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落瑾自然说话算数。
他既说了,让皇后宁氏出面证明,就要亲自去请皇后出来。
二皇子犹自挣扎:“你去请?若是你去了,和皇后串供,当如何?若是你用利诱.惑皇后,站在你这一边,又当如何?”
十二皇子站在一旁,不语。
棠落瑾转向二皇子,缓缓道:“二皇兄当真是糊涂了。若你是母后,不,若你是你所说的谣言中的母后,孤既非她的亲生子,她此刻又有了亲生的儿子十二皇弟,这次孤去请他,她为何要帮着孤?而不是帮着十二皇弟?”
况且,那个所谓的传言,明显是皇后和十二皇子一方故意放出的消息。所以传言之中,做出狸猫换太子一事的,不是“无辜”的皇后,而是“心机叵测”的馨贵妃。
而无论是传言还是真正的皇后,若棠落瑾并非他的亲生子,只要不傻,就该抓住这一次的机会,说出“真相”,反驳棠落瑾是她儿子的事情,一举把棠落瑾打出原形,让棠落瑾真正变成一个奸妃换子的证据,一个真真正正的庶子,从而让十二皇子成为皇子中唯一的嫡子。
二皇子乍然想通这些,双目倏地一亮。
是了,正该是如此。
他相信他所听的传言绝非虚假,更相信,棠落瑾能在胎记上做刺青,显然就是心中有鬼,所以才会这样遮遮掩掩。否则的话,一个后腰上的胎记,能碍着甚么事情?
所以,二皇子心中越发清楚,棠落瑾绝对是馨贵妃的儿子,而并不是皇后的儿子!
所以,若是他们拿着这些话去询问皇后,那么,皇后只要不傻不蠢,就一定会将真相公之于众,一定会把棠落瑾的庶子身份告诉众人!
二皇子这样一想,脸上不禁带出了笑容:“七皇弟所言甚是。正该去把母后给请过来。”
尔后看向他从前从未正眼看过的十二皇子——没有办法,对诸多年长的皇子来说,已经稳坐了太子位置的棠落瑾,才是他们要慎重对付的人。而一个小小的十二皇子,还是还没出声,就传出“克姐”的命硬的传闻、出生就被庶妃照顾,这样的嫡次子,对诸多年长的皇子来说,除非他们想要利用他了,根本不会正眼看他。
“二哥这里,就提前恭喜十二皇弟,心想事成了。”二皇子意味深长道,“不过,请母后来的事情,不若还是父皇请人过去,我也好,七皇弟和十二皇弟也好,此刻竟都不便出面去将母后接来。”
天元帝微微挑眉。
棠落瑾道:“可。”居高临下的上位者的气势尽显。
天元帝闻言便笑了。他虽然不知道他的小七做了甚么后手,这个后手是否管用,不过——皇后若当真糊涂,那么,她这次连紫宸殿的宫门,都进不来,就要躺着回去了。
十二皇子犹自懵懂之中。前世他就一直活在棠落瑾的压制之下,无论做任何事情,旁人都会说,那是太子的亲弟弟,可惜太子的亲弟弟,根本比不得太子一根汗毛云云。后来得知棠落瑾的身世,十二皇子不是没想过要利用棠落瑾对他的信任,阴上棠落瑾一次,可是,他的心思算计,哪里比得过棠落瑾?轻轻松松,就被棠落瑾反击了回来。
以致直到今日,棠落瑾一开口要对付他和母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棠落瑾一定会成功,他和母后一定会失败。
十二皇子微微咬了咬舌尖,察觉到难耐的疼痛,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不过,二皇兄所言极是,就算棠落瑾机关算计又如何?如今知晓当年事情真相的母后身边的宫人俱都死了,活下来的只有馨贵妃那边的人。馨贵妃那边人的话,自然只能是一家之言,如今,只要母后开口,拒绝承认棠落瑾是她的儿子,那么,整件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他们每个人,都会从此,各归各位。
而他,也会成为唯一的嫡子!
十二皇子双目骤然亮了起来。
天元帝瞧见十二皇子的目光,再看十二皇子才五岁左右的身形,心中道,十二皇子才五岁,就有了这番夺嫡之心……他竟不知,这件事,对十二皇子来说,到底有多么不好。
棠落瑾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十二皇子和二皇子却都将这一眼当做是棠落瑾的“不悦”。既是“不悦”,那么,是不是说,他们这件事情,作对了呢?
二人继续请求天元帝,去把母后请来,当然,若是可以,最好也把馨贵妃“请来”。
天元帝沉吟不语。
二皇子急切的道:“七皇弟以为呢?是不是除了母后以外,也该把馨母妃请来?毕竟,当年的始作俑者,是馨母妃!”
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二皇子也不曾忘了继续给棠落瑾挖坑。
棠落瑾淡淡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孤今岁一十有七,已然成人。嫡子庶母,自当避嫌。馨母妃之事,孤不便开口。”
直接把二皇子的话给堵了回去。
二皇子先是一怔,随即叩头道:“父皇,儿子的意思是,请馨母妃来,然后用屏风遮掩,请馨母妃坐在屏风后,并未有其他想法!”
该避嫌的,又岂止是嫡子?他年岁比太子还要大,就更应该避嫌。甚至连口中,都要少提馨贵妃才是。
天元帝冷冷地看他一眼,才道:“徐有为,去传召皇后!若皇后还病着,就让人抬过来!”
徐有为自是离开不提。
二皇子一直这么跪着,天元帝只不理他,而是又让人叫了其他皇子进来。
徐有为一出了清宁宫,就瞧见了太子身边的小径、长渠,还有其他皇子身边的太监。
众人忙忙上前:“徐公公是去哪儿?可要咱们帮忙?”
徐有为看了众人一眼,再看一下焦急的小径、长渠,想了想,指着二人道:“你们俩跟我来,其余的,去一边喝茶去!”
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做不得甚么。——人家太子身边的奴才,本来就比他们下巴抬得高,不是么?
小径、长渠忙忙跟了上去。
徐有为小声道:“我这是要去接皇后。”尔后一顿,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其他的话也透露出一点来。
长渠却立时明白过来,道:“多谢徐公公,殿下吩咐过这件事情。咱们明白了。只是还有一件事,徐公公待会接了皇后,要从哪条路走?”
徐有为一怔:“难道太子要……”在路上对皇后下手?他虽是奴才,可是天元帝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因此这件隐秘之事,他也早早就猜到了。
长渠只笑:“徐公公说笑了,皇后是咱们殿下的亲生母亲,咱们殿下,想要好生孝顺皇后都来不及,怎么会对皇后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呢?殿下只是从南边带来一个厉害的姑姑,手脚麻利,懂得少许医术,还会按摩穴位,伺候人的功夫厉害着呢。这不,殿下正愁没时机把这姑姑送去给皇后,想要这个时候,把人给皇后送去呢。”
要送一个奴才,甚么时候送不行?为何偏偏要这个时候,还要拦道来送?
徐有为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提,只笑:“那我就放心了。至于走哪条路,自然是最近的那一条。”
徐有为说罢,就将二人挥退,快步离开,去了清宁宫。
清宁宫里,皇后正披着厚衣裳,坐在凉亭里,看着桌上的小女孩儿戴的首饰发呆。
闻得徐有为传话,皇后先是一惊,随即道:“陛下怎的想到传本宫去紫宸殿?紫宸殿里,如今还有谁在,发生了甚么事情?”
徐有为稍稍露了一个为难的神色。
皇后沉声道:“怎么,连这些话,徐公公都不肯说与本宫听了?无论如何,本宫还是这后宫之主,这些事情,本宫合该知道!”
徐有为这才苦着脸将紫宸殿的事情,透露出了一部分,末了道:“谁不知道太子就是您的孩子?偏偏二皇子糊涂,听信谗言,竟把那传言当真,拿来质问太子,还非要请您过去作证,说太子的确是从您肚子里爬出来的才肯信太子的嫡出身份。这事儿本就荒唐,只是当时二皇子说这话时,十二皇子以上的皇子都在,皇上怕是其他皇子心中对太子起了芥蒂,这才同意了请您过去,说清楚这件事情,既能还太子一个清白,也能让众位皇子对太子身份心服口服,将来莫要再做多余的事情才好。”
徐有为虽话中有话,若仔细听,却是好意规劝。
偏偏皇后心中早早有了旁的想法,竟是半分都听不进去。
她只喃喃道:“让本宫去证明,太子是从本宫肚子里出来的?让本宫去证明,馨贵妃换子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呵!”皇后面上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本宫或许懒得去做。可是,这件事情,本宫自然,义不容辞,非做不可!”
好一个二皇子!
虽然她从前根本不在乎这么一个庶子,倒是没想到,今日竟是这样一个庶子,帮了她的大忙!
还有传言一事,无论是珉儿,还是君榆,都做得极好。
俗话说先入为主,既然馨贵妃换子一事,已然被人听在耳中,那么,哪怕这是假的,三人成虎,这件事未必就坐不得真。
等到她亲去了紫宸殿,说出当日换子一事是事实,只是她彼时糊糊涂涂,并不知真相。后来身边的宫人于姑姑发现了真相,说与她听。她因不舍表妹受苦,又见棠落瑾小小婴儿,着实可怜,才未说出真相,只是想到当年于姑姑死的蹊跷,棠落瑾一回宫,就克死了她的两个女儿,如此才会迁怒于棠落瑾,然后……
皇后片刻之间,就已经将她待会要说的话,想了好几个说法,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都带了几分红润。而一双眸子,更是明亮。
这是战斗之前的模样。
徐有为只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方才的劝解,都喂给狗吃了。
罢罢罢,信国公虽向来尊重他,宁家也是有功之臣,让他这个没根儿的太监逗感念宁家。可惜……皇后根本不听劝,非要和太子对上。而太子是皇上最看重的皇子,徐有为再想到皇上这几日心口痛的越发厉害,立时把再劝皇后的话给咽了回去。
有些人能帮,并且帮了会感激他;可是,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却无论如何,都帮不得了。
皇后一心想着,只要这次她做得好,就能把棠落瑾的“嫡子”身份给压下去,甚至还能把当年“换子”的事情,推脱给馨贵妃,心中就是一阵高兴。
可惜她的高兴,并未持续很久。
徐有为带着宫人,抬着皇后走了最近的一条道,赶去紫宸殿。
然后就在路上,看到了东宫的石女官,还有一位身穿青色衣裳的半老妇人。
皇后远远瞧着,就觉那妇人甚是眼熟。
等到走近一瞧,皇后面色登时变了。
“于!姑!姑!”
那个她派去监视棠落瑾,据说,死在福建的于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