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并非如此!”这句话谢远倒是否定得很快,“考取功名为父母官的确是我梦寐之事,但我从始至终并非是求富贵求权势。谢家祖训就有云,苟利国家不求富贵,我祖父为官清廉、我父亦是如此教导于我。身为谢家子弟,自是不能忘。”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萧凌儿其实很佩服谢远和谢家祖辈那么多人的这种精神,一个承诺一个信念却能够倾其一生去完成。
只是那么多人的一生,萧凌儿知道的只有谢远的祖父当上了父母官,虽留着遗憾错事但到底做到了祖训,而其他的许多人终其一生到最后还是抱憾离去。萧凌儿心中可惜,不愿意看到谢远也这样。
她想着,语气也变得昂然起来,“谢远哥,其实你为何执着于考学之事的缘由,于婶都跟我和诗诗姐说了。我很佩服你们谢家,我觉得你的祖辈们,即便没有像你祖父一样可以做父母官为民请命,但他们依然各个都是胸怀壮志。我也知道,你们读书人都讲究一个‘仁’字,德仁行天下,我想这也是当初圣祖爷想要做和他寄予给谢家祖辈的。可是,其实只要‘仁’这个字在心中,何时不能做仁事,做什么职业当什么样的人一样可以行仁德之事,不一定非得执着于考学当官。”
这些话也都是萧凌儿的肺腑之言,方才谢远和雁双在巷子尾发生的事情,她和穆诗诗都是亲眼瞧见的,雁双糟了事,谢远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地便是站出来帮她,仁义两个字是刻在他们谢家人心里的。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仁义先行诚信当道,都绝对能成才,拘泥于一个考学上确实有些埋没了。
谢远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但,我父亲临终前的遗愿我不能忘,还有我祖父,他一生清廉,只是做了那一件错事便抱憾而死,我父亲没能弥补祖父的遗憾,我这个晚辈又怎能推脱不行。”
“我何时让你推脱,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谢家祖训让你们行的是为国为民的大道。你先祖为圣祖爷一话便立誓报国留下祖训,是为国为民,你各位祖辈前仆后继地想要考学为官造福百姓也是为国为民,你祖父你父亲更是。但大道永远都不只有这一条路,就像你刚才做的,救了雁双姑娘于水火,难道就不是为国为民吗?书生写文章感世教化、农者辛苦耕耘、医者仁治众生,就连商者,诚信行商行税充国库,哪一样不是为国为民呢。想要做一个仁者,想要能够为民请命,与你是什么人,当不当什么官一点关系都没有,重要的是,你有没有这颗心。”
萧凌儿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到底能不能说得动谢远,但现在的她也不在乎这些,她只是将自己心里所想的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
“你想,若不是因为你身上学的医术,身无分文今日又怎么出手帮雁双。即便如今是父母官路过,罚了那动手的杂役,雁双娘亲的病呢,又要怎么解决,到时候还不是要去找大夫找医者。哪一环哪一扣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既然如此,谢远哥为什么不选能够凭自己的能力便能够胜任做好的事情呢,却一定要执着于考学之上。我想你到底适不适合考学,你自己比我们更清楚,否则于婶当日也不会找到我们说出那一番话了。我今日说这么多,不是一定要劝动你,只是有另一条更好走的路,同样能够做到你的祖训,为什么你却丝毫都不考虑呢。”
萧凌儿越说着,简直都要把自己给说急了,手上都比划了开来,绞尽脑汁地将心里想的用更好理解的方式都说了出来。
“你想想,古来至今有那么多人都为国为民做了不少的事情,芳名流传百世,难道各个都是考学成功的清官吗?我知道的,李白柳永孟浩然还有八大家的苏老泉,各个都是出了名的文学家,可他们在科举上都失败了;还有投笔从戎的班超,立下赫赫的汗马功劳;写下了医学著作《本草纲目》的李时珍,他也一样屡次不中,但后来发现他更热爱医学便放弃仕途转投到医术上,造福了多少百姓。”
“是,我承认确实有很多的人都是通过考学或是才华当上父母官为民办事为朝廷效力,但你也不能忽视同样有那么多人,选择了其他的路也做到了这一点。所以考学的成功与否并不是衡量一切的标码,只要你的信念在心里,哪一条路不会是通向信念的大道呢?”
“谢远哥,你是还想要这样执着下去,也许会如同你父亲一样遗憾终身,也许幸运一些你的辛苦有了回报很多年后能够过了乡试有机会去省学。还是,要不要考虑通过走另一条路,做些其他能够为国为民的事。或者继续行医医治百姓,或是从商,口袋了有了底气,将来施粥善堂,再碰到像雁双姑娘这样的事,也可以毫无顾虑地出手。我想,以后到了九泉路上,谢家的祖辈也不会责怪你而只会对你做的事感到欣慰吧。到底要怎么做,谢远哥自己想清楚吧。”
萧凌儿一着急,几乎是一口气把一大串话全都说了出来,差点都没呛着自己,把一旁的穆诗诗都给说得一愣一愣的。
谢远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好一会儿没说话,给萧凌儿都给整急了,“我说这么多,你可有听进去了?”
谢远含糊得点了点头,他自然也不蠢,萧凌儿想说什么,谢远心里是有数的。说实话,他以前确实没有想得那么多,如今听着萧凌儿的话,觉得心里似乎有点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他想找出能够反驳萧凌儿的点,却又是打从心里头觉得,她确是句句都有着那么几分道理。
初衷,祖辈和父亲让他考学为官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呢,若是为国为民,那么真的,就和萧姑娘说的一样吗?
谢远终究还是没能想明白,只是叹了一口气,“萧姑娘,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只是倒也不用编造此类闻所未闻的人名来,从古往今,确也有类似之人,你的话并非毫无道理,做官的确并不是唯一一条可以为国为民的大道。”
“呃……”萧凌儿喉咙卡了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真是,她差点给忘了,什么班超啊李时珍都是他们那个地方从前的事了,虽然南朝很多地方都跟那儿差不多,但这些人怕是谢远没听过的。这家伙,旁的什么都听不进去,找茬倒是找得挺快的。
“哎呀,管他听没听过呢,总归你也知道,我说的是有道理的吧。”
谢远轻笑了一声,他们见了两次面,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谢远对她礼貌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一丝笑意,萧凌儿想着,他应该是听进去了的。
不过,谢远却还是没有当下就做了决定,只是朝着萧凌儿和穆诗诗拱了拱手,“师姐,萧姑娘,我想今日之行,你们想说之话也言尽于此了,若无其他事,天色不早,我便先回了。”
他说着,又是朝着雁双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步往着外头迈了出去,只留着穆诗诗和萧凌儿两人在后头相顾沉默着。
“诶。”萧凌儿终于忍不住怼了怼穆诗诗的胳膊,“诗诗姐,你说我那些话,到底有没有说服力,他能明白吗?”
“谁知道呢?”穆诗诗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从萧凌儿刚才那些话里回过神来。乖乖,认识萧凌儿这么久了,没想到这丫头思辨能力有一绝啊,果然是个谈生意的好料子,怪不得连南街铺子都能从梅承安嘴里抠出来呢,“不过,我想怎么都应该有所动容吧,你瞧着,这次对我们的态度可跟上次大不一样了。但到底要做什么决定,还是得他自己考虑清楚了。”
“好吧。”萧凌儿耸了耸肩,能不能让谢远改变主意,说实话,连她也没太大的把握,“不管怎么样,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决定还是要他自己去做。没关系,大不了再筹谋别的厨子好了。”
萧凌儿干脆伸了个懒腰,话也说得轻松下来。
说到这上头,穆诗诗倒是舍得朝她看了过来,“喏,现在铺子也弄好了,厨子嘛,反正就算师弟要来,也得找个帮下手的,能凑合用一会。那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该想想,什么时候正式开张做生意了?”
“这个还不急吧。”萧凌儿却是没下决定,“我们这可是塘县第一家药膳堂,不能随随便便开业,得挑好日子想明白了才是,如今连梅家的风头都借不了,我们还得想想能去借借哪家的风头。”
“还等呢,都已经两个月过去了。”穆诗诗明白萧凌儿的打算,不过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啊。“现在正式生意好的时候,我们还不开张,怕是要连旺季都错过了。而且,我听说再过些日子,逸公子就要到塘县来了,那绝对会是塘县人最多生意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