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将之处,蓝小玉只看到跟前那尸狐伸出手摸了摸身侧的东西,阴影中看不清晰,隐约可见那儿蹲着什么,还有一根窜上了天的尾巴,那尾巴又细又长,恐怕就是刚才抽打在自己身上的玩意。
简直就是一根活脱脱的鞭子!
蓝小玉还没想明白,那小东西就半隐半现的露出了脑袋,那样子……蓝小玉无法描述,只是身上不断起着战栗,无论如何都像一只剥了毛的猴子。
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却多少能猜出两分,这个鬼玩意,是灰仙。
好家伙——蓝小玉正想到此处,呼吸一痛下意识就想要用手去掰开困住腰身的蛇身,那东西却越勒越紧,青鳞蟒蛇不断蠕动着身躯,却根本没打算这么一下就弄死了这小姑娘,否则蓝小玉现在就应该倒在地上了。
“柳仙……”蓝小玉的口中艰涩的吐着字,呵,狐狸,老鼠,再加条蛇,“五大家……到了不少啊……”这实在是不妙又诡异,这五家仙向来是各管各的,没想到今晚上是着了什么魔,竟然来了三家。
“有点儿见识。”沙哑的声音在蓝小玉耳边乍现,她甚至分不清对方是男是女,可又有什么关系,妖仙幻化无常,可雌可雄。
“何止有点儿见识呢,”那尸狐安抚似的揉着那颗无毛的灰仙脑袋,扣了扣手指,那灰仙“哧溜”依稀阿九跑进了草丛没了踪迹,它巧笑嫣然的抖着身后还未藏起来的尾巴招摇过市似的来到蓝小玉跟前,啧啧啧的看着被勒的已经涨红了脸的小姑娘,“小道士,你是那些人请来的还是自告奋勇送死的?”它又朝着蓝小玉身后的柳仙招手,“你快把她勒死了,勒死了,就不好玩了。”她矫揉造作的很。
“你不就喜欢死人吗。”那柳仙没有任何要松开的意思,这妖仙说话毫无拖泥带水的利索,与那只尸狐实在太过相异。
“我是喜欢死人,可不喜欢这样细皮嫩肉的小丫头。”尸狐抱住自己的尾巴爱-抚的顺了顺毛,说的心不在焉。“我许久没有见过小道士了,上一回……上一回是多少年前?”她自言自语。
那条青鳞蟒蛇也懒得理那尸狐,月华一照之下,它竟化成一段青烟消散在周遭迷蒙的山雾之中复又凝聚成阵,圈圈饶饶的围着蓝小玉一阵打量。
蓝小玉只觉得有种无形的套索捆缚着周身动弹不得,还真是着了这些妖魔的道了,那缕青鳞蟒蛇的烟腾最后停留在她的手腕之上,顷刻就化成了人形,一把扣住了蓝小玉的手反推一把就将那小姑娘背过身去,手给扭到了身后。
“你可要小心那臭丫头,诡计多端的很。”尸狐见那青蟒行为异常,它倒是好意的出声提醒,可见对蓝小玉的提防真是百分百的。
青鳞蟒蛇话少也不多搭理尸狐,它捏着蓝小玉的臂弯只是在那手腕的伤口处抹了一把,却猛然触电似的弹开了手,蓝小玉划伤的割痕上渗透的血迹早已干涸,斑斑驳驳的粘着草木灰。
青鳞蟒蛇脸色一变,它并不知道这小道士手腕上有着什么,看起来更像是某种结印,这种习道修炼的人身上有结印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印记绝非出自道家术门。
这个东西在护着那小姑娘,她的命怕是不好要。
青鳞蟒蛇想到这里,悄然用力将蓝小玉往前一丢,整个形态就像水珠被打散一般消失在空气中:“你爱玩就自个儿消遣,别忘了姥姥的交代。”这话当然是对那尸狐说的,话音落下时,青烟山雾散的毫无踪迹可寻。
蓝小玉也在那瞬“噗通”摔在地上,膝盖手肘疼的不像话,骨碌骨碌的滚着身撞到了树底下。
那尸狐似对柳仙的话嗤之以鼻的轻哼了声,它扭头看着蓝小玉:“昨晚上就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呸,”蓝小玉朝地上啐了口,“作为保家仙,干这些勾当可还有脸了?”她倒也不对这尸狐有什么畏惧。
“保家仙?”尸狐突然笑的前俯后仰,“我可不是你口中的狐狸精,再说了……”它的眼珠子可当真是大极了,好像一轮满月一样滴溜溜的在眼眶里打转,“你不问问狐黄白柳灰,哪一个是真心儿要当这保家仙的。”它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蓝小玉。
“我道你可化人形,白毛三寸,修行少说也得百年之上,取人心魄就不怕遭了天谴?!”杀人偿命这事搁在妖精还是人本身都是一个道理,蓝小玉的口气带着些咄咄逼人,她的胸臆间还被刚才那勒痕掐的隐隐作痛。
“天谴……”尸狐歪着嘴角细细琢磨了这两个字,“我活了那么久可就没见过什么天谴,”它抚摸尾巴的样子又是爱护又是妖娆,此刻看起来活脱脱是对蓝小玉口中言辞的不屑,“死人吃多了,也会想尝尝活人的滋味,肉还是血,甚至骨头都比那冰冷的尸体好上千百倍,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尸狐疯疯癫癫的狂笑就好像在品评着蓝小玉的可食性。
蓝小玉听的眼角都有些抽搐,她微微退却一步,尸狐眼尖的发现了,所以,它大咧咧的踏上前来:“你的师父没有告诉过你,想当出头鸟,总会死的很快吗?”说罢它眼珠子一瞪,就仿佛把那映天的明月都收进了眼瞳之中,爪子已经掐住了蓝小玉的脖子。
蓝小玉猝不及防,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对着那家伙:“你以为就你有帮手?!”她仿佛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恐吓之词。
“哟!”尸狐装作一惊一乍的表情:“那么你的帮手呢?”它扭过头看了看后方,努努嘴角,“是那几个躺在地上的活死人么?”它冷眼讪笑。
从村子里带回来的几个大活人虽然还没死,可都已经躺进了十方棺材里了,躺过那棺材的人,迟早都得死,这小道士的话可有趣的紧,烂醉如泥也好,半生半死也罢,谁能来帮你。
一股冰冷尸臭的味道已经在蓝小玉的鼻息间炸裂开来,尸狐凑在她眼前,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一字一顿:“你想知道五大家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取人心魂,那么——”它朝着蓝小玉吹了一口气,顿时一股浓稠的山雾笼罩了她的面庞,“你就问问自己……”
声音逐渐的迷茫起来,蓝小玉的眼睛黯了些许,那股气息钻入了鼻子,一下便充斥在脑中。
好像是什么细小的虫子不停地不停地在往里头钻,连思维也无法集中,“哗啦”一下就变成了空白。
蓝小玉一愣,“啪”地,双手就低垂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具被她打翻过的棺椁,就好像那是什么具有特别吸引力的存在。
仿佛会让残花绽放,会让枯木复生,她踉跄了一步,却是真真的朝着棺材走了过去,月光粼粼照在她的头顶。
身子一歪一歪的,蓝小玉捡起了棺材盖,在怀里抱得紧紧的,然后轻轻安放在棺椁上,拉上了一半,接着抬起脚,“踏”,她竟然踩进了棺材里。
不知是被迷惑还是被控制,提线木偶一样的动作让那尸狐不由自主的笑开了花,既然这么喜欢捣乱他人好事,那么就自个儿躺进这棺材里享受一番。
“啪嗒”,棺材盖终于拉上了,一片都陷入了黑暗,尸狐颤了颤肩膀,打了个响指,“嗖嗖嗖”的从草丛里窜出来几十只小尸狐,与棺材一同隐没入黑暗之中。
星光依旧照着这一片山川河流。
时间仿佛都能在此刻静止。
林中的鸟鸣寒彻心骨。
弦月月影从一侧缓缓步入另一侧,地上依旧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要死不活的人。
颀长的身影落在林间月下,缓步踏来的下袍拖曳着杂草枯枝却纤尘不染,细风掠起的长发都似带着几分摄人阴影。
更深露寒,踩断的枯枝崩出清脆的声响,在夜里尤其的令人侧耳。
他低垂下眉目,瞧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人,冰冷冷的就跟冻死鬼毫无差异,不过,还死不了,明日早上只要太阳升起,日光一照便能苏醒过来。
他甚至还极为嫌弃的用鞋尖轻轻推了推那苗家小子,“噗通”,阿傩因那力道翻了个身纹丝不动,那姿态真是不敢恭维。
脸色确实不善,说不上惨白也算不上铁青,嘴角原本结出的霜花已经融化,一缕缕的流淌到了脖颈子里,他这么想了下,兀自饶过了阿傩,闪身一旁。
十方棺。
十方棺看起来很普通,但是做工雕花精细,虽为陈年之作却寥似新物,那古东西每百年就会焕然一新,一次强过一次,也就只有那副棺材会把人变成这副鬼样子,而有这副“得天独厚”棺椁的家伙,只有一个。
他想到这里,顿住了身。
前方的小林子下落出了一个悄然站立的身影,倚着树干歪着脑袋正也瞧了过来。
月光和眼神交汇在同一处,真是妙不可言。
他当是看的清晰。
于是心下一动。
蓝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