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蜂向来目中无人惯了,冥后两个字在他听来更是可笑。
“呸,凭她也配?”他不屑于鱼鳃这种家伙到了现在还口口声声枉称蓝小玉为主,他们的主只有一个,那就是夜阙君。
而蓝小玉呢,自始至终都未得到过黄蜂的认可。
倒是周遭那些鬼差闻言面面相觑地忍不住都收了手退了步,他们从未听说冥君有什么夫人,可鱼鳃并不像在开玩笑。
就那个小道人?
他们的眼神在蓝小玉周身晃来晃去,七嘴八舌又交头接耳的样子,蓝小玉更像是一个可笑的展览品。
这样一个小姑娘又如何能够得到夜阙君的青睐。
莫说他们想不通,就算是黄蜂也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冥后?哈,夜阙君已经不是冥君了,她也不是冥后。”黄蜂恶狠狠的盯着蓝小玉的一举一动,恨不得这会能用眼神把她给大卸八块。
鱼鳃没有开口,仿佛也是难得的因此沉默了声。
黄蜂看在眼里,他扭过头眼神就掠过豹尾和鱼鳃:“这小姑娘想去找他,简直痴人说梦!”他抬手就用着那短匕指着蓝小玉,匕首淬着蓝绿的灼光,比黄蜂看她的眼神还要炫目,“你已经害了他一次,现在还要害他第二次不成?!”黄蜂咬牙切齿,“没这个机会!”
蓝小玉被黄蜂这话一盆子冷水似的浇了个透彻:“害、他……”她的口中凉凉落出的字节,仿佛带着颤笑,那当局者迷的心思又是怎么百转千回浑浊不堪,“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她抬起头,眼中仿佛都要迸出了花火,蓝小玉懒于解释,也不想与这蛮不讲理的鬼差纠缠,“站在这里阻拦我就是你们的理由?!就凭这样无动于衷的等待和认命?!”
她冷笑,将最后的字眼念顿声苍凉。
蓝小玉,你为什么还不死心。
你们就这样看着,等着,最后认命了。
每一个人口中的理由都是一样,每一个人都把她当敌人、当祸害。
“蓝小玉也许错了,也许后悔,你们会吗,”她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仿佛在乌云密布下层层叠叠回音不满,无法消散,“你们会弥补吗?!”她睁着的眼睛里几乎要写满了歇斯底里。
“妖言惑众!”黄蜂偏过头就看到周遭的鬼差竟然开始退却的步子,鱼鳃眼中的火光不比自己的少,豹尾没有看着蓝小玉,而是看着远方那压抑的无法透彻的天空——这是一场黑暗,“你们要被她打动了不成?”
哈,说的可真是好听,蓝小玉。
蓝小玉脸色一变,她“啪”的将法鞭扬手一甩,狠狠抽打在地的沟壑之上:“痴人做梦也好,自投罗网也罢,我没必要得到你们的理解,毕竟,”她的扬唇而笑,“夜阙君也不是你们的冥君了。”
装的什么腔,作的什么势。
黄蜂闻言手中紧紧一握匕首,那青筋都快要爆了出来,蓝小玉这小姑娘字字句句都在挑战他的极限,他肩膀突地一沉,是鱼鳃拍拍了他的肩头。
那鬼差踱步上前,将暴怒的黄蜂挡在了身后,他的眼神也微微低垂,而是在看着蓝小玉手中的闾山法鞭:“蓝小玉,黄蜂至少有些话说的没有错,”鱼鳃许也是思虑了良久才决定开口,“冥府十二水陆分道,渡三途、过奈何也不过楚江王厅,即便启桃止,再至罗浮山,乃出阎罗管辖也不过至九转十三弯界,蓝小玉,你若要闯这冥府,只能看你造化之成。”
说穿了,他们几个鬼差的阻拦那是小事,若是动到了十殿阎罗的头上,蓝小玉还会有命回去吗。
鱼鳃似在字字句句变着法子劝那小姑娘“回头是岸”。
蓝小玉的脸色也并不好,她在这里纠缠的时间太久,仿佛所有的人都在说着她的徒劳和白费,转而,她突得眼睛一亮,唇角都莫名的勾起了笑意,那是连鱼鳃都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的那种释然的笑:“谢了!”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就在这声落地之时,长鞭一扬,“啪”的已经抽打到了黄蜂的面门却又将力道控制的极好,只留下一股烟尘在那鬼差的鼻息之间。
“找死!”黄蜂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他退开鱼鳃翻身就绕着匕首卷住了长鞭的鞭尾,想要顺势而上抓住那不识相的小丫头。
众鬼差纷纷退让出了道路,黄蜂缩手委身就要扫腿而上,却不料蓝小玉的点指已经落在自己的户口,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从哪里现形了出来。
“锵”的一下,手中的匕首就掉落在了地上,但那鬼差并不着急,他另一手的短匕早已勾住了鞭尾,那小姑娘可跑不了。
谁知他一扭头,突地一大片梅花扑面而来。
有一种清淡的香味就好像那一瞬身处的是三清观那红梅园中,黄蜂心道不妙,莫不是又中了那小丫头红梅入阵的诡计?!
可随之而来并没有任何的疼痛,只有花瓣打在脸上的轻柔触感,诡计是诡计,却并非阵法,黄蜂低头一瞧,果然,自己缠住的闾山法鞭,哪里是法鞭,不过是梅花幻化的形态。
虚虚实实、遮遮掩掩,小姑娘的障眼法倒是越来越像了。
黄蜂这一愣神间,蓝小玉早就借势飞掠出了重重包围,她跃身而去,没有任何的犹豫也不再回头。
她想起离开降梅观时,青灯曾经拦住自个儿,当时她说——
你就当我是傻了疯了,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想试一试,我只是那么想着,也许这一路无法回头,可倘若有一天他转过身时会想起我,也许,就该知足了——
当时青灯看她的眼神就带着无比的困惑和懵懂,转而那小道童释怀的朝着她笑,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握了握她的手心。
这已经是最好的祝福了。
黄蜂看着蓝小玉的身影在阴云之下变得无比的晦暗,然后消失踪迹,他跺了下脚,将短匕顺势插入了腰带中,刚要冲上前去的步子就被豹尾横臂在前的挡住了。
黄蜂没好气的瞪了那家伙一眼,谁知豹尾眼神一挑,就示意黄蜂看过去。
看谁?鱼鳃吗?嘁,鱼鳃那家伙根本一点也没想去追,黄蜂的眼角就有些抽搐,这些都是什么同僚!都被那个小姑娘迷的七晕八素的还要跟她一个鼻孔出气不成。
“踏”,那高大玉廊石柱后,有人缓缓踱步而出,是聿衡。
不知道他是刚到,还是看了许久。
“聿衡大人,您为什么不拦着她!”黄蜂出口就是“责问”,聿衡若是方才出手,蓝小玉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就闯了鬼门关而去,那个小姑娘得了夜阙君的心血,修得几成道术就自命不凡自以为是。
聿衡看着蓝小玉飞奔而去的身影渐渐消失隐匿在雾瘴之后,手中的沉香玉扣笔在空中落了个小圈,他只是用指尖微微一点,那毛笔就平平稳稳的躺在了他手心:“她想要去送死,我又何必断她的路。”
他口中说来轻微,眼角余光从鱼鳃脸上划过就失了踪迹。
“连你也没有想到吧……”豹尾修长的指尖在自己唇角侧轻轻一拭,他已经看不到蓝小玉的任何身影,而地上徒留的只有零落的红梅花瓣,在暗沉的天色下,竟显得无限殷红与生机,“她有这样的勇气,倒也令人敬佩。”
他想,那个小姑娘不怕死,做人做的不怕死了,大概,才叫人觉得可怕,也觉得,钦服。
“你知道她要去找什么,”黄蜂扭过头看着鱼鳃,“所以你故意告诉她。”
冥府十二水陆分道,渡三途、过奈何也不过楚江王厅,即便启桃止,再至罗浮山,乃出阎罗管辖也不过至九转十三弯界,蓝小玉,你若要闯这冥府,只能看你造化之成——听起来似在警告威胁蓝小玉,可明摆着、明摆着在告诉他如何去那极阴之地。
只有十殿阎罗鞭长莫及的地方,才有蓝小玉的一线生机。
为什么。
因为,要去往鲲鹏之地,只有非凡世之物,非阴界之灵。
那么,这个世界上,蓝小玉所知道的,只有一物。
钦原。
她要借的是钦原,要寻的也是钦原。
简直——简直开玩笑!
钦原是上古神兽,怎么可能听从一个凡人的支配,更何况它已经驯服于夜阙君,蓝小玉想要支配钦原,那只有一个办法。
那是她不可能做到的。
聿衡说她是去送死,并没有错。
鱼鳃有时候分辨不清,自己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可是除此之外,他们又能如何,如同蓝小玉所说的,等待、认命、无动于衷。
有些人明知会付之一炬,却还要去闯一闯。
大概,真的是疯了傻了吧。
鱼鳃站在原地,黄蜂不知道说了什么,现在听起来已经不像在骂骂咧咧了,而是有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感慨,豹尾朝着鱼鳃沉默的摇了摇头。
鱼鳃抬起眼不由看向远方,那小姑娘消失的黑暗之处。
蓝小玉,破釜沉舟不是以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