伸手拿过一张那硬纸,确实发现平日都没见过这种纸。
“是谁啊?外祖母给的吗?”苏明瑜猜道。
苏锦音好笑地伸出手戳了下苏明瑜的额头,取笑道:“你可真不要脸,外祖母能给你专程送这些东西过来?”
“今天大哥哥遣人送信和物回来了,你没有收到吗?”苏锦音问完后,就打量起了房中的陈设。
这陈设半点没有改变,房中似乎也没有任何新添的东西啊?但大哥哥肯定给明瑜也有准备礼物。那到底放在哪儿了呢?
“哼!”苏明瑜不满地哼了一声。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书桌前,然后蹲下身,从里面拖出一个木箱子。
木箱打开,里面全是兵书。
“大哥哥给我送的全是这个。然后信上就一句话!”苏明瑜说到此处,眼睛都有些红了,他又折回椅子处,从上面拿了一封信下来,气呼呼地递给苏锦音。
原来,大哥哥的礼物,被明瑜塞在了桌子下和垫在屁股下坐着。怪不得自己没有发现呢。
苏锦音无奈地接过那封信,打开来看。
里面果然就只有一句话。
说是一句话,还不如说是两个字。
上面就只有:“勤学。”
苏锦音开始怀疑,大哥哥给自己的信恐怕也只有寥寥数字了。
大概会是:“待字闺中?”
想到这几个字,苏锦音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某一个人的面容。
她连忙伸手挥散错觉,转头同苏明瑜道:“大哥哥说的没有错。你总说要保护我、照顾我,若不学、不成长,以后怎么保护我、照顾我呢?”
“好啦,不要嘟着嘴。这些纸是大哥哥给你的。他放到给我的礼物当中,想来是要我督促你,不要一次都用完了。”苏锦音为自己兄长解释道。
她摸了摸纸的厚度,想到方才幼弟画的画,提议道:“明瑜,我们来做走马灯怎么样?画了再剪下来,然后贴在灯笼上。”
提到剪纸,苏明瑜就兴奋起来。他也出主意道:“先将彩纸和这个硬纸糊在一起,这样剪出的图案就算等到大哥哥回来也不会有损伤。然后我们剪好图案,姐姐再去买灯笼回来,我们只糊图案怎么样?”
“好。”看到弟弟的笑容,苏锦音也笑意渐浓。她摸了摸苏明瑜的头,目光看向窗外闲聊的丫鬟们。
这几个丫鬟,都是一直在弟弟明瑜院中伺候的。但是,她很清楚记得,其中一人是赵姨娘身边贴身丫鬟的妹妹。
所以,赵姨娘是树倒猢狲散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