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现在几点了?”太阳还没升起来,但是营地里还是彻夜不眠,甚至是灯火通明。雷吉兹前半夜还能勉强抗一抗,到了后半夜实在是扛不住了,便只能回床上打一会儿盹。另一边他又担心艾伦不下,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艾伦非要以身犯险,还以为这是艾伦自己的选择。无奈木已成舟,因此睡的也不算好。
“四点半。”清醒一点以后,艾伦已经把阿贝尔送的装备全都穿在了身上,感觉自己就是一个金币战士,但是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他不太清楚阿贝尔为什么就是非要带上自己,但是他的处境恐怕真的没有选择,客卿这两个字不仅代表着好处,很多时候也是义务,阿贝尔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只怕是容不得他拒绝了。当他出门的时候,他也知道冒险总是要涉险的,只是他没想到危险来着这么快,也这么大,尽管说回报很丰厚便是了。“你再去睡一会儿吧,估计还有半个小时就出发了。”营地里,随队的佣兵们已经换上了临时赶工的附魔靴,保证在菌林内不会陷入强腐蚀的菌床,后勤总管给每个人准备了三天份的干粮,看上去一切井井有条,很快就能准备完成。
“没事,我醒了。”十四岁的孩子强行把自己从被窝里拉了起来,穿上奥术师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艾伦和他认识起于巧合,如果不是艾普义放慢脚步,艾伦有正好负气离家,两人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虽然只有一个多月,但雷吉兹对于艾伦真的很看重。
他是家族这一代的小天才,同龄人同他大多颇有隔阂,又在若隐若无之间承担了太多。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礼貌就是他的保护色,艾伦不认识他,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贵族,对于各种客套也感觉不出,于是两人从一开始就很难有天然的隔阂,甚至有一种朋友之间的相性。两人的话题也慢慢从奥术理论,蔓延到很多私人的故事,各种插科打诨挖苦讽刺,样样不带少。尤其是艾伦还为了强行接自己自己摔晕了,让他在暗自好笑的时候,也认定艾伦绝对是朋友。第一次见到侄子对外人这般亲密的阿贝尔很意外,甚至第一次见艾伦都担心雷吉兹会不会无意间说了不该说的话,用艾伦的口音试探了一下。当然,艾伦对此一点都不知情,还以为雷吉兹对谁都是这样。
两人就这么在车厢外坐了半个小时,看着车队分为三部分,看着葛兰带着他的人熟悉完了装备,再看着阿贝尔和谢维尔做完了最后的安排和确认。在太阳微微睁眼的时候,穿越麦卡勃菌林的部队率先出发了,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应该说是家族目前最精锐的小队了。于是两人就在一言不发中分别了,没有告别、没有致意,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分道扬镳。
顺着山路旁的水道步行一公里,就看到了被无数民谣提到的麦卡勃菌林。峡谷入口附近的菌毯还不算太厚,只是薄薄的一层,乍看上和普通的地面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再往下就意味着未知了。
艾伦心头稍安,这一路他特意留意了一下,还几次变换了自己在队伍中的位置,然而有那么几个熟面孔的视线始终在自己身上,甚至没有战斗力的科技人员都见他们这么上心。阿贝尔如他自己承诺的那样,的确派人在队伍里安排了保镖。
进入菌林前,科技人员们采集了一些菌床黏液,打算等回到家族以后进行各种分析,艾伦也装模作样的弄了一点,就算他不会这些,用于做个纪念倒也不错。菌林的边缘,慢慢可以看到许多菌林特有的生物了,毒蛙、树蛇、各种昆虫都提醒着一行人,菌林并不是看上去的那样安详,甚至于生物都没有一个可以长时间落地,必须具备在菇树上跳跃和穿行的能力。
穿着风靴,众人可以稍显自由地在林间穿梭,但是相对于草原来说,菌林的地面条件可以说是十分的糟糕了,即便有风靴的托浮,也感觉是行走在雨季的泥泞里。显然,德科家一行人没有前人的路可以沿路而行,还得担任开辟道路的先锋者,只是这些痕迹很快就会被菌床重新掩盖起来罢了。
开路的佣兵们走在最前面,时刻注意周围情况,同时用斩棘刀劈开挡路的各种菇树,高一点、粗壮一点的,就砍去类似树冠的大蘑菇片;小一点的就连着菇杆一起砍断,被砍下来的真菌组织就落在了脚下的菌床里,绿色的黏液如同有生命一般快速将原本就属于菌林的组织重新纳入,几个月之后,这些脱离母体的真菌组织就会重新长在麦卡勃的某处。起初的时间里,开路的任务倒不是十分麻烦,因为纤细的河流可以帮助定位,只需要沿着河流就可以十分轻松地前进了,不必担心迷路的问题,而且这里并不是完全无人涉足的区域,前人的痕迹多多少少还能找到一些。
继续前行,问题就变得严重起来,越来越多的高大菌质树木出现了。层层叠叠的菇树,让人瞬间就能明白过来,这里不亏被称为菌林,真菌森林名副其实。初看之下,这些菇树大约有个三层,十五米高的、六米左右的和大约两三米高的,再矮一些的,更像树木树林的杂草和灌木。这样的分布使得植物们能高效率地利用能量的同时,不至于相互侵占空间,这对于大自然来说当然是好事,可是对于德科家一行这外来的人类来说可就是棘手一件了。
层层叠叠的大蘑菇片密不透光,不像森林的树冠多多少少还是会漏出一点阳光进来,大晴天的清晨甚至还能体会到一缕阳光洒进来的感觉。在麦卡勃,三层叠起的菇片几乎能将所有阳光完全挡住,众人前方视野马上变得幽暗起来,甚至空气不流通让整体有限闷热,只有偶尔的阳光能透过菇片的缝隙穿下来。河畔,或者说,溪畔的小菇树越来越密集,因为长久没有人进入,野蛮生长的菌菇让开路工作变得非常繁琐。再加上菌质菇杆有些黏黏的,想要找个支撑物也不太容易,众人只得带上手套,紧紧沿着溪边走。没过一会,大家都已经汗流浃背了。身上全是黏黏的菇树分泌的菌液,裤腿或者腿甲都沾上了一些溅起的菌毯液体。汗液和黏液混在一起,让衣服和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如果有机会,都希望能马上洗一个澡。
地形一再恶化。继续前进一个小时后,菌毯迅速变厚,最后甚至有接近一米厚,完全不是毯子,就是彻底的菌床。而黏液内部的流动、翕动甚至因为流体的增多强烈到肉眼可见。即便有风靴的帮助,各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菌床的翻滚,似乎像一个血盆大口想要将众人一口而没。赖以作为生命源泉的河流到此断流,根据佣兵团的图门人成员栾卓所说,河流已经无力分开菌床,转为了一条地下暗河,而且再向前不适宜生物生存。众人这才想起,他们耳边早已断绝了虫蛙之声,也许久没有看到菇片上的蛇形灰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