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别苑东侧,二楼棋室,一位髭须斑白,仙风道骨的老者,一袭黑袍,闭目凝神地坐在一副棋盘前,静静等候着。
决明寻踪觅迹,最终落在老者面前。
“他来了?”老者缓缓张开眼,看向面前清俊的黑装男子。
“是,主人正在别苑门前。”
“你去替他开门吧,老朽就在这儿等他。”说罢,云落圣又瞑起双目。
不久后,许淮闻走入棋室,雪清婉跟他在身后,决明他们则候在棋室外。
察觉到来人气息,云落圣睁开眼,眼睛里满是喜色,连忙拉住许淮闻,道,“为师等你许久了,快来快来,先陪我下完这盘再叙。”
许淮闻见状也不推辞,在棋盘另一侧坦然坐下,双手作揖对云落圣行了一礼,“淮闻来迟,还望师傅海涵”,继而敛袍淡笑道,“十几年了,师傅对下棋之爱未减丝毫。”
雪清婉站在一旁,一面端详了云落圣一番,果真有棋仙风范。这人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一面听着二人对话,这才明白,原来云落圣是许淮闻的师傅。
云落圣哈哈一笑,“不迟,不迟,你还能记得我这个师傅就行。来,下棋!”
说罢,他便执起一颗黑子落在了面前的棋盘上,伸袖对许淮闻示意。
许淮闻只好执起白子,与棋仙对弈起来。
雪清婉在旁仔细观察着棋盘,棋场如战场,需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审时度势,悉心洞察,借彼消长,方得为胜之机。
原本许淮闻占着先机与优势,可逐渐的,他的优势被拉扯消失,天平偏向了棋仙那边。这让雪清婉有些不解,明明在一些步子上可以占得更大的优势,许淮闻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在不知不觉中把优势让给云落圣这边,自己丧失了良机。难不成他是故意的?
半个时辰后,当最后一颗黑子落下,许淮闻落败。
“哈哈哈,乖徒儿棋技大有长进啊!当初我最多是十五步胜你,如今竟能拖师傅四十余步,相信假以时日,师傅就要败在你手中了。”云落圣起身,拍了拍许淮闻的肩。
“师傅承让,依师傅棋仙之技,淮闻怕是难以得胜。”许淮闻淡泯着笑意,为云落圣奉上了一盏茶水。
“徒儿,你此番前来,为师深感欣慰。但为师一个人在这深山老林里实在是孤寂得很,所以——”云落圣抿了口茶,悠闲地说道,眼睛里又露出分狡黠,“半月内,你若没有胜过为师,为师便不准你下山了。”
闻言,许淮闻在心里默叹了一番师傅的小孩子气,他这次来就是想多陪陪云落圣的,毕竟此次一别,以后怕是很久都见不到了。
“师傅这倒令淮闻为难。”许淮闻语毕,却将目光瞧向了雪清婉,云落圣也随着许淮闻的目光看向了她。
雪清婉瞥了许淮闻略带期待的目光一眼,心下无奈,转目对云落圣恭敬道,“落圣前辈,清婉愿同淮闻一起受您指教。”
“师傅,清婉是与我同行的好友,师傅棋技超凡,淮闻自愧难及,若与清婉一起或许还有三分可能与师傅匹敌,还望师傅恩准。”许淮闻语气诚挚。
云落圣注视着其貌不扬的雪清婉,大概是被许淮闻柔雅的嗓音与真诚的言辞打动了,点了点头道,“方才老朽与淮闻对弈之时,见姑娘在旁侧看得很是入神,料想姑娘也是精通棋艺之人。那好,老朽就给你们半月时间,半月后你们两人一同与老朽对弈,如若未能战胜老朽,就留在山上陪老朽一辈子吧。”
“多谢师傅”,许淮闻对云落圣浅鞠一躬,随即面向雪清婉道,“清婉,先让决明替你挑间客房休息,我与师傅还有些话要说。”
“好,那清婉先告辞了。”
云落圣见清婉走出棋室,周围没了旁人,他立马面色激动难掩地看向许淮闻,眼眶中竟有泪溢出,“淮闻啊,为师只记得你幼时面貌就可人俊秀,几年不见,竟出落地跟个仙人儿一般,果真有帝王之风。你离开这几年,为师一人生活在这林野中,偶尔下山到集市购些物件,无趣极了……”
……
别苑西侧与南侧建筑相似,底部都由竹木支架搭建而成,分成几个明亮通透的雅间,类似于南方吊脚楼台与竹楼的混合之作。东侧房屋则由砖瓦垒建,分上下两层,下层为云落圣的居室,上层则是屏风分隔开的棋室,棋室阳台无窗——临风下棋岂不愉哉?
此刻,车马劳顿的雪清婉被安顿在南侧的一间客房内,随意吃了些干粮后便躺下歇息了。
良久。
当雪清婉苏醒时,已近黄昏。
半月内战胜棋仙,虽有两人之力,但也并非易事。这几日,她还需抓紧时间,尽快试探出云落圣的棋路与实力,这才能让她有十足的把握胜出。
雪清婉给阿玲打了个招呼,随后前往棋室。果然,云落圣正坐在棋室中,正参照一本《古棋残局》布阵自练,见雪清婉来了,眉眼中露出笑意,“老朽正在想清婉姑娘何时会来呢。”
雪清婉落座,扫视了一眼棋盘,浅笑道,“还请落圣前辈手下留情。”
“哈哈哈,那是那是,有后生前来请教,老朽高兴得很,老朽就让清婉姑娘先走一步。”
雪清婉旋即面色平静,究悉起案上残局,盘算片刻后,一子落下。
云落圣也不再喜笑,神情转而严肃,精心观察,细细布阵。
一柱香焚尽,时间竟已过去了一个时辰。二人还在紧张的棋设中对峙,棋盘近乎排满了双色棋子。云落圣额角已出冷汗,而对面雪清婉的面色却依然平静。
又是半个时辰,天色完全暗下,星光耀空,秋月素凉。
棋局,终于结束,结果,竟是平局。
云落圣站起身来,舒展了一番腰骨,望向窗外,沉言道,“清婉姑娘,你……是否与昭阳泠交战过?”
“落圣前辈,不瞒您说,我的棋技,尽得她传。”提起这人之时,雪清婉站起身来,指间微颤。
“唉,怪不得。那女子,是唯一一个不经点说便破了这四盘山阵,并与老朽棋技不分伯仲之人。清婉姑娘可知道她的近况?”
“她身患重病,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了。”雪清婉咬住下唇,以减缓心头之痛。
因为,云落圣口中的昭阳泠,其实就是雪清婉的母亲。在昭阳泠待字之时,曾来过四盘山与棋仙一搏过。
“这般才女,英年早逝,当真可惜。不过,清婉姑娘继承了她的衣钵,且青出于蓝。你的实力应该不止与老朽平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