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远信就瞪了孙老头子一眼。
谁不知道蓝小玉那性子会老老实实去找个男朋友?那才是见鬼了,她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时候都比跟普通人的时间都久。
还男朋友?找人不如找鬼呢。
几个人吃了那么一顿饭都点着肚子哼哼唧唧的走出海底捞。
蓝小玉和阿傩走在前头,这回换成了赵远信和孙道陵在后面说着悄悄话。
“你要把蓝丫头带去可得看着她些,你那会里都不是什么善茬。”赵远信其实对孙道陵的这个决定不太放心,也很出意外。
一个老头子,把蓝小玉带这么大,如今二十有余了却从未带她去过三清会,甚至提都不提,有时候赵远信觉得,孙道陵并没有那种要将一身的本事都教给蓝小玉的打算。
也许孙道陵也深知那种与鬼怪牵扯不清的后果,对人本身并不是好事。
“你看起来比我还了解。”孙道陵瞅了他一眼打趣。
“去去去,我可只关心那小丫头。”赵远信推搡他一把,“看好她,少根头发我就跟你没完!”他装着恶狠狠的样子瞪眼,“我对你那小九九可是知根知底的。”
去了三清会会发生什么,赵远信比蓝小玉更清楚。
“阿傩有些话说的对啊,”孙道陵安抚赵远信,“小姑娘是该出去见见世面,这世上,一山还有一山高。”
“我倒宁可她是个半吊子。”赵远信嘀咕着。
这四个家伙商量着决定回老窝去,结果赵老爷子没头没脑一句:今晚上风大——
蓝小玉就被孙道陵打发回道堂去关窗锁门。
“师父就知道欺负小徒弟。”蓝小玉跳着脚,小胡同穿小胡同,昏黄的路灯照出阴沉月色下的一层朦胧感,薄薄的雾气让眼前都不可见方。
这还真是有冷又阴啊。
蓝小玉把袖口领口都束紧,还觉得总有奇怪的风会直往脖子里钻,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风什么时候就停了,还是从来没刮起过,前前后后别说人影了,连个夜行动物的声响也没有。
雾气渐浓,蓝小玉心里突地一下就没了个底,这种感觉很诡异。
明明在大马路上,却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她直觉自己是陷入了什么迷障,这种情况下,别人根本不会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行人正走在她的身侧。
说的简单点,有些像鬼打墙。
蓝小玉下意识一捏身后的背包,瞬间整颗心都哇凉哇凉的,今天和孙道陵他们出来吃饭,她自然不会带那些小玩意,毕竟有那个老师父在。
结果自己的坑难道又得自己跳?
她试图平静一下心绪,不能慌,这种时候绝对不能慌,迷障并不难对付,她必须要先摸清楚这个雾障是什么鬼玩意。
蓝小玉的左顾右盼并没有特别的效果,因为眼里能接触到的除了白花花还是白花花,突地,身后一道凉风吹拂过去,蓝小玉吓得直跳脚。
然而她的身后根本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才更糟。
比如你三更半夜走路,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你,你回过头去,如果真的看到有人,心里就踏实了,如果没有人,反而越来越心慌。
蓝小玉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她全身有点发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不见摸不着的才是你的威胁。
那道冷风就像无形的手,划过蓝小玉的脸颊。
“呀——”蓝小玉打了个激灵就见鬼一样的跳起来没头没脑就向前冲去,那速度可以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啊。
管他前面是雾障还是雾霾,就算是堵墙,她蓝小玉也不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于是这百米冲刺一样的速度,就让她拨开迷雾“咚”的一下当真撞到了个“东西”。
金色的细线夹杂着银光交织在一片雾茫中,蓝小玉觉得自己会头破血流,可正好相反。
那叫软玉温香。
她就那么直挺挺的撞进了夜阙君的怀里,不偏不倚,正中红心,就好像那尊鬼神刻意等在那儿,对,等着她心急火燎的投怀送抱。
蓝小玉这脑门子还没想明白呢,结结实实撞了个底朝天,对方还挺享受的搂了搂她腰,声音慵懒好听:“这守株待兔的法子不错。”
蓝小玉那一颗心啊,几乎从天下“呯”地跌到了地上,七零八碎,哦不是,是气得七上八下乌烟瘴气,敢情都是这尊鬼神搞出来的鬼名堂!
吓得自己真是半个魂都险些掉了!
她不客气啊,抬脚就去踩夜阙君的鞋子,捉弄谁不好,捉弄最近被吓得不轻的她?!
夜阙君早就知道那小姑娘吃不得半点亏,转眼就退开了身去,蓝小玉踩了个空,七窍生烟:“你还笑!”她现在回头去看,什么阴风、迷障都不见了踪影,分明就是对方故意的,“你把我吓死了,就等着娶二房吧!”
蓝小玉不客气起来,也是什么话都敢往上捅。
夜阙君叹笑:“原来夫人胆子那么小,这把算为夫的不是。”他那叫得了便宜还卖乖。
蓝小玉就眯着眼,才不要跟这家伙搭话儿呢,不过她这么一想就起了个头儿:“你在这儿,等我不成?”她这一路回来,也快到道堂附近了,这会雾障退去,果不其然。
夜阙君颔首:“竹姑的事你都知道了。”
说到竹老太,蓝小玉心情就沉重无比:“她的梨花杖现在就在道堂里。”像是一种间接的交移。
“那你就替她好好保管。”夜阙君的话和孙道陵有几分相似。
蓝小玉沉默了片刻,她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我师父想带我去三清会。”她始终觉得这件事没必要瞒着夜阙君。
“你怎么说?”夜阙君的嗓音如同深夜里的清泉,悦耳极了。
蓝小玉撇撇嘴,没出声,她的步伐也停停顿顿的:“我必须去。”她这样回了一句。
不是想不想,能不能,而是必须。
必须去。
夜阙君就看着那小姑娘,眉目舒展:“你怀疑……”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是,”蓝小玉已经打断了他,那口气中有着定然的决绝:“我怀疑杀死竹湘菱的凶手就是三清道会的人。”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牙关紧扣,全身仿佛被一种强大的信念和欲-念支配:“竹奶奶说过,能操控铜甲尸的人,大多都已经退出这行,有这能力的名不见经传的多,这些人能耐这么大,我才不信三清会没有他们的资料。”
显然,蓝小玉脑中比谁都清楚,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甚至怎么做。
“你想找出真凶,”夜阙君唇角带着两分琢磨不清的笑,“三清会里能控尸的可有不少人,但是铜甲尸本是个道人们的敏感话题,你如果问,是问不出结果的。”
谁会承认自己没事带个铜甲尸到处走的,况且这铜甲尸大有来头,现在会控尸术的道人大多是小打小闹,也绝对不敢动铜甲尸的念头。
蓝小玉听在耳中点点头:“你对三清会还了解多少?”看起来夜阙君能耐不小,连道人们的聚集会都能这么清楚。
夜阙君扬手拂落蓝小玉肩头的夜深露水:“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不过是听竹姑曾经提过,”他神色也微微一动,“竹姑很多年不回三清了,她早年的所作所为也没少树对手。”
“竹姑以前做过什么?”蓝小玉对老道人们的曾经其实是一抹黑的,她和夜阙君沿着弄堂小道,穿梭在明暗交界的光影之下。
“她和冥府打的交道多,自然比那些牛鼻子的道士们看到了更多的东西。”夜阙君言简意赅。
也是,竹姑收养婴灵,予人养鬼,完人心愿,这已经不是所有修道之士都赞同的观点,毕竟鬼这东西邪门邪乎,普通人不应该接触。
蓝小玉默默感慨:“竹奶奶的事,我不能置评,”老太太选择了自杀,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减少对自己孙女的愧疚,也许,这是她最后的无奈之举,无论如何,她做了决定,就没有人能够对她多嘴多舌。“她说她见到了湘菱,我不知道那是真是假。”
“竹姑走阴,强留魂魄,那没有用,”夜凉如水,衬得夜阙君的声音也流淌着冰冷,“她即便见到了竹湘菱也不可能过多交谈。”
“那么,湘菱说听到了笛声……是真的?”蓝小玉皱眉,“那个人就是杀人凶手。”
可蓝小玉并不明白,有笛子,是什么意思,吹的曲子是否有特别之处,那些——都是竹老太没有说出口的。
“江湖道义,祸不及家人。”蓝小玉低低道,这是竹姑最后一直在念叨的句子,如果说蓝小玉凭什么认为三清会里有她要找的人,就是因为这样的句子——竹姑认识那个人。
竹姑很可能根本就是认识凶手。
“拿道义来和人心比,未免太可笑了。”夜阙君听到了,微微嗤笑了声,不是嘲笑蓝小玉,而是因着这句话的本身。
人心可贪、可恨、可憎、可恶,它坏起来的时候,是你始料未及且比你想象中更加恶毒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