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李韦良上演“空城计
刚刚吃过早饭,满老爷匆匆来到青年组,神色紧张地问李韦良:昨晚大队部丢了两袋稻谷,干部们十分恼火,一大早开支部会,决定全大队展开搜查。大队从每个生产队抽调几个基干民兵,分队交叉搜查。吴德生发出狠话,如果搜出来谁偷了稻谷,先勒令偷谷人背着稻谷全大队游乡,然后捆了交公社处理。听岳春生的口气,大队怀疑你们青年组和平时几个手脚不干净的人干的,你们这里也是重点搜查的地方。我怕你们不服气一时冲动,闹出麻烦。昨天小早又回来,那家伙是个死胆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事情该不是你们干的吧?
李韦良边听满老爷问话,边脑子里迅速转动,要不要跟满老爷说实话呢。想了想,决定不告诉满老爷。一则这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说出来没意思。二则这件事不是一个生产队长能够掌控得了的。告诉了他又怎么样?于事无补。他强作镇定地说:放心吧,不关我们的事。满老爷点点头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满老爷走后,李韦良忐忑不安,紧急思考对策。
平日里,农户家丢一只鸡,失一只鹅的小偷小摸行为偶有发生。偷大队部的东西却是少见。只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才敢去偷大队的东西。大队好歹也是一级行政机构,偷大队的东西,不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吗?吴支书愤怒,治安主任生气,民兵营长恼火。那还了得,哪个毛贼如此胆大妄为。他们决定发动群众全大队地毯似搜查。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稻谷。抓赃很容易。一场席卷全大队的搜查行动马上就要展开。
李韦良让郭强、王小灵快到队里出工,什么事也别管。他用很小的弹子锁锁上大门,径直走向队屋。队屋里,岳春生和几个外队民兵正商量搜查顺序和搜查重点。李韦良走进去对岳春生说:听说你们要全队搜查,我们要出工,家里没人接待,这是我们的门钥匙,到了那里自己打开门查看吧。说完,漫不经意地把钥匙递过去。
岳春生愣了片刻,看看李韦良。李韦良神态自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岳春生没有立即接下钥匙,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这样不好吧,大队支部决定全面搜查,一家一户过筛子。我们要是拿了你的钥匙,好像是专门针对你们青年组来的,再说,你们没有人在家,丢了东西我负责不起啊。
李韦良笑道:岳队长说笑话了。你岳队长什么人,不相信别人还不相信你吗?再说,我们青年组有什麽东西可丢?一人一张床,几件换洗衣服,还能有什么?不像你们的家,柜子栊子,米缸谷箩。一屋都是值钱的东西。我们是彻底的无产阶级。既然是全面搜查,为公平起见,我们那里还是进去看看,好让党支部放心。
岳春生沉默了。大队给他暗暗交代,五队的重点搜查对象有两家,一家是青年组,稻谷是没收得他们的,他们肯定心怀不满,有作案动机。另外一个是鸭拐子梁湖生。这家伙好搞情家母,偷了稻谷给相好的,不是不可能。如今粮食奇缺,那家女人不爱黄灿灿的稻谷。李韦良的一席话,消掉了他五分怀疑。青年组的确空空荡荡,从窗户外面一看,房间里面的情景一目了然。藏两麻袋稻谷几乎不可能。不过,作为政治队长,责任在肩,得圆满完成大队支部交代的政治任务。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能积极配合大队支部,态度是好的。值得表扬。既然信得过我,就把钥匙交给我。执行完任务还你,保证青年组不丢一针一线。说完接过了钥匙,装进腰围巾口袋里。
其他几个青年民兵,都是实实在在的青皮后生,听到下放学生李韦良说得字字恳切,句句在理,疑虑消了不少。他们按照事先的部署,从五队西头起,依次搜查过来。青年组在东头,在全队的尾子上,再过去就是六队的地界了。搜查队伍很认真,这是政治任务,不能马虎。家家很自觉,留了老人或半大孩子,开门接受检查。搜查队伍张家进,李家出,一户不落。
王小灵在即将成熟的稻田边锄红芭根草。红芭根是一种很顽强的野草,草根扎在田垄上,草茎朝田里伸展,草茎节每节都会生出强劲的根须,根须与禾苗抢肥,那些盘根错节草茎所到之处,禾苗像营养不良的孩子枯廋零丁。斩断红芭根的根,将之连根拔起,是田间管理的重要环节。她一边锄草不时抬头看看废堤上那排茅屋子。她的心提到了喉咙口,砰砰的跳。从大田中央看,几路人马奔赴各个队,个个一副严肃认真如临大敌。看来,全大队撒开了天罗地网,严密搜查,不达目的决不收兵。她几次准备丢掉锄头跑回去,跟搜查队伍,跟大队部吴德生他们大闹一场。也许她继承了匡老头的血统,她血管里留着外祖父沸腾的血液,关键时刻敢于豁出去,骨子里就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她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她出头才是最好的选择。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估计离他们青年组不远了。她几次要跳上田垄,都被在不远处的李韦良用眼光制止了。
满秀在一旁看得真切。她就在王小灵附近挖草根,王小灵紧张的神色,心不在焉的动作,让她猜出了几分。满秀对大队部割资本主义尾巴深恶痛绝,下放学生赚钱买点粮食,全部没收,没有天理。满秀从王小灵的动作表情里看出了些许端倪,她猜想稻谷很有可能在青年组里。
岳春生带着几个人一家一户搜过去,不一会就会搜到青年组了。
满秀早已打定主意,就在王小灵跳上田垄的时候,她用手势制止了王小灵。与此同时,她双脚抜出泥泞,跨上田垄扛着锄头朝废堤上那排房子走去。堤边上栓着队上的几头水牛,正悠闲地嚼着岳五爹割来的红芭根草。满秀走近那头缺了半只角的青毛。这是一条凶狠好斗的“骚牯子”,这头牛生性顽劣,那半只角就是跟邻队的水牛打斗时崩掉的。青毛看见满秀过来,低着头把那对弯月似的牛角顶过来。无奈牛綯系在木桩上,它施展不开本事,鼻孔重重喷着粗气,瞪着眼睛徒劳地原地转圈,四蹄踢出一阵尘土。满秀朝青毛高高扬起锄头吓唬它,青毛怕挨打,立马老实了,将牛角收了回来,四只蹄子不动了。满秀从木桩上解下牛綯,牵着青毛往东走了几步,青毛获得自由,昂头朝东跑。满秀趁机用锄头朝青毛屁股上狠狠砸下去,很重很重。青毛受到袭击,剧痛难忍,散开四蹄狂奔。
此时,搜查队伍已经到了青年组,几个基干民兵从窗口朝里面张望。房间里空空荡荡,一张白木书桌,几条骨牌凳,床上胡乱扔着被子,看不出可疑的地方,连床底下也一览无余。基干民兵纷纷说:他们这里怎么能藏得住大麻袋,没有没有。岳春生不愧是政治队长,办事讲原则,从腰围巾口袋里掏出李韦良给他的钥匙,正准备开锁。忽然听人大声疾呼:青毛发飙了!青毛发飙了!他扭头一看,那头缺角的骚牯子朝这边飞奔过来。他一惊,这家伙太野了,如不及时制伏它,那家伙就像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会四处寻衅闹事。找邻队的牯牛打架,还有可能伤人。而且,一旦跑远,寻找回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何况伺候牛是他老子岳二爹的事情,他不能坐视不管。岳春生连忙招呼几个青皮后生拦住劣牛,几个人扑下堤,年轻人眼尖手快,在青毛减速而过的瞬间抓住了拖在地下的牛绹。
青毛被制服了,搜查工作同时结束。
李韦良、郭强、王小灵长长吐了一口气。王小灵坐在田垄上,腿都是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