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证明清白,也为了证明,谁心有叵测。”夜阙君朗朗轻声,负手在后,背向蓝小玉。
蓝小玉不明所以,无为道人当时愤怒之下,对聿衡是杀剐不留情面。
怎么仿佛都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蓝小玉脑中一片混乱,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难道我师父他们都知道?”
“不,”夜阙君捋了捋耳边的长发,“阴天澹要杀你是意外,引来了孙道陵和阴十九都不曾预料。”
夜阙君被这两个老道人拦截入锁灵塔是始料未及,却也因此,走开了一场变故。
“你却总是如此鲁莽。”夜阙君伸手就扣住了蓝小玉低垂的脸,喟叹微不可闻,“阴天澹之流也能将你耍的团团转,还敢擅闯锁灵塔,蓝小玉,你是命大亦是胆大。”竹姑当初并没有治好蓝小玉的离魂症,它就发作在锁灵塔中,幽魂企图抢夺蓝小玉身体之时。
她的体内三魂七魄很不安生。
这一切都是意外——夜阙君也同样意外在蓝小玉竟然滴血引他出塔。
他本无碍于锁灵塔这囹圄,他召鬼仙破阴灵,冲塔门同样能逃出生天,但是,蓝小玉有时候傻的叫人不知如何待她才好。
夜阙君看着蓝小玉握着梨花杖的手,血迹已经干涸,却掩盖不了事实真相,她想要豁出命去的事,就不一定不会回头。
绝不会回头。
夜阙君心中因这想法突然一动,这种感情很微妙,就好像有什么人真真正正触碰到了你的心弦,难以抗拒其外。
“果然是个傻瓜。”他淡淡笑言。
蓝小玉被这家伙轻笑调侃也不恼,她竟然“噗嗤”笑了起来,在这样的境地境况下,可以说,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她蓝小玉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如今在荒山野岭、明月高下,与一只鬼物谈论这样的话题,令她不禁想到了那一天——也几乎是同样的,与夜阙君夜宿荒山,漫山遍野的花草和繁星一样,他们说着人世无常。
真好,还是同一个人,与自己交心相谈,有过调侃,有过误解。
“是啊,傻瓜,你也一样。”蓝小玉拍打了下那个家伙轻轻抚着自己下颔的手,身体就被包裹在夜阙君落下的身影里,她执着他的手。
被封禽翼割裂的伤口从未愈合,它还在淌血,如果换成普通人,不知道会不会死呢。
蓝小玉想到这里,脸色变了变,但心中却也因此无比的安心。
夜阙君,不会死。
大概,是这一辈子都不会。
或者,直到自己死了,他也不会死吧。
这样真好。
是真的好。
她用自己有伤口的手握住了他同样带着伤痕的手,手心对上了手心,伤口亲吻着伤口。
“你说这样,算不算骨血相融?”蓝小玉笑了起来,可是笑的比哭还难看。
真像是个无家可归的人看着自己唯一的依靠,呐,夜阙君,我为什么要落到如此下场。
是为了你啊。
可是,那带着私心的喜欢不应该指责在任何人的身上,因为,心甘情愿啊。
我知道你的好,懂得你的好。
为什么不能为了你也为了自己去做。
夜阙君愣愣的看着蓝小玉动作,他抬手在小姑娘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胡想。”他这带着嗔怪的口气蓝小玉倒是喜欢的紧。
“会长爷爷伤的好像很重,他要不要紧?”蓝小玉这才想起来,相比孙道陵的伤,无为道人才是哪个要死不活的。
“无为道人也算是个英雄豪杰了,”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起了伏镜出了反噬,想着自己一力承担,算是个令人敬佩的家伙,“没这么容易死,你以为聿衡好的到哪里。”夜阙君说到这也不由压低了声。
“聿衡?”蓝小玉嘟囔了下,“他看起来可就跟个没事鬼一样。”还不忘到处挑衅撒火呢,蓝小玉对这个聿衡的印象也不算好。
“也就是看起来罢了,”夜阙君对聿衡的心性了如指掌,“他可不是什么愿意在外人面前示弱的家伙,你以为他能躲过伏镜的反噬?”方才降梅观中如此强撑强作,要不是自己喊住了他,再下去就绝对露陷。
真当自己擅闯道家圣地还能“百毒不侵”。
蓝小玉唏嘘不已:“那会长爷爷……是被蒙在鼓里的吗?”聿衡果然是在故意激怒无为道人。
“无为道人?”夜阙君清朗一笑,“无为道人是个老狐狸,他只是需要一个借口使用伏镜来验证他与我的猜想。”
蓝小玉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了“他与我”三个字
“他、他与你……”蓝小玉指着夜阙君,连口吻都有些结结巴巴,“你是说,你们……你们两个……”
这两个家伙似乎有什么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没有告诉她?
“不错,他与我有过谈话,”夜阙君大方承认,把蓝小玉送回降梅观之时,也就在无为道人开始有了怀疑猜忌的时候,夜阙君与他达成了某种“共识”,“我需他来验证降梅观的清白。”
当时的无为道人虽然不知夜阙君的身份却也不难知晓三清会的处境。
有人炼了僵尸,杀了竹姑,还有人擅闯了极阴之地,至于原因,他并不难猜。
不管是不是三清会为之,他也急需知晓降梅观中,是否都是清白之人。
夜阙君娓娓道来,蓝小玉瞠目结舌说不出一个字眼。
无为道人想要用锁灵塔困住夜阙君是假的,聿衡毁了封禽翼是不得不为之。
“假戏自然要真做,演,就得演的像。”夜阙君瞥了蓝小玉一眼,“聿衡擅自毁了封禽翼也着实叫那老道人怒火中烧了,他在这种情况下动用伏镜阵法才会顺理成章。”
“这个阵法有什么特别的?”蓝小玉对降梅观的术法知晓的不多,却觉得他们兜转来去都在此法之上。
“伏镜反噬极重,老头子太过信任三清会,自道是启了阵便能成,”夜阙君有些讪笑,“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那般胆大直言。”夜阙君话说有话,“你还记得,伏镜毁于谁手。”
蓝小玉眼神一颤就摇头:“不会的,阴十九和我师父虽然未出手可不代表他们就是一伙的,我师父向来心思细腻,若明知不可为,自然不会去相助。”
“伏镜起阵,就连那些小道人都心知不可迟疑,你师父为何要在紧要关头与阴十九一同收手?”夜阙君知道蓝小玉对孙道陵的信任无比坚定,只是在夜阙君看来,这世上凡人哪一个毫无私心,“恐怕,他是不敢。”
“你说我师父不敢起阵,为何?”蓝小玉更是不明白,孙道陵本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小人。
夜阙君看着她着急的样子:“你太过信任那些自认为的事实,”他微微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如果有一天你最亲近的人要杀你,你会怎么办?”
他话语轻巧,就像在耳边上情人的呢喃。
蓝小玉“喝”的一声往后退却了步,按照她的性子铁定要反驳回去,可转念就想到了那个女人——章白安,原本以为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却在某些不可避免的时候想起来,如芒刺在背:“如果真有那样的时候……”蓝小玉顿了声,“如果是那样毫无理由的取人性命……”就像章白安,说着那么可笑的谎言来指责她,生命究竟是在谁的手中。
“那么……”蓝小玉唇角翘了翘,说的也像是玩笑般的言语,“那么,我应有还手之机。”
在那个人杀了自己之前,或许,杀了对方才是最好的。
蓝小玉这句话多少是带着调侃的胡言乱语。
夜阙君摇摇头:“蓝小玉,你要学会狠心一点。”再狠心一点,哪怕那个人对你有多好,因为他人狠下心要杀人,就意味着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当有人逼的你没有退路的时候,你的心里就不能给那个人留一点退路。
因为你退一寸,他人就会进一尺,甚至还是践踏着你的善良和好意。
这与变相的放纵有何区别。
蓝小玉歪着嘴角拍开夜阙君就快要倚到自己肩膀的脑袋:“喂,我从来都没你那么狠心,”夜阙君这家伙,杀鬼她见过,杀人她也见过,心里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毛毛的,“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说我师父不敢与无为道人一起起阵。”
“因为……”夜阙君的话突然顿了半晌,耳目极聪,“有人来了。”他拉着蓝小玉就要离去。
蓝小玉却站直了身挣脱开了他:“我说过我不能走,至少现在不能。”她一咬牙,“怕是师父追来了,你走。”
她似是打定了主意:“你现在就走,不要回来,我有办法应对他。”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要蓝小玉突然走的不明不白,她也是做不到的。
夜阙君看了蓝小玉半晌,欲言又止:“蓝小玉,你要留下?”他只是一再的确认。
蓝小玉点着头:“我有话要和他说,是必须,不得不说的话。”这也是无论如何要夜阙君理解的,即便自己的处境太过困难,即便孙道陵永远不会相信蓝小玉了。
但是,争吵过后,该说的话,也是要说出口的,否则后悔一辈子的,肯定是蓝小玉。
“好。”夜阙君向来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他眉目寡淡,视线微渺,抬手捧住那小姑娘的脸,一字一句的告诉她。
“蓝小玉,你要记住我的话。”
也记住你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