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隆冬腊月,阴风怒号,愁云惨聚,一片肃杀之气。
李家村一对老夫妇前后脚离世,结束了他们的一生,在悲号的北风中下葬,来送行不过数人,一对年轻的夫妇,一个七八岁的幼女,还有几个帮忙抬棺材的好心村人。
棺材落土,那对年轻的夫妇哭成了泪人儿,倒地不起,再也不支事。
只有那个八九岁的幼女哽咽着,安排村人下处理葬的事宜,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眼里的悲伤和孤凄怎么都掩饰不住——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去世了,陪伴她的,就只剩下八年来几乎没有管过她的陌生的父母罢了。
隆土成堆,小姑娘再也控制不住,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扑倒在新坟上,似要跟随地下的人一起离去一般。
年轻的夫妇被惊得止住了哭声,赶紧上前去劝扶。
幼女悲不自胜,也不知道哪里生出一股子力气来,一把推开了这对年轻的夫妇。
就在此时,天空中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闷雷,紧接着一道闪电劈在了坟头,幼女哀嚎一声,身子软了下去,再也没有声息。
帮忙地村人赶紧拥了上去,急切施救,然而幼女却一点生机都没有了。村人呵斥那对年轻夫妇:“还不赶紧来帮忙!小婵要不是为了救你们这俩不孝子孙,也不会遭了这罪!”
那对年轻夫妇想要张口辩解,但是看着村人愤怒的目光,只得撇撇嘴,忍下了。要知道,只有不忠不义的大恶人才会被雷劈,他们可不真想枉担了这罪名。
年轻夫妇还没有近前,紧接着一场始料未及的大雨倾泻而下,惊得众人一时乱了手脚。
隆冬腊月,大白天的打雷闪电下大雨,实在是反常。
村人们瞪了那对年轻夫妇一眼,再也不理他们,合力将幼女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抬回了村子里。
年轻夫妇孤零零地对着新坟,只觉得浑身寒颤不断,赶紧相携朝家里奔去。到了家里,来不及去探望女儿,他们先进自己屋里换下身上的湿衣。还未换完,就听见隔壁女儿屋子里,村人惊喜的呼声:“小婵醒了!小婵醒了!”
两人怕村人责难,匆忙换好了衣服,来不及提上刚换上的干爽的鞋子,就朝女儿屋里奔去。到那儿一看,床前早就围了好几人,要好的邻居李大娘近前照顾着,正把迷迷糊糊的幼女抱在怀里,一脸的心疼。
李小婵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人将她扶了起来,接着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被这浓浓的药味一熏,李小婵渐渐地清醒过来,在汤匙送到嘴边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邻居李大娘一脸的关切,正要给她喂药。
“小婵,你终于醒啦!谢天谢地!”李大娘欢喜地说,“你刚才突然晕倒在地里,可把大娘给吓坏了!”李大娘絮絮叨叨,“以后你可不许这么拼命地干活了!你自己的身体要紧,为了那对不支事的父母,不值得!”
李小婵听着李大娘絮絮叨叨,一时有些怔忡,刚才梦里,她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一天,她正在实验室里分析绿色农业的相关数据,突然听到隔壁实验室一阵震耳欲聋爆炸声,接着她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觉得一股子热流冲破了面前的墙,瞬间一阵火海热浪袭来,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醒来了的时候,她已经由一个现代的农科博士,变成了古代乡村的一个八岁幼女李小婵,也像如今一样,虚弱地倚靠在一脸关切的李大娘的怀里。
“他们到底是我的爹娘,”李小婵喝了一汤匙李大娘喂过来药汤,这才缓过来一口劲儿,淡淡地说道,“生身之恩不能不报。”
李小婵这么说着的时候,心里并不以为然,她早已不再是李名远和文娴的女儿李小婵,不过是住在李小婵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而已。更何况,魂归异世,醒来之时,李小婵仔细地搜索了一下这个身体本尊的记忆,发现除了屈指可数的几个不太愉快的一家三口团圆的画面,还有心底对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的怨愤,就再也搜索不出有关李名远和文娴的任何记忆。
相反,最深切的,是本尊和已经过世的祖父母的朝夕相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记忆,还有对他们的深切的怀念,甚至于愿意与他们同赴黄泉。李小婵想,这也是她这一缕异世孤魂能够顺利入住身体的原因吧——一个渴望同死,一个祈求再生。
“父母又怎么样?”李大娘愤愤地说,“他们俩什么时候管过你的死活?你爷爷奶奶在世的时候,他们把你扔过去再不过问!你爷爷奶奶去世之后,他们把置办丧事的事儿全都交给你就算了,最后竟然还想把家里的钱都吞了!他们也不想想,你们家那几块田地能生出多少钱来?生出来的钱还不都被李名远被败花了!一个农村粗人,总想着读书做大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李小婵心有戚戚焉,她实在是想不通,李名远一个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想着读书却根本没有才华,只能是白白地浪费家里不多的钱财就罢了,怎么就连过世的李家老两口也跟着糊涂,任由他胡闹!真是望子成龙地风魔了吗?古代的科举可不同于现代的高考,想要中榜十分艰难,更何况李名远这个绣花枕头,考了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中,却每每搞些读书人的做派,徒惹笑话。
到现在,李名远“如秀才”的名号几乎传遍半个西川府了。自古只有自古只听说过“秀才”之名,却从未有人听说过“如秀才”,“如夫人”倒是听说过,指的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小妾,虽得丈夫宠爱却没有身份地位抬为正室,便用了这个尴尬的称呼,敷衍一番。将李名远比作后院里的小妾,调侃戏谑可见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