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很早就说过,孙道陵这个老道人啊,那一双眼是很难正视的,视线像两把审时度势又明晰锐利的刀,你站在他的面前,想撒谎很容易,但是能坚持住不露馅的,就少了。
蓝小玉这会就觉得自个儿坚挺不住,孙道陵负手在后,脚步那么一顿,右手手腕突地一个挽花,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已备着一道符箓扣住了袖中的小铜板——
他抬手朝着右上角的位置掷去。
就听到那铜板带着符箓不知道砸中了什么,“当啷”,铜板掉落在地的瞬间,紧接着一声“咚”。
那被砸中的东西,也掉了下来。
“这夜行的贼猫子,也敢入我堂中。”孙道陵连正眼也没瞧一眼,嗤之以鼻。
蓝小玉惊魂甫定扭头去看,是一只蝙蝠!
和昨天跟踪她的,一模一样的蝙蝠。
原来,孙道陵说的是它……蓝小玉竟然在这刻还觉得有所庆幸和虚惊——看来,他并没有发现夜阙君。
孙道陵看着蓝小玉古怪多变的神色,将那三支香递到她跟前:“看看,两短一长。”他简单扼要。
蓝小玉一看就明白了,俗话说的好,人最怕三长两短,而香,最忌两短一长。
半个晚上,烧成了这幅德行!
“师父,是不是和这只蝙蝠有关?”蝙蝠最多是和那大楼联系的起来,孙道陵的样子像是心中起了某种猜测。“香的两短一长,究竟是什么意思?”
蓝小玉只是从小听孙道陵喃喃过,但是至于怎么解释三长两短和两短一长,她并不是很明白。
孙道陵踱到窗口,将三支香折断湮灭以倒头的形势往外掷去。
“人的三长两短之说,来自于棺木,棺材的制作常用六片木板搭建,上下的棺盖与棺底,俗称为天地,左右则为日月,前后那两块小木板叫做彩头与彩尾,这六块木板分别是四长两短,”孙道陵重新取了香点上,在供桌前礼拜,“然而棺盖是在人死之后才盖板,所以三长两短有时会作为‘死’的别称,灾祸、厄运、噩兆都逃不出此。”
蓝小玉点点头:“那两短一长呢?”
孙道陵将香插好,将铜环束缚在房内的四角,蓝小玉赶紧上去帮忙:“两短一长在古时是打更的声响,代表着即将天明,一切鬼怪都会消失。”
“唔……”蓝小玉有些不解,“那好像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啊……”天明则一切的魑魅魍魉都消失不见。
孙道陵就叹了口气:“但两短一长在佛家与道家中的解释,可就天壤之别了,”他顿了顿,“祖师爷们认为,两短一长乃不祥之兆,通常出现于鬼怪现身或者僵尸出世。”
“喝!”蓝小玉倒抽口气,这特么简直是每一个都中了啊!
鬼怪也好,僵尸也罢——她刚才和夜阙君讨论这些东西,现在孙道陵就佐证了一切——莫非、莫非那大楼中真有人藏尸炼尸?!
蓝小玉心神不定的这下脸色都惨白了一截。
孙道陵看到了:“小玉,我还是那句老话,”他盯着小姑娘,“你是不是不小心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才引到了伏尸蝠?”他的眼神撇撇示意那已经血溅四方的蝙蝠。
蓝小玉不认识,孙道陵还是认识的。
伏尸蝠。
这种蝙蝠也不是一般大街小巷见到的那种,而是专门看守死人,也就是尸体的。
更有甚者,会圈养这种异类来看护僵尸。
孙道陵似乎并没有往僵尸上想去,这种城市里别说僵尸了,就是出个尸体,都能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哪那么容易去养尸——首先,你得有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再来你得有一块无人注意的地界。
在城市里,难。
所以孙道陵只以为蓝小玉因为最近跟妖魔鬼怪接触多了,又加上虫蛊的关系,身体不是很好,而不小心招惹到了鬼怪,阴气上身,才引来了这种见鬼的东西。
“我、我最近可能夜路走多了……”蓝小玉支支吾吾的,装着有些头疼的回想,孙道陵的话已经直指有人意图炼化僵尸,那僵尸到底有没有,是否炼成了——都还是个谜。
因为答案,答案就在那栋大楼之中。
可现在还不是告诉孙道陵的时候,因为提及了大楼就要和盘托出,关于九菊一派的事,竹奶奶又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像很不希望孙道陵掺和九菊一派的相关。
这里面有什么缘由?
蓝小玉心里还是有一点肯定的,绝对不会是那老奶奶随口说的,嫉恶如仇。
所以她不敢在这种不明朗的情况下,把锅都扔出去。
“咳咳……”蓝小玉干脆打着哆嗦咳嗽两声,“上次追踪血婴蛊的时候,我就遇到过一些不太妙的事,还都是晚上,可渗人了。”蓝小玉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半夜三更被一群野猫围攻,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邪术。”现在铜钱令都被章白安毁了,没有了护身的东西,心里发虚那都是正常的。
说到这事,蓝小玉还是觉得毛骨悚然,那些个哪里像是野猫,分明就是虎视眈眈的恶徒!
“野猫围攻?”孙道陵咀嚼着这四个字,眼里的神采幻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啪”的合掌一拍手,“野物通灵,八成有什么妖术横行,今晚的伏尸蝠来意不善,你最好别出门,饿了就点个外卖,连你赵叔那最近也别去打扰。”他像是在交代什么事似的一股脑儿。
“啊?好好好,您吩咐,我照办!”不去打扰赵远信这正是蓝小玉所求,省得把他拖下水,这一次连她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师父、师父你要去做什么?”听孙道陵的口气,分明就是想到了重点。
“我?”孙道陵按着那小丫头的脑袋,“我得给那个走夜路的丫头片子‘擦屁股’去。”恐怕是蓝小玉这几个月太生龙活虎了,反而惹得不该注意的人注意了。
“嗷呜,”蓝小玉一个反手就抱住孙道陵的手臂,“师父师父您就不带我一起去嘛?”她又不是什么三脚猫,哦,好吧,在孙道陵面前,她还是谦虚一点,三脚猫就三脚猫,但是别看她还没出山,可本事也不小啊!
“带你啊?”孙道陵突然就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都跟开了花似的,抬手就在蓝小玉脑门上一点,“带着你我怕是放不开手。”到时候如果有什么意外,他是救蓝小玉呢还是救蓝小玉呢还是救蓝小玉呢?
况且,有些事,人越少越好,行动越便捷。
孙道陵这么多年下来,做独行侠做习惯了,蓝小玉这身体还没好,又是带有离魂症的体质,除了岔子,孙道陵也是极为担心的。
虽然不能跟自家师父一起出去“见识见识”有些遗憾,但蓝小玉不计较,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孙道陵设了个简单的“防火防盗防小三”的阵法就瞧着时间不早踹那小姑娘回去继续睡觉。
那死蝙蝠还躺在地上,孙道陵步上前去踢了一脚,蝙蝠的肚子就朝上了,那老道人眉头没由来的一蹙,整个脸色就阴沉下来了。
“难道……他回来了……”那口中呢喃的话语还带着接近牙齿紧绷啃咬的声音。
孙道陵,咬牙切齿。
这种情况是很少见的,老道人一扬长袍,负手而去。
这厢蓝小玉一路小跑先回房,结果那一口气又险些在喉咙里没回上来给噎死。
就因为,她本以为那尊鬼神早该趁机开溜了,事实呢——
事实上他根本没挪动半分的位置,还是那么懒懒地半卧床榻,就跟啥事也没发生一样。
“你你你你你……”蓝小玉目瞪口呆结结巴巴,“你怎么还没走?”她赶紧拴上门,虽然孙道陵并没有发现他,可不代表他能一直不露馅啊!
玩笑也不能这么开的嘛。
而那家伙倒好,我行我素极了,蓝小玉提心吊胆。
“老道人发现什么了?”夜阙君不抬眼,手里揣着本以前孙道陵“强逼”着蓝小玉念念叨叨的符箓小册子,就跟在自家看书聊天没两样。
喂,你一只鬼,看这种道家的驱鬼神符真的大丈夫?
蓝小玉的眼睛看看那册子又看看夜阙君,他……就不怕被这些神符给“嗖”的一下收了?!
这能耐也太逆天了吧?
夜阙君没有等到蓝小玉的回话,这才把脑袋从书香册子里抬起来:“怎么了?”
蓝小玉就走上前去看稀奇似的摸摸他的衣袖:“你……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她看来那些被符箓打中或者围困住的小鬼那都是痛苦难耐,简直像五马分尸钻心之疼,怎么这家伙一点也没反应。
“啪”,夜阙君把册子一合,看穿蓝小玉的想法,眉眼间都是调侃的意思,“想对付为夫?那你可起码得再花上三四十年的时间,”他把蓝小玉拽在手里的衣袖扯出来,“也许,这衣角能叫你碰上一碰。”他暗暗一笑。
“嘁!”蓝小玉哼唧了声,装什么装,她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再练个三十年说不定还应付不了什么鸟嘴黄蜂的集体围攻呢,她也清楚自己的斤两。
“言归正传。”那家伙把册子搁置在蓝小玉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