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端详了一番这做歹的三人后,才对着小六缓缓解释道,“那兔子的脚上是绑缚着丝线的,不细看,是看不出的,而那俩奴才,一个把风,一个扯线。当你跟着兔子靠近她们时,就出损招了。
至于那贵人,我或许见过很多次,但唯一有印象的,却是在六年前的家宴上,也不知怎了,她看到襁褓中的你后就犯了失心疯,若不是侍卫及时拦住,你还不知会是如何的光景了。皇阿玛直接罚她禁足一年,但念在思儿过甚,不再降级。
后来听额娘说,她就是连丧俩子的贵人纳喇氏,瞧她现在这样子,只怕是更为严重。若是你我中计皆过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推在失去神智的贵人身上,好周全,好狠毒的计策,那背后之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连连解决掉两位皇阿哥。”
小六听了立马愣住,经历了这么多次陷害,也想过无数个能被害了的法子,却从未曾想过竟然是利用一位母亲的丧子之痛来对付自己,这得要多黑的肝肠,多狠绝的心?恍惚中,小六一把拽紧了神色冷厉地正下令着要揪出幕后之人的四哥袖口,低低说道:“不要伤害纳喇氏,告诉皇阿玛吧,让他决定如何处理这件事。四哥,谁都能问他,唯有你我不能伤害她,我们既是皇阿玛将来的臣子,更是儿子,若是他知道了会寒心的。”
胤禛定定地瞧住六弟,眼眸中的神色复杂地变幻着,过了好半响才往后挥了挥手,几名太监压着这些人,抱着兔子扯着丝线退走。再度挥手,作为护卫的也纷纷无声息地退走,胤禛这才一把抱住六弟,蹭了蹭他的面颊,贴在一起久久未动,心下更是一片柔软,轻声说道:“六弟,四哥我真真没白疼你,真舍不得你一人住在宫外,要不你等我会,四哥我今儿个去请皇□□母的懿旨?”
“四哥,今儿个是怎么了?”小六有些难为情地稍稍往后挪了点,刚移开点距离却又被抱住,一个温热的亲吻落在额间,随后眼前一黑,感到眼皮上也落了个。小六揉了揉眼睛,睁开眼眸看向四哥,却发现他十分难得地红着脸,神色挣扎地微微喘息着的。
正疑惑间,四哥撇开脸,半睁开眼,带着柔光,低低说了句,“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你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四哥身侧,也就回了宫里欲要给你找可靠之人作为玩伴的事。如今你虽有小半日都在宫里,但也有半日不在,四哥我依旧不太放心,正好刚领了正事要办,合了心念,去贾府处理些事情,本想给你个惊喜的。”
重新被四哥背负起来的小六,好奇地问了句,“什么事情需要贾府连着进俩阿哥?将来若是说了出来,只当圣眷最隆,就不好办正事了。”
胤禛摇了摇头,叹息道,“前朝朱三太子的事你可知道?去年皇阿玛接到陕西军务的三百里急报,又一起假朱三太子案件,这上上下下的这么多起,就这一起似模像样了些,抽丝剥茧至现今,总算有些眉目了,昨儿个皇阿玛大发一通脾气后,对我下了密令,让我入贾府探查一番。”
胤禛瞧着过来行礼的过路宫女们走远了,背负着小六继续往前走,在路过河堤旁的垂柳时,被小六扯了下,顿住脚步由着他折了支嫩柳玩,才继续说,“那伙子人交代了不少,其中就有个女婴是前朝皇室后裔,一路排查追访到了如今的宁府……本不当我来,里头牵扯太深,也摸不清贾府的态度,一则你在此,我可借着你的由头不动声色地暗地观察,二则我也有私心,皇阿玛是知晓的。”
小六把玩着细软刚抽条没多久的湖边垂柳,看了几眼在湖对面的河曲桥上,几位年岁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一群小宫女,正嬉笑着自上面而过,沉默着的表情,带上了淡淡的笑意,点了点头,搂上四哥的脖子,“原是如此,若是证实了这贾府会如何?”
胤禛没说什么,远远看着一顶轿子在额赤的带领下跑将过来,便放下六弟,将他的手掌打开,取出柳条,丢入河中,又揉了揉他手心有些发红的印子,长长叹息着,“雷霆雨露皆是天恩,此时不发不代表就能躲过去,若是要杀鸡儆猴看,纵然是皇子也得伏罪。”
晚响,在荣府门外一直候着的赖管家,垫脚仰脖子间,远远瞧见一顶十分低调,黑油齐头的平顶皂幔小轿缓缓行来,只是身后跟着不少的押运笨拙箱子的车辆,压阵的是带刀侍卫。顿时唬的脸色苍白,忙不迭地命人速速打开正大门,又让小厮跑去后宅通知老太太去。
刚和同僚吃完右迁酒,满面红光的贾政,也坐在由两人抬就的绿呢锡顶官轿内,回府来了。微醺状态的贾政,明显地感到原先快行的轿子,竟变得十分地磨蹭。便探手掀开轿帘,往前打眼望着,就着盏昏黄的灯笼并不能看清前方究竟是何人拦了路,敢不让官轿先行?而且这里已是荣宁街了并无他家,若是自家人只会前来招呼或者请安。遂觉得更是惊诧,但前方的灯笼也是影影绰绰,也无任何府邸标识,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脸,更看不清楚。只得招来小厮长庚问道,“前方拦路的是谁?你可曾打听?”
长庚瞧着依旧在眯眼看着前方的二老爷,赶紧将写着荣字的灯笼,往他眼前再度凑了凑,回道,“奴才已远远看了眼,好个气势,只除了轿子是地绅规格的,其他皆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有带刀侍卫随行的,不是微服办差的,就是二品以上官员的亲眷也说不准。”
贾政拈须沉思了会,松手落帘,里面传来有些模糊掉的声音,“罢了,老爷我也不想多事,我且眯会,你自去吧。”
长庚应了声后,吩咐轿夫们将轿子抬的稳些。但过了没多久,睡眼惺忪的贾政就被长庚唤醒,只见长庚急切地说道,“二老爷,二老爷,醒醒,那位拦在我们前头的一伙人都进了咱们府里了,走的是正门,不曾下轿,还是赖总管亲自接了进去的。”
贾政自掀开的轿帘弯腰跨出,拈须沉吟了会,边走边说,“看到牌匾不曾下轿?那好几车的物件也都进去了?家里的规矩怎如此的乱?让贾琏来我房里,还有如此贵客不见也罢,定是位不懂礼数、不分尊卑的地方豪绅。许有些钱银能摆得如此大的排场,能使得鬼来推磨。但若是求到我这儿办事来了,替我直接回了,不必再来通报。”
长庚犹豫了会,躬身在前方掌着灯笼照着路,“二老爷,您许是还不知晓,那琏二爷已经关在柴院子里一天一夜了”。
贾政困惑,“嗯?所为何事挨了罚?还有你刚才说道,接应之人是赖大?那让他过来”。
长庚支吾,只说着,“似乎和后宅入住的贵人有关?小的估摸着刚才那轿子还有那些个行李都是他的。”
贾政立马吹胡子瞪眼,怒道:“你随我进房来,细细说,这府里什么时候外人说了算,进出也如无人之地。晨食时老太太也这么说着非要等那人来才肯吃,后来人不来了,就恹恹地睡下,我那时看在老太太的份上也就忍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也不说,混账的东西,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吧,哪天贾府换匾是不是还要让老爷我糊里糊涂的?”
长庚按捺下委屈,跪下磕了个头,“二老爷,那会子琏二奶奶火气冲冲地来算账,结果是服服帖帖地回去了,这真不是小的不回,而是没法回,回了您又气闷。”
贾政怒的将长庚踢了个趔跌,“胡说八道,这还有王法没了?住我家还要看他脸色?混账的东西,随我去问问老太太去……”
长庚大惊失色,劝道:“二老爷,那顶轿子是直接去了老太太屋里的,我们稍作片刻再过去吧。”
“混账,我还要躲着他不曾?不就是个富庶的乡绅,值当你们这起子奴才如此小心?哼,我倒是要看看他长了三头六臂还是能吞天地的。”长庚看着一把夺过灯笼,怒气冲冲而去的贾政,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