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如同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唰唰地迎击石崖上旁逸斜出的松枝直坠而下。悬崖边上的气流太强。无形中好似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扼住她的四肢。叫她无法施展轻功。
“该死。”杜若咕哝着。眼看崖下那一块块狰狞的石头越來越清晰。
要真这样一头扎下去。那肯定变成一滩肉酱。
突然。一团黑影不知到从什么地方窜出來。嗖一下掠过去。把杜若掳走。
一支手臂紧缠住杜若的柔腰。紧得像天牢的铁铐。然而。它却是有温度的。
“你……”
杜若眉梢一挑。第一时间更新眼下那张邪魅的脸庞冷艳得不可方物。那人一脸冷淡的表情。搂着她在悬崖峭壁之间飞跃穿梭。杜若收起了诧异。神情也变得如同这月色般凝重。
竹林静谧。夜陌翩然落地。他松开了手。瞥了一眼她手臂上的伤。一时语塞。
“你怎么会在这。”杜若退后几步。似乎怕被某人自然散发的阴寒之气冻伤。
夜陌矗立在昏暗的月荫下。好像并不打算回答。
“你受伤了。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乱跑。戎狄人待会儿肯定会大肆搜寻你的下落。刚才那番动静之后。现在恐怕下山的路口全被守住了。还是待到天亮再走吧”。
说罢。夜陌撩起衣裾。一屈膝。居然洒脱地就在原地坐下了。
杜若愣愣地杵在竹影下。对她來说。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迷。
她有太多的困惑。太多的疑问不知道从何琢磨起。不过竟然如此。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也不必费心费神去琢磨其它无关紧要的事情了吧。
杜若一语不发。择了干净的一处坐下。第一时间更新手臂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撕开薄纱。只见一条又细又长的血缝间不断有血水渗出。这一刀砍得利索。再深点恐怕就刮骨了。不过庆幸的是。刀刃上沒抹毒药。
“这是一瓶金创药粉。拿去。”
夜陌掏出一个小瓷瓶朝杜若掷去。然后又继续在竹影下打坐。
“这个瓷瓶……”。杜若握着这个小东西。冰凉冰凉的。白若羊脂的瓷身让她感觉似曾相识。
突然间。这东西好似在她眼前幻化成一片白雪。飘飘然然。搭乘着月色。随风而逝。然后落在她掌中。安静地躺着。多年前。在一座郊外的破庙中。杜若也曾如此呆呆地捧起一瓣落雪。
“这不是我……”
杜若诧异地睁大眼睛。差点要喊出來。可她瞥了一眼夜陌。瞳孔中那一股躁动又被他的冷淡浇灭。
“这是你的。”杜若掐着瓷瓶。问了一句傻话。
这当然是他的。不然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呢。
杜若凝视着那抹神秘的黑影。更多更快章节请到。突然间恍惚了。一段尘封的记忆被寂静的月色勾起。
那是她重生的第一夜。也是她这辈子感觉最绝望无助的一夜。因为上一秒她还是楚府的大夫人。一瞬间她就沦落为不堪的乞丐。那夜。她遇到了一个男人。他受了重伤。她为他解衣敷药。可她始终沒看清他的脸。
“怎么。你见过这瓶子。”良久。夜陌突然发话。
“我……”
杜若紧攥住药瓶。蚀骨的冰凉弥漫全身。曾经那段记忆叫她太痛苦。她不愿回想。可它却如此刻骨铭心。重生之后的几日。她目睹家族败落。尝遍人间冷暖。本來沒什么值得她留恋缅怀。然而。有一种奇妙又隐晦的情感却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
呆望夜陌的影子。那颗种子似乎开始萌动起來。
“说起來。这个东西也算失而复得吧。多年前我丢了它。可在几个月前。突然又失而复得了……”
夜陌暗自摇头冷笑。这世间的一切似乎早已冥冥中注定好。丢了这么久的东西居然还能找回來。
杜若微拢眉头。撩开衣袖。把药粉轻轻往伤口上倒。“啊……”。更多更快章节请到。她紧咬下唇。金创药粉好像一把把尖小的砂砾。融入狭长的刀伤中。每一寸染上殷红的皮肤似乎都在尖叫。
原來这么疼。
那日她毫不犹豫地把大半瓶药粉往那人的伤口撒下去。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受得了的。
“还你。”杜若冷冷一声。要药瓶扔回给夜陌。
突然。在这个时候。竹林外传來了一阵喧哗声。
戎狄人好像野狼一般。嗅着狂风中的血腥就能搜寻到猎物的位置。
“喂。人都快找來啦。你还不走。”
杜若站起來。黑漆漆的竹林叫她一时间茫然无措。而夜陌依旧静坐在竹荫下纹丝不动。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计策。
脚步声越來越近。杜若似乎觉得下一秒戎狄人就会冲出來把他们团团包围。
突然。眼前那团朦胧的黑影稍稍颤了颤。好像在发抖。
“你……”。杜若咕咚咽了一口干唾。悄悄走过去。只见。在昏暗的月光下。一张冰凉煞白的脸庞把她吓得目瞪口呆。第一时间更新
“夜陌。你……”
眼前的这个男人弓着背。板面无血色。眉头紧蹙。那额尖上一片冷汗淋漓。好似有几百支箭插进他的脊骨。叫他完全挺不起腰。
夜陌眼神一改往日的凛冽。泄露出一股生不如死的痛苦。
“一滴黄泉归……”
杜若小声地支吾着。她脑中浮现昔日腊月中护城河面上那游魂般苍白无力的倒影。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突然又从封存的记忆中窜出來掠过她的脊骨。
杜若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那种痛刻骨铭心。而夜陌此刻的状况与当日身中剧毒的她沒有半分差别。
“你。你沒事吧。”
“滚。”
杜若刚走进几步。却又被夜陌一声呵斥煞住。
“你中毒了。”
“不关你的事。”夜陌蓦然抬头。黑眸里是恶狠狠的敌意。“你快给我滚。”
“你。”
嘿。这人是不是脑袋有问題。
杜若哼了哼气。被气得够呛。
她好心好意过來询问。沒想到这家伙不领情就算了。居然还叫她滚。
“哼。”杜若往竹子上一靠。扬起下巴。反呛道:“你叫本小姐滚。本小姐就滚。我偏要站在这。”
“你……”
夜陌一时语塞。眉头皱得如同重重叠叠的嶂峦。他的身体内一时好像有一团火焰在噼里啪啦地灼烧他的五脏六腑。一时又感觉好像有一股莫名寒气袭來。然后化作无数箭镝唰唰地刺透他的骨髓。
他凝视着杜若眉宇间的那股倔强。冷言道:“好。你爱走不走。就等戎狄人來再把你抓回去。”
混蛋。杜若瞥了他一眼。明明受了伤还逞强。
四周的脚步声愈來愈清晰。好似无数把锤子敲击着山峦。奏出诡异又可怕的鸣鼓声。
良久。杜若叹了一口气。玉臂一伸。雪白的长袖飘向那团落寞的黑影。
“你干嘛……”
“你还愣着干什么。”杜若瞪了瞪他。气呼呼地吼道:“还不快走。不然要坐等戎狄人來把你剁成肉酱吗。”
夜陌昂头。剧毒逐渐侵蚀他的**和意识。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的冷傲的防线开始融化。渐渐地。在夜陌的视野中。杜若的面容化为倒映在冷泉上的白月。在微风的触摸中化为一抹抹朦胧白波荡漾开去。
走。
这女人的意思。是要他跟她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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