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嫡出的六公主、七公主仙逝,皇后宁氏吐血这等事情,吓坏了清宁宫一众人。
好在太医原本就在清宁宫离为两位小公主治病,皇后悲恸之下吐血后,太医立即为皇后诊治。
太医院院使亲自为皇后诊治,半晌,摸着胡须道:“皇后为两位小公主的事情,悲伤郁结,思虑过多,本会让身子虚弱。但,方才皇后娘娘怒极攻心,胸口的淤血一口吐了出来,反而化解了原先的虚弱。娘娘只要好生调养,最近切莫要大喜大悲,心平气和,就能渐次调养好身子。”
“心、平、气、和?”皇后看着床榻上,两个小小的身体,只觉心中恨意滔天,“本宫两个女儿,一日之内,全都没了,你让本宫心平气和?本宫怎么能心平气和?”
太医院院使微微垂了头,不语。
太医院虽侍奉君王一家,但本身既有官身,又非宫中奴才,除非有太医作乱,否则这些皇室在恼怒,也不可能因迁怒二字,将他或杀或贬的。
流盼见状忙忙道:“多谢大人,还请大人为皇后娘娘写方子,调理调理身子。”
太医院院使微微颔首,又冲皇后躬身一礼,就随着流盼指的一个宫女,去偏殿写药方子了。
流盼亲自送院使出门,回头再看,就见皇后已经把雾卷、烟尘之外的宫侍,全都赶出去了。
而皇后自己,则坐在床边,一手抱着一个女儿,轻声唱着哄婴孩睡觉的曲子。
流盼看皇后面色苍白如纸,两行清泪,如注的流下,大惊之下,和雾卷、烟尘一样跪在地上,膝行几步,喊道:“娘娘、娘娘!您若是难过,尽可往奴婢身上发。奴婢如何都好,院使说了,您胸口的淤血刚刚发散出来,可不能再大喜大悲,郁结于心了!”
雾卷、烟尘亦神色悲戚。可是她们二人是皇后放在小公主身边的人,小公主没了,无论是不是因着她们的过错,她们二人这次都凶多吉少,甚至连为自己求情都不敢。只能跪在角落里,默默流泪。
皇后根本不理三人,等哭了好一会,才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道:“棠落瑾回来了?”
流盼见皇后肯说话了,忙道:“是。七殿下正去了紫宸殿,面前皇上。这会子、这会子怕是……”怕是已经得到了两位小公主仙逝的消息,往这边赶来了。
“那个贱种!”皇后蓦地大声道,“是他!是他抢了本宫五公主的荣华富贵,是他害得本宫的五公主只能避居庵堂,剃度修行,青灯古佛!是他刚刚一回来,本宫的六公主、七公主,就全都没了气息!是他克死了本宫的女儿!”
流盼忙忙拽住皇后的衣襟,道:“娘娘万万莫要喊。就算是七殿下害得,那、那您现下,也莫要喊出来这些才好。”
皇后死了两个女儿,原本因接连生女以及三十五岁后才能得子的事情,而变得慌乱的神智,竟也恢复了几分,听到流盼这样说,声音果然变小,良久道:“定是那个贱种的错!定是那个贱种的错!本宫必不饶他!”
流盼此刻分外想念于姑姑。虽然于姑姑从前总是压她们一头,可是也只有于姑姑年岁大些,能劝得住皇后,现下她也好,雾卷、烟尘也好,根本劝不动皇后。
流盼没想到的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皇后放在馨妃身边的小宫女,忽然传了消息来,说馨妃似是有孕。
流盼本不欲将这个消息说与皇后听,免得皇后心中越发怨怒,可惜皇后恨棠落瑾,自然也就恨生下棠落瑾的馨妃,一见传话人的形容,就唤了人进来。
小宫女原本是进不得清宁宫正殿的,可是这次也不知是怎的,与她常常通消息的那个太监,竟直接将她引领到了皇后正殿,让许多人都看到了她的容貌。
小宫女身子瑟缩着,知晓这次是决计回不了馨妃宫里了,见皇后问话,就把自己知道的统统说了出来。
“馨妃三年前生五公主时,因是早产,伤了身子。原本将养一番就好。可是馨妃身子还没有养好,五公主就因八字的事情,被太皇太后送去庵堂修行。馨妃思女情切,也不愿在侍奉皇上,身子更是伤的厉害。”
小宫女是馨妃屋子里的二等宫女,跟了馨妃四五年了,知晓的事情自然多,“后来馨妃母亲来了宫里好几趟,馨妃才渐渐想开,调养了半年身子,月事渐渐正常,这才开始侍驾。”
“那你说馨妃似是有孕?”
“馨妃这个月并没有换洗。”小宫女低着头道,“不仅没有换洗,还开始嗜睡,口味改变,和三年前怀五公主时的情形一样。是以奴婢才好怀疑……”
“贱人!”皇后突然暴怒,“他回来了!馨妃再孕!两个孩子,两个人,可不是正巧克死了本宫的两个公主!贱人!本宫现在杀不了他,还处置不了馨妃么?”
流盼跪下道:“娘娘莫要再生气了。您这会子先休息一下,待会皇上来了,您就要哭啊,定要哭的皇上心软才好。”然后又小声道,“还有七殿下也要回来了,您再恼他,也不该在皇上面前露了端倪啊。”
皇后抱着两个女儿,双目猩红:“是他们,定是他们克死了本宫的女儿!本宫此生,誓不放过他们!”
小宫女根本不知道皇后说的那个“他”是谁,听得此话,顿觉惊涛骇浪,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这次是否能活着走出去,身子抖动的越发厉害。
皇后发下那个誓言后,却是将两个女儿慈爱地放下,然后亲自扶起小宫女道:“你是个好的。告诉本宫叫什么名儿,以后,就跟着本宫罢。”
小宫女登时一喜,又是一拜:“奴婢红杏,叩谢主子大恩。”
紫宸殿。
棠落瑾回宫,天元帝自是大喜。
若非他是君主,又是父亲,早早就往宫门口去,把人给亲自接回来了。
“不孝儿棠落瑾,给父皇请安,愿父皇身体安康,福寿延年。”
棠落瑾一进正殿,天元帝就站了起来。
他虽早早就有了孩子,可是若论起慈父心怀,还是从第一次抱了棠落瑾,这才有的。
都说父子缘,天元帝从前有了孩子,都像是完成了祖宗任务一般——他当年还是皇子时,因两次婚事都以女方早逝作罢,先皇特特赐了侧室下来,令他必须在先皇死前有了子嗣,方才能立为太子。
天元帝的前头几个儿子女儿,都是这么生出来的。再加上那时是夺嫡地关键时候,他在自己的身体上尚且不够用心,又哪里分得出父爱给那几个孩子?就是登基之后,几个孩子也只照着规矩养着,然后学着先皇,隔上几日,召见一次儿女。也就是如此了。
可是等有了他满心期盼地嫡子,天元帝当初抱着这个孩子,看着棠落瑾眉心一颗红痣,还有和自己相像地眉眼时,心里就喜欢的不得了。而那藏于心底的父爱,也慢慢涌了上来。
“快起。”天元帝大步走了过去,亲自将三岁的棠落瑾“提溜”了起来。
走近看,他才发现他的小七长得极好,眉眼间仍有一二分像他,可是若再细看,却能看出小七和先皇相貌更像。只是先皇心怀家国,忧心天下,眉宇间的忧愁更重,而小七虽然板着胖嘟嘟地包子脸,但双目干净清亮,眉心的红痣更让他惹人疼爱,天元帝看了小七一会,大笑三声,就把小小的人儿给一把抱了起来。
“好!好!好!”天元帝大笑道,“朕的小七,果然好了!”
棠落瑾原本是打算板着脸板到底的,现下见天元帝见他这般高兴,犹豫了一下,伸出两只短短的手臂,环住了天元帝的脖子,小声喊了一声:“父皇。”
天元帝见已经两年未见的儿子肯跟他亲近,心下自是大好,一面抱着小七,一面朝徐有为一挥手,“传朕口谕,昭王为大棠祈福,避居百佛寺脚下两载,功劳厚重,赏京郊别院一座,良田千亩,帽前金佛一尊,和田白玉九如意带钩两只,汉玉鼎一座,元狐两张,虎皮两张,貂皮百张,金千两,银万两,还有朕之前给昭王挑好的东西,全都搬去长乐宫里昭王暂居宫殿。”
棠落瑾皱了皱好看的眉:“长乐宫?父皇要儿去长乐宫住?”
虽然他的确愿意和太皇太后住,这样皇后想要害到他就难了。可是,这样真的合适么?
天元帝不在意的道:“有甚不合适?皇后现在有两个公主要照看,还要处理公务,哪里有时间照顾朕的小七?你先去长乐宫住着,待过些日子,太子礼成,就搬去东宫。如此,还有谁敢置喙天家之事?”
棠落瑾:“……”太子礼成,东宫……他是不是该谢恩来着?
可惜不等他挣扎着从天元帝怀里下来,叩谢皇恩,就看到一个小太监满面忧愁的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
“回皇上,清宁宫……出事了。”小太监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才微微颤抖着身子道,“六公主、七公主,于辰时末,一同,仙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