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场上,枪声此起彼伏,新兵们像块石头一样趴在地上,朝着靶子一次次的扣动板机,子弹三三两两的飞出,在靶子上留下一个个小孔。每次子弹打完,那边就开始报靶,打得好的咧开嘴大笑,打得不好的则灰头土脸。他们已经进行了一个月的实弹射击训练,枪法比起第一次实弹射击,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十发子弹打秃瓢这种糗事不会再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不过,在老兵眼里,他们仍然只能算是一群战五渣,真打起来,上过老山的老兵一个就能干掉他们半个班!
当然,有那么几个是例外的。萧剑扬算一个,这家伙似乎天生就是一个神枪手,也没见他怎么训练,只是简单的熟悉一下枪械,不管是冲锋枪还是手枪,他都能打出九十环以上的成绩,就连老兵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在经过陈亦鸣的精心指点之后,这个小家伙的枪法更是不得了,在短短一个月内就变成了百发百中的神枪手,而且反应极快,属于那种上了战场你绝对不希望成为他的敌人的狠角色。还有一个就是曹小强,他没有萧剑扬那么可怕的枪法,但是体能绝对是整个新兵营里最强的,背着三十公斤的背包跑十公里只当热身,扔手榴弹扔得特别准,能在飞跑中将手榴弹通过机枪射孔扔进地堡里,最出奇的是他扔出的手榴弹十颗有九点九颗是空爆的,叫人躲都没法躲,活脱脱一门射程超短但超级精确的全人工迫榴炮!再加上他那豪爽的性格还有出手阔绰,这种人你绝对不会想惹他的,跟他做朋友都还来不及呢。这两位的大名连师长都知道了,点了名,新兵训练结束之后直接分进师侦察营,哪个团敢抢人就是跟他这个师长过不去!师长都发话了,几位团长只能唉声叹气,你把那么多好苗子一古脑搂到侦察营了,我们还怎么活啊!
萧剑扬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现在正趴在靶场上,朝六百米外的目标瞄准。在打掉了六千发自动步枪子弹后,陈亦鸣收走了他的81式自动步枪,塞给他一支老长老长的、带瞄准镜的步枪,并且手把手的教他怎么组装,怎么校瞄具,怎么计算风速对子弹的影响,怎么在合适的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没错,陈亦鸣塞给他的就是一支在新兵蛋子眼里很威风很霸气的85式狙击步枪!这种狙击步枪是仿自一代名枪SVD,在边境自卫反击战中,配备SVD狙击步枪的越军狙击手不停的刷新着解放军的伤亡名单,甚至有好几位高级军官也死在了他们的枪下,而神枪手云集,曾经在朝鲜战场上打出了“狙击兵岭”的赫赫威名的解放军却苦于没有狙击步枪,只能干挺着挨打。痛定思痛,在这场伤亡巨大效果却不大好的战争结束后,中国的军工开始研制狙击步枪,首先是大量仿造SVD狙击步枪,配备给前线部队,这些仿造货跟SVD有一定的差距,但是解放军还是用它还以牙还牙,打得越军完全没了脾气。向小平一个月内用三十一发子弹击毙了三十名越军士兵,还有一个被打成了一浇水就开花的植物人,郑钰击毙越军五十余人,成为让越军闻风丧胆的战场幽灵,还有一位特等射手用79式狙击步枪创下了一千三百米的超远距离成功狙杀的纪录,打破了二战德国狙击手海岑诺尔创下的纪录……这些例子都表明,解放军并不需要世界最好的武器,只要有称手的家伙,他们就能给予敌人永生难忘的教训。经过这么多年的战火考验,这款狙击步枪终于在1985年定型,大量生产了,被命名为85式————此前装备前线部队的则被命名为79式。不过,如果你把79式和85式当成两种狙击步枪,那就闹笑话了,事实上,他们是同一种狙击步枪。现在萧剑扬手里握着的就是这么一支曾经饱饮越寇鲜血的狙击步枪,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盯着几百米外那个看上去不比火柴合大多少的靶子,手指搭在扳机上,迟迟没有扣下去。
陈亦鸣说:“全身肌肉要放松,在战场上,你这一趴,很可能得趴上好几个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假如你的肌肉一直这样紧绷着,你的身体很快就会僵硬,反应变慢,那就意味着,你死定了……呼吸要悠长,在扣动板机之前先将肺味里的空气慢慢的吐出去,不要在扣动板机之前本能的猛吸一口气来壮胆,这样做除了让你打空之外,不会有任何好处!虎口要均匀发力,食指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板机,但也应该放松,扣动板机的动作一定要柔和,用力过猛的话,你瞄得再准也一样会打空……对,就是这个状态,射击!”
“砰!”
狙击步枪枪口爆出一撮明亮的膛焰,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浪呼啸而出,六百米外的钢靶当一声迸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向后倒了下去,但很快又竖了起来。陈亦鸣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说:“头部,不过打在右颊了,这个部位不足以一枪致命。记住,往额头打,只有这个部位才能真正一枪致命!”
萧剑扬说:“营长,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不觉得打在脸颊上和打在额头有什么区别!”
陈亦鸣蹲了下去,说:“你说得没错,对于中弹的敌军而言,打在脸颊和打在额头上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他都是死定了。可是,对于我方的作战人员来说,这有很大区别,这个区别,很可能意味着我们必须多付出一两条人命……三年前,我带领一个侦察小队渗透进越军防线捕捉俘虏,我们在一片树林里潜伏了整整一个星期,好不容易,两名越军士兵进入了我们的伏击圈……我率先开火,用进口的以色列消音冲锋枪在三十米的距离朝最警觉的那名越军士兵胸口连开六枪,将他撂倒,又一枪射穿了另一名越军士兵的手臂,打掉了他手里的冲锋枪。一切顺利,班副和一名捕俘队员冲上去扑向那名手臂中弹的越军士兵,可是……”
萧剑扬听得入迷,一听到陈亦鸣说“可是”,就急了,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陈亦鸣黯然说:“可是,就在这时,枪声响了!那名胸口已经被我射出的冲锋枪子弹打烂了的越军士兵朝班副扣动了板机,一发子弹打中班副的腹部大动脉,人当场就不行了……我明明已经射穿了那名越军的心脏,可他仍然以惊人的意志开枪还击,拉了班副垫背!我冲上去往他身上打空了一个弹匣,直到他整个人变成一堆碎肉为止,可是,没有用,班副再也回不来了。更要命的是,这一声枪响惊动了越军,他们四下包抄过来,我们不得不就地处决掉俘虏,然后突围,一半的战友就这样死在了越南,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没能一枪将那名越军士兵击毙!”说到这里,他的脸部肌肉微微抽搐,像是有人从他的肉里抽出一根粗糙的麻线,让他疼痛难忍。
萧剑扬听得心惊肉跳。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是一名重伤垂死的越军士兵硬撑着开了一枪,半个班的侦察兵就死在战场上了,战争,实在是太可怕了,真的是一点小小的错误都不能犯啊!
陈亦鸣深深吸一口气,迅速恢复了平静。他似乎看得出萧剑扬内心的想法,拍了拍萧剑扬的肩头,说:“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害怕,而是想到让你记住,在战场上,你想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抢在敌人杀死你之前送他去见阎王,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剑扬喃喃自语:“抢在敌人杀死我之前送他去见阎王……”忽然扣动板机,一道火舌窜出,六百米外的靶子上又多了一个小孔,这一回,正中眉心。
陈亦鸣的目光中多了些许欣慰,说:“打得好,就这样打,争取每一枪都正中眉心!”
萧剑扬重重的点头:“这种意外不会再在我身上发生了,绝对不会!”又一次扣动了板机。
陈亦鸣拿起望远镜想看看又打中哪里了,远远的传来一声吉普车喇叭嚣张的吼叫,他扭过头一看,好家伙,一辆被改装得不伦不类的吉普车大模大样的朝着靶场开了过来!一看到这辆吉普车,这位身经百战,哪怕刺刀尖刺刀睫毛也不会眨一下眼的老兵眼皮就不听话的狂跳,爆出一句粗口:“我日,那个老家伙又来了,可恶!”
萧剑扬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吉普车停稳,一位披着一件洗得发白了的苏式黄呢军大衣,头发花白,眼角嘴角时刻带着几分笑意的老军人敏捷的从车上跳下来,打老远就朝陈亦鸣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像极了一个开心果,看样子是一个极容易相处的老人,哪里有半点可恶嘛,真搞不懂陈亦鸣为什么那么讨厌这个可爱的老人,就像这位老人欠了他十万块不还,又来找他借五万似的!倒是这位老军人身边那位……嗯?萧剑扬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