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寻常和她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一口气把她吹化了,又怎么舍得她去睡又凉又硬的竹榻呢。
他这般坚持,灵徽也无可奈何,只得随了他,却是将那矮榻铺了厚厚两层褥子,睡在上面倒也不难受。
阿寻瞧着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只喜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上去,灵徽见他这般欢喜的样子,心里却是又酸又涩砦。
阿寻待她的千般好,万般纵容,她又该用什么来回报呢鳏?
阿娘带了念希在竹楼下蹒跚学步,隐约能听到念希稚气的笑声传来,灵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好运才修来这样的福气,阿寻待她好不说,难得是阿寻一家待念希也视若亲生。
“我后日要去县里卖药,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阿寻的声音就在她的耳侧,仿若是竹楼前淙淙流过的清泉,灵徽耳朵不由得有些发烧,想了想,却是轻轻摇头:“家里什么都有,我也什么都不缺,你卖了药,就早些回来就好。”
灵徽说着,复又轻轻低了头:“我和念希,还有阿娘,我们都在家里等着你。”
“那我瞧着什么好了,就买回来给你,还有念希,该添些新衣服了。”
阿寻说着,却是一双眼眸烧的滚烫一般盯着她微红的脸,灵徽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扭身拿了他换下的脏衣服:“我出去洗衣服去。”
“你搁着,我去洗……”
阿寻赶紧想要抢过来,还是阿娘告诉他的,女孩子碰凉水多了不好,要他把洗衣服的活计给揽回去。
灵徽哪里肯呢,原本在家中她就已经足够闲了,采药晒药阿娘不要她动手,做饭买菜还有小阿姨,她也就是带一带念希,若是连衣服和家务都不做,那可真是太说不过去了。
“我去吧,你帮阿娘晒药去。”
灵徽提了篮子下楼去,阿寻追上去两步,从楼梯上探出头对她喊:“晚上做你喜欢吃的绿豆汤,阿娘做了鲜花饼呢。”
灵徽‘嗯’了一声,脚步却是更快了几分,她已经听得了小阿姨笑嘻嘻的对阿娘说着:“瞧这小两口感情好的,阿婶你快要抱孙子啦!”
阿娘笑的合不拢嘴,灵徽走出了院子,却是渐渐难受起来。
阿娘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有多难过?
就这样一直相敬如宾的过下去吗?对阿寻又是多么的不公平。
灵徽到了溪水边,一下一下的搓揉着衣服,清凉的水从手指间流过,让人觉得舒爽极了,她心里的烦躁,也仿佛被带走了一大半。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没办法忽略掉这一家人待她的好,她只能,尽可能的多回报他们一些。
纵然,她的这些回报,其实也只是微不足道。
阿寻将晒好的草药都装好,和同伴一起租了车子去县里,阿娘也要去采药,家里就只剩下了小阿姨和灵徽念希三个人。
阿寻还特意嘱咐了隔壁的大婶,帮着照看灵徽她们,逗的大婶笑的前仰后合,在这小镇上,能出什么事呢?
大家都好的一家人似的,阿寻是太放心不下新娘子啦。
阿寻闹了一个大红脸,灵徽也羞得不行,这下子,阿寻一肚子要叮嘱灵徽的话,就也没办法说出来了。
其实他只是在县里过一夜,第二日的下午就要回来了,可自从新婚后,他和灵徽还没有分开过呢。
瞧着阿寻一步三回头的上车子离开,灵徽方才面红耳赤的抱了念希回去家中。
阿寻不在家,没人和她说话个不停,灵徽忽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就连快一岁的念希好像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骨碌碌的大眼睛一个劲儿的四处找。
小阿姨带了念希出去玩,灵徽想着明日阿寻要回来了,家中他爱吃的菜却不足,灵徽就拿了零钱提着篮子出去买菜。
黄昏的小镇,像是一副寂静的油画,远处山水美到极致,沿街路边,处处都是笑脸。
灵徽沿着长长的石板路向前走,菜篮子一点点的满了起来,想到阿寻是喜欢吃她煲的汤的,就又去买了排骨。
结了账往家走的时候,天上云边的金色就暗淡了下来,变成了漂亮的玫瑰蓝。
灵徽将鬓边微乱的头
发拂开挂在耳上,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小阿姨抱着念希迎她的身影。
灵徽立时归心似箭,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想着女儿那边走去。
她的步子那么快,行色匆匆,却一双眼眸亮闪闪的充斥着浓浓的喜悦。
林漠看着她,她穿青碧色刺绣的窄腰上衣,长长一条同色系的裙子蜿蜒在纤细的脚踝上,只在裙角淡淡绣了一株兰花,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从侧边编了一条辫子,就垂在胸前。
依旧是不施粉黛,纤细柔弱的眉眼,却比那时候离开时,圆润了一些,气色也好了许多。
“灵徽。”
他没有能够忍住,轻声的唤。
灵徽原本匆匆的脚步,忽而就顿住了。
可她却只是站着,却并不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灵徽。”
林漠又低低唤了一声,向她身边走来。
来时路上,程磊告诉他,灵徽嫁人了,他只当作是笑话,完全不信的。
她这般性子,怎么会这般轻易嫁人,她恨着他,还没有恨够呢,难道就把过去的一切都给忘记了?
直到他站到她的面前,灵徽方才抬起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看向他。
林漠唇角的笑,在触到她漠然平静的双瞳时,渐渐消弭不见。
她眼底的欢喜消失了,她眸子里的光芒也不见了,她脸上那要他喜悦的红晕也荡然无存,她白着一张脸看着他,仿佛他是不该出现在这世间的鬼魅。
“灵徽,我来找你了。”
他试探着,又小小的上前了一步,纤瘦的手指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脸,她却忽而就退开了一步。
“灵徽……”
他微微的拧眉,一肚子的话,想要尽数说给她,譬如当年的惨案终于水落石出,譬如那作恶的人终于横死,譬如他终于得到了自由身,譬如他们的孩子……
可她的神色实在是太冷太戒备,要他满腔的火焰渐渐的熄灭下来,变成了只带着余温的灰烬。
“林先生。”
她到底还是开了口,连那苍白的唇上也渐渐恢复了血色,绽出漠然却客气的嫣然来。
“我已经嫁人了。”
这是事实,也并非她想要隐瞒的不能言说的隐晦。
他眸色一变,有那么极短暂的一瞬,仿佛有狰狞染血的戾气一闪而过,可瞬间之后,却又归于那一惯的平静。
“我们回上海去,灵徽,我还没告诉你,宝……”
“林漠。”
她却改口叫了他的名字。
声音轻轻的,有些沉沉的哀婉,仿佛又透出了几分的恳求。
林漠的心,一下就缩了起来。
“你走好不好?不要打扰我现在平静的生活,我现在,过的很好,我丈夫很爱我,很疼我,我们的女儿也很乖,很可爱,我不会和你回去上海的,我已经嫁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家,不会离开这里,林漠,你走吧……”
她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轻很平静,只是这样叙述一样娓娓说着,不急不缓,林漠的眉宇却紧倏起来,额上的青筋微微的跳着,心窝里是针刺刀割一样锥心的疼。
林漠想,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刀枪利剑,而是在意的人清淡的几句话。
“你嫁人了。”
林漠不知过了多久,才说出这四个字,他的眸光灼灼的盯着她,灵徽低了头,唇角微抿,双颊上飞了淡淡的红:“是,我嫁人了。”
天色微黑,路过的大婶泼辣的喊着她:“阿寻家的,该家去啦。”
“就来。”灵徽脆生生的应,眸子里是飞扬的鲜活,林漠一瞬间,全身的力气散尽,竟是对着她缓缓笑了。
“好。”
他什么都没再说,也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过身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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