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还在铁路上风驰电掣,车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车厢里的新兵早早进入了梦乡,都是些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平时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很像点样子,结果在穿上军装戴上大红花,被父母送上开往军营的火车的时候一个个哭得一塌糊涂,到现在都还有人双手捂着脸低声抽泣。没办法,第一次离开父母,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不大哭一场反而不正常了。
萧剑扬就是不正常中的一员,大家都睡着了,他还在过道上一丝不苟的做着俯卧撑,还不满十八周岁的他脸上带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坚毅,肌肉不怎么发达,但是爆发力很强,一口气做了一百多个俯卧撑还没停下来,带新兵的军官看在眼里,都说这小子有点意思,到了军营可得跟他好好玩玩。
一百五十个俯卧撑做完了,活动一下酸痛的肌肉,他又开始靠墙深蹲,每一个动作都做得十分动位,没有经过长期训练肯定没办法做得这么标准的。他喜欢靠墙深蹲,这样的训练会让他腿部肌肉放松,增强爆发力,而且也不费劲。他在那里做得不亦乐乎,睡上床的那个装得跟头棕熊一样的黑小子可不乐意了,压低声音叫:“我说,你不累吗?做完仰卧起坐做俯卧撑,做完俯卧撑做靠墙深蹲,折腾个没完没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要不要让火车停下来,让你老人家下去跑上十公里?”
萧剑扬边做着标准的动作边说:“在家里,这个时候我早就起床晨练了!”
黑小子撇了撇嘴:“还晨练!我看你就是精力太旺盛了,旺盛到没地方发泄的地步了!哎,我说,你爸是不是当兵的?”
萧剑扬愣了一下:“你看出来了?”
黑小子翻了个白眼:“废话!你折腾来折腾去,折腾的全是军队训练的课目,傻子都看出来了……别练了,我们聊聊天吧。”
萧剑扬说:“等我完成三十组靠墙深蹲再说……你叫什么名字?”
黑小子说:“曹小强,你呢?”
“萧剑扬。你为什么要来当兵?”
“我老是打架,每次都把人家打得断手断脚,我爸气不过了,把我踢进军队,要磨练我几年。”曹小强的表情有点郁闷。在他眼里,老爸真的是太可恶了,他在家里带着一票小弟招摇过市,看哪个不顺眼就扁他一顿,隔三差五来一场团战,多威风啊,居然把他踢进军队里受苦,喂,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萧剑扬做完最后一组动作,拍拍手爬上床去,正好跟曹小强面对面。
曹小强问:“你家是哪里的?为什么要来当兵呀?是不是跟我一样,被老爸逼着来的?”
萧剑扬说:“不是,是我自己要来当兵的。”
曹小强好奇的问:“为什么?”
萧剑扬叹了口气:“高考差两分没考上,没钱复读了,只好来当兵,熬上退役,拿到退伍金再重新报考吧,没办法,家里负担不起。”
曹小强没心没肺的咧了咧嘴:“还以为就我倒霉呢,原来你也挺倒霉的!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爸是不是当兵的呢。”
萧剑扬说:“是,他是当兵的,第11军第31师侦察营一连连长,跟越南人狠狠的打过一仗,在一次战斗中被高射机枪打断了左臂,伤愈之后就退役了。”
曹小强肃然起敬:“你爸爸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萧剑扬问:“你爸爸呢?是做什么的?”
一提起这个,曹小强的气势就弱了好几分,声音不比蚊子威风多少:“我爸爸是个体户……”这年头个体户基本上就是待业青年、劳改犯的代名词,是和主流社会格格不入的,听着硌耳,看着更扎眼,名声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有个当个体户的老爸,让曹小强觉得很没面子。
萧剑扬笑了笑:“个体户还不好啊?钱多得花不完。”
曹小强说:“好个屁!不管去到哪里都有人指着我的后背对其他人说:‘看,那个暴发户的儿子又来了!’你说我恼不恼火?不过,说到有钱……我爸也确实有钱,但除了有钱之外他就没有什么是别人看得上眼的了。”
萧剑扬说:“你就知足吧,都衣食无忧了你还想怎么样?”想到少了一条手臂的父亲靠着每个月几十块钱的退伍金和伤残补助节衣缩食供他读书,他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曹小强说:“是他有钱,又不是我有钱,我才不要躺在他的钞票上过日子!”他扬起硬梆梆的拳头:“我要出人头地,我一定要出人头地,告诉那帮老是戳我背脊的家伙,暴发户的儿子并不比他们的孩子差!他们比不过我爸,他们的孩子同样比不过我,气死他们!”
看不出这个黑小子还蛮有志气的,萧剑扬忍不住想笑。
大家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又同样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了,两个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越聊越投机,颇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感觉。特别是曹小强,他是个很开朗的人,脾气对了,恨不得马上拉你杀鸡烧香结拜兄弟,有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离愁别绪顿时就被抛到脑后了。
嘀嘀咕咕中,窗外不知不觉的亮了,景物渐渐清晰起来。越来越多的新兵从梦中苏醒,对着窗外的景物指指点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大家天南地北的聊着,列车在他们的欢笑中飞驰,轰隆隆的开向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