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已经将方才奏乐时用的琵琶和箜篌妥善收拾起来了,宫浅岚跟随在自己妹妹后面一并到了这边儿来,红袖长臂轻轻勾在花淳安的肩上,红唇含笑地瞧向雪清婉,“婉儿穿这袭留仙裙一舞,果真分外衬意,也不枉本宫的一番心思了。”
听着这兄妹走来,雪清婉眸光一收,看向他们,先是跟花淳安对眸相笑一眼,再看向宫浅岚,目光里的温软散了些,深处闪过一缕凝深,脸上却依然含着抹浅浅笑意,长垂攒花的紫袖一摆,深行一礼。
“多谢太子殿下借给清婉这身留仙裙,清婉感激不尽,明日定亲自去茗竹苑将这裙子还回去,以示敬尊。”
后边儿的许淮闻听着二人之言,才知这仙裙原来是宫浅岚寻来的,清婉虽说是借,可又不像借。那对深浓漆幽的墨眸微微闪着,在后面扫视着宫浅岚。
闻言,宫浅岚唇角温娆的笑意陡然僵了一下。借?还?嗬,她这么急着想撇清关系,生怕他借着这套裙子生出什么图谋打算?
只见宫浅岚搭在花淳安肩上的绛袖一收,敛到身侧,眸如崖谷上的幽邃裂缝,闪烁着暗暗红光,脸上却闪回了方才那春风般的笑,“婉儿谬言了,这留仙裙的绝色神采只有适合的人才能穿衬出来,以你的舞姿最是相配,又何谈还回来一说呢?”
“太子殿下是说,要将这裙袂赠给清婉?毫无条件的?”雪清婉的眸中霎时闪过明晃的亮光,欣喜而期待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那愈发灿明的笑意,心中微微然是起了愤意,却硬是压了下去,笑意渐渐有些牵强道,皓齿微咬道,“是,婉儿便收着吧。”
“太好了,多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人美心善,定有好报!”雪清婉脸上的笑,如春雨过后遍野滋长的山花般,明艳绚美,跟面前那人那暗含阴翳的表情完全相反。
见雪清婉笑得灿烂,许淮闻眉角一挑,心道她似乎又坑了宫浅岚一笔。只是这次,他心中……竟有些快意?他原本远云旷穹般的眸光一黯——这是被她熏陶久了,心理变扭曲了?
这时候,花淳安似乎并不知眼前二人间进行了什么样的明争暗斗,上前一步喜盈盈地牵过雪清婉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清婉,广袖留仙裙遗落多年,它定然也在寻找自己的主人。能遇到清婉让它重新发扬光大,也是它的幸运,所以,这裙子本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啊。是吧,皇兄?”
靠!神补刀!
雪清婉撇撇嘴,心道,这下宫浅岚要心碎了。
望着妹妹大大的灵闪的棕眸,宫浅岚只觉得胸口一股灼热。一度一度地背过身去,接着长眉拧成一团,纤白的指落到太阳穴上,使劲儿揉了揉。
那张俊魅无双的脸上,显出几分欲哭无泪的悲戚——他本想通过这条稀世珍品,不,绝品的裙子为牵引,想方设法地把宁原的各处铁矿产地从雪清婉口中套出来,或者、或者少点,把自己那五百两黄金好得能补回来,也不算亏。
这下好了,啥也没捞着,还百搭进去一条好裙子。
他妹还吃里扒外。
花淳安……真是结了个好金兰啊!
“淳安,你快去瞧瞧,你皇兄怎么了?”雪清婉指了指宫浅岚的背影,目光里露几分担忧地对淳安说道。
顺着雪清婉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一卷红裳在苍凉的夜风中显得更加恓惶落寞,花淳安的眸子一下子忧虑起来——怎么皇兄忽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赶忙上前一步拉过他的胳膊关切地问道,“诶,皇兄,你哪儿不舒服吗?着风寒了?淳安送你回茗竹苑吧。”
“本宫……没事。”
宫浅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眸微夹,下了股狠劲儿,在心里默念父皇教给自己的七字真言——克制,忍耐,成大事。
然后,他又深深地把那口气儿呼了出来,似乎是将满心满腹的郁闷都排了出去,脸上重新罩起一抹笑意,伸出手摸了摸淳安的头,“本宫无碍,淳安不必担心。”
眼瞧着皇兄跟天气似的变幻莫测的表情,花淳安只觉得有些莫名不解——以前皇兄可从未有过这脾性,是什么时候染上的?
雪清婉知道宫浅岚咽下这口气儿不太容易,便未再多言干涉,侧过头来对着许淮闻耸了下肩。
这时候,东璃澈也从座上走到了众人汇集地这边儿。他并不知道他们方才说了些什么,却见几人表情似乎都有些不同寻常的别扭。他敛过那几分好奇,只是含着抹醇厚之笑,朝着许淮闻说道,“既然清婉舞罢,这场宴席便算作结束了,诸位一同去瞧瞧本王给淮闻备的礼罢。”
听东璃澈提起,许淮闻这才想到东璃澈方才他说备的礼搬不过来,可能是栋楼之类的?许淮闻正要点头答应时,宫浅岚忽然转目过来,面上的笑像是笼了重薄云的冷月一般,很淡。
“既是参观王爷你赠给淮闻兄的礼,本宫跟淳安就不去了,让淮闻兄跟婉儿享受一下独处的空子。夜色已深,我们——先行回茗竹苑了。”
说着,他施了个轻礼,便牵过花淳安的手臂,转身就准备离去。
闻言雪清婉唇角微抽——这宫浅岚,真是随时随刻都能把调侃挂在嘴边。
而东璃澈见宫浅岚要走,心中忽地颤动了一下。
“太子殿下留步。”
闻言,宫浅岚停下迈出去的步子,眉角微敛,“王爷——还有何事呢?”
“太子殿下,本王想邀淳安到承朔苑一叙。”东璃澈湖眸直视过去,认真而挚诚。
有些事,他必须得搞明白。
这边的雪清婉目光微微一闪,唇上泛起一抹淡笑——淳安给她说过,此番生辰宴,她为许淮闻备了一副亲笔书法作。东璃澈现在邀请花淳安过去,想必是看到那副作品了。
然而宫浅岚眸光一泯,原本柔魅轻和的声音变得有些失温,带着一缕薄冰般的凉,“已经入夜了,王爷现下邀淳安过去,似乎有些不合适啊。”
“太子殿下莫忧心,本王只是有些小事儿想跟公主叙唠叙唠,一个时辰之内,本定命风珀亲自护送公主回茗竹苑。”东璃澈双手朝前为揖,微微俯首,音色朗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