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对她总归还是心软,陆锦川吸一口烟,晦暗不明的眼眸定在前方某处,吩咐众人:“你们出去。”
他起身,往楼上走妗。
其实在他车子开进来时,甄艾就已经醒了,这里的夜晚太安静,太寂寞,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是睁着眼到天亮的。
他推门进来时,甄艾已经从床上坐起了身,没有开灯的房间,他们望着对方,却又不知道对方的眼睛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谁先开了灯,橘色的温暖光芒把房间充满,甄艾下意识的抬手遮住眼帘,睡袍的衣袖从手臂上滑落,露出莹白的一截手臂,她不施脂粉的脸庞带着一些懵懂的情绪,静默的呈现在他眼前跬。
他关上门,酒精让他想要放纵,他走上前,黑眸里写着沉寂的火焰,甄艾心里有些忐忑,手指揪紧身下的床单,心跳却是砰然的飞快。
“丈夫还没回家,你就睡着了?”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点冷,可莫名的她却渐渐没有那么慌张了。
“这几天你都没回来,我以为你在外面很忙……”
“是么?做妻子的好几天看不到丈夫,也不知道询问一下丈夫的去处?”
他居高临下的睨着她,话说到最后,却是忍不住带了自嘲。
他知道的,哪怕他一个月,一年,十年不回来,她也不会多问一声。
他没有回来的这些天,她一个人看看书弹弹琴,或者去找岑安聊天逛街,日子不知道过的多舒坦,她怕是几乎都要忘记了,她已经嫁给了他,成为了他陆锦川的妻子!
“对不起。”
甄艾垂下长长的眼睫:“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他会在意吗?整日整日的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闻不问,她又怎么知道他在做什么?她的询问或者是关心,会不会更让他厌弃?
毕竟,她在他眼里心里,如今是那么的可恶。
“下次……”他冷哼,不再看她,却到底因着她的低头,脸上的表情有了松动。
甄艾等不到他再开口,干脆掀开薄被下床:“我给你放洗澡水。”
下床那一刻,长发宛若绸缎一样披散在她光裸的肩上,倾泻而下,流水一般的光泽,陆锦川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发稍,却没有停留。
甄艾放好了水,把他的干净衣服拿出来,陆锦川拿出手机,摘了腕上的手表放在桌子上,脱了衣服进去洗澡。
甄艾看到浴室的门被他关上,哗哗的水声响起,她觉得脸上的肌肤有点烫,忍不住抬起手背去碰,冰凉的触感贴上去,她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他今晚,应该是要留下了吧。
她心里的不安和惶恐却那么的深重,身子的不干净,让她宛若披上了沉重的枷锁,在这一段婚姻里,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更何况,她又做出那样的事情——甄艾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岑安和她说过,他还愿意回来,那就说明他心里还有她的位子,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已经无法更改了,那就不如试着争取一下,让以后的生活轻松一点。
她也许,不该再那样的拒人千里,至少,先要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妻子。
想到这些,甄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先学着关心他的起居和饮食,然后……
她一个人兀自的想着,身边桌子上他的手机屏幕却亮了一下。
仿佛是进来了一条简讯。
甄艾犹豫了一下,没有拿起来看,想着一会儿他洗完澡出来,她再告诉他简讯的事。
她站起身,从柜子里复又拿出一只干净的枕头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想了想,又取出一双新的男士室内拖鞋放在浴室门外。
做完这一切,又有些犹疑自己这样是不是显得太主动了一些,不由得又抱了枕头想要放回去,正在矛盾纠结,方才亮了一下的手机屏幕又开始闪动。
是有人打电话过来,甄艾放下枕头,走过去把手机拿起来,这么晚了,也许是什么急事,她心里想着,就往浴室那边走,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打来电话的那个
人,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云卿。
她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甄艾拿着手机,怔然的坐在沙发上,一双翦水双眸里氤氲了丝丝缕缕的怅然,唇角却要倔强的微扬。
那时候因为岑安,她与他大吵一架,他不再回去梅岭别墅,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她都没有见到他,却不止一次的从电视上报纸上,看到他和那个叫云卿的漂亮女人在一起。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太在意,因为她也不在乎他,也不爱他呀,他身边有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甚至还在幻想,也许很快她就能恢复自由。
再后来,他们和好,云卿那个名字,仿佛变成了一缕烟,夏末的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了。
他从来不提,她更是早已忘记。
可只到这一刻看到这个名字,甄艾方才突地明白过来,陆锦川的生命里,并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的。
她以为他偶尔会回来是因为心里还有她,可事实却是,在她背叛了婚姻那一刻,他也早已做出了同等的报复。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一副受害者受了委屈的模样对我恶言相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和我这样互相折磨?不干脆放对方一条生路?
甄艾怔怔的把手机放下来,云卿的电话响了很久,许是看这边没有人接,就没有再打过来,房间里瞬间就静了下来,那安静却不同以往,仿佛会啃噬人的心。
因为,她觉得心口里,忽然间有丝丝缕缕的隐痛袭来,要她无法控制的伸出手按在胸口。
早该知道,他这样的豪门贵胄,哪里会轻易就为一个女人停下寻欢的脚步?更何况,错的人,是她,错在前的,也是她。
所以,事到如今,她甚至连行使一个妻子权利的资格都没有,她连质问都不能。
原来那些看不到他的日子,他是和这个叫云卿的女人在一起的吧,还有那么多长长的夜晚,她睡不着睁着眼的时候,他的臂弯里正有别人在甜梦酣眠。
心房里酸涩的难忍,她几乎没有办法再这样待下去,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可笑的笨蛋,傻瓜,竟把自己的人生,走到这样一团乱麻的境地。
陆锦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甄艾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静默看着他擦干头发,俊逸脸庞邪气依旧,可那服帖柔软的黑发,却让他看起来温和许多。
甄艾的手指紧紧攥在掌心,有时候,明明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却偏生到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自己最不愿意的那一句。
“你是睡在这里……还是去客房……”
她不看他,只是静悄悄的低头站着:“客房我刚才也收拾了一下……”
陆锦川抓着毛巾的手忽地一顿,而下一瞬,他手里的毛巾忽然重重砸在她的脸上。
甄艾挨了一下,脚下步子一个趔趄,眼泪差一点就掉出来,可她拼了命的忍着,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笑抬起头看他;“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去客房……”
她话音未落,他却伸手一个耳光打在了她脸上。
甄艾怔住,陆锦川也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
他从来没有打过女人,更是从不曾想过,这一辈子打的第一个女人,竟然会是她。
他稀罕的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疼的那个人,他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那个女人,他愿意为了她一句喜欢一个笑做任何事的那个女人,他竟然会一个晚上对他动了两次手。
甄艾的手臂仿佛僵硬了,她一点点的抬起手,轻轻的捂住被他打的发麻生疼的半张脸,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渐渐汇成线,然后是一片一片的往下淌。
陆锦川的手怔然的垂下来,“甄艾……”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真的没有想要对她动手,哪怕那个夜晚,她跟着宋清远走了,他恨她恨到恨不得亲手撕碎了她,可在看到她的时候,他还是不能对她动手。
甚至说了那么多的难听话,到最后伤了的人也有他自己。
甄艾捂住脸,那痛她几乎感觉不到,可却就是控制不住的掉眼泪,他喊她的名字她听不到,她仿佛已经傻了,整个人都傻了。
“甄艾。”
陆锦川复又叫她的名字,他伸手,想要把她抱在怀中,她却像是受了惊吓一样,连着向后退了几步,直到自己整个人的脊背都贴在了墙壁上,她抗拒的看着他,隔着朦胧的泪雾,仿佛他是可怕的猛兽。
打过她的手掌震的有些生疼,他方才大约是气的太厉害了,所以竟然用了那样大的力道。
他说不出的心疼,慌地又走过去想要掰开她的手指看她的脸:“让我看看你的脸……”
“别碰我……”她嘶哑的哭喊,抓住他的手掌用力推开。
甄艾哭着转过身,拉开.房门向外冲,陆锦川伸手攥住她的手腕:“甄艾你去哪……”
“你管不着。”她抬手抹掉眼泪,用力甩掉他的桎梏。
一张脸,除却眼睛红肿的厉害,竟是已然逐渐平静,她回眸看他:“陆先生现在大概不习惯一个人睡了,不然我打电话请云卿小姐过来?”
他凝着她的视线,忽然就熄灭了那些炙热的温度,狭长邪气的双眸里,渐渐凝聚起无边的狂怒:“甄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吸一口气,却挺直了脊背,那声音平静却又冷漠,仿佛是一桶冰水,腾时将他所有的心疼和温柔都冲散。
“也是,这么晚了,陆先生肯定舍不得云卿小姐奔波,那只好委屈陆先生一晚上……”
“滚——”
他指着楼梯,暴怒的对她低吼,甄艾自嘲的一笑,转身就往楼下走,他却又伸手扯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回房间,复又重重关上房门。
甄艾心脏狂跳,却已经顾不得害怕,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还有什么好怕的?
“陆先生如果想要我……”甄艾指指自己的身体,无所畏惧的一笑:“我也没有意见,只要陆先生不嫌我……脏。”
陆锦川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甄艾的脸,“下贱!”
他狠狠咒骂她一句,胡乱套了衣服摔门离开。
甄艾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她软软的瘫坐在地上,仿佛身体里最后一口气也被抽干了,她怔然的瞪大眼睛,望着一地狼藉的房间,却是再也掉不出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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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三年一度的慈善会异常盛大,据闻数十年前是如今中央的某一位夫人还在宛城时,特意为宛城偏远乡村的孤儿筹办的。
到如今已经成了宛城的一大盛事,宛城的名媛千金太太夫人们都以能在慈善会上夺得慈善大使的称号而为荣。
而上一届的慈善会,慈善大使就是由宛城商会会长也是陆氏董事长的陆臻生夫人获得的。
而这一届,许多人仍是看好陆家,更有人把宝押在了陆锦川的新婚妻子身上。
毕竟,能让出了名的风.流子弟为她浪子回头,还被一纸婚书给束缚住,足以见识到陆少对自己妻子的爱重。
而婚后陆家这位新晋的少夫人却是一次都未在人前露脸,更是吸引了不知多少人的好奇心,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的慈善会异常的热闹盛大,而宾客,也是往届从未曾有过的繁多。
当人群外传来***动,听到外面人抑制不住兴奋的议论‘陆少来了’时,宋清远和赵景予都向外看去。
宋清远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他想她,却又不愿意陆锦川带着她来,可如果陆锦川带来的女伴真的不是她,他心里,又觉得失落。
这样矛盾的心理,折腾的他昨晚一宿都没有睡好,连带着今天早上甄珠起床时,都抱怨说没睡好有黑眼圈。
赵景予今天没有带女伴,他昨儿给京里的老爷子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看上了一个女人,想结婚,老爷子高兴的差点没把电话扔了,还一个劲儿的催他把人带回去给他瞧。
既然都放出话来了,那自然就不能再寻欢作乐,至少明面上,也不能让老爷子抓住他的小尾巴了。
云卿今天穿正红色的礼服,其实,她原本就生的娇艳,本不用再用这样浓艳的色泽,只是,她仿佛是想要用这样鲜艳的颜色来证明什么似的,而一张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娇媚,更是让人浮想联翩。
下车的时候,高跟
鞋在平整的地面上微微崴了一下,身畔的陆锦川,十分绅士风度的挽住了她的手臂,“小心。”
云卿回眸对他一笑,眸光温柔潋滟的几乎让人沉醉:“我没事儿,锦川。”
心里不是没有幻想过,但当陆锦川真的要带她来这样盛大的场合时,云卿怎么都不能抑制住自己心里的兴奋。
过了今日,她在陆锦川心中的地位就今非昔比了,而以后,再提起她,谁又敢说她只是一朵想采就能采的交际花?
两人一起走进会场时,所有人的目光理所当然的都聚焦在了二人身上。
无数的长枪短炮对准那一对儿天作之合的璧人,镁光灯闪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云卿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最优雅得体的微笑,站在陆锦川的身旁,低调而又温柔顺从,宛若是乖巧听话的小妻子一般。
这样的场合,稍微有眼力劲儿的人自然不敢提敏感话题,但素日里就和陆家十分不对付,也是这一届商会会长有力竞争者的通源商贸老总却十分不留情面的问了一句:“怎么陆少今天没有带太太过来?”
云卿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闪,那一点委屈十分的恰到好处,表露了自己的难过,却又不让男人下不来台,到最后微微低了头,挽着陆锦川的手臂站在那里,真是谁看了都要道一声我见犹怜。
陆锦川看了陈启国一眼,薄唇斐然,淡淡一笑:“内人婚后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段时间都在静养,因此今日没有带她过来。”
“怕不尽然吧……”陈启国忽然看了站在不远处的宋清远一眼,阴霾一笑道:“清远站那么远干什么?说起来你和陆少如今也是亲戚,你太太正是陆少夫人的亲妹妹呢。”
甄珠妩媚一笑,不等宋清远作出反应,已经挽了他率先往几人跟前走去:“可不是呢,我原想着今日见到姐姐好好说说话儿,没想到这么不巧……”
她这话说的,几乎是立时就戳破了陆锦川方才的理由。
陈启国之前耳闻过一些陆宋甄三家的秘闻,却没料到今日一试探,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收获,不由得心底畅然一笑,正要再落井下石几句,陆锦川却已经慢悠悠开口:“是么,我平日里可从未曾听太太说起过,原也不知宋太太和内人竟然也有姐妹情说。”
这句话一说,甄珠脸色立刻变了变,她没想到陆锦川竟然会这般放肆,直接把家丑都拿出来说,却也知道,这样的场合,再这样继续下去,丢的只是陆甄宋三家的脸面。
陆锦川见她不做声,自然也不会再纠缠再这样的事上,携了云卿去与其他人应酬,此事也就掠过不提。
慈善会以拍卖为主,而今晚最贵重的一件拍卖品,当属一把汉代的古琴,造型古朴而又典雅,云卿几乎一见倾心。
她小时候,家道还未中落,钢琴,小提琴,古筝都是学过的,后来念到高中时,父亲做生意失败,天台楼顶一跳要了自己的命,也毁了她的人生。
“锦川……”云卿与陆锦川相识这么久,在他身边的日子也算长,却从未开口提过任何要求。
她爱奢华,可她更爱陆锦川这个人,她想的是长长久久,而不是短暂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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