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凤池的第二天,路莉带着专业摄影师,陪林颖去了五十公里外的凤池湿地!
这块地方地处湿地公园的外围,由于人迹罕至,保持了原始风貌,水雾迷蒙、绿叶红花间尽显风情万种的自然魅力。
林颖惊叹世间竟有这样宛如仙境的地方,感叹犹如人在画中游。
两位摄影师按林颖的意图,努力的聚焦美景,拍摄照片。
画家自然有其独特的视角,连专业的摄影师也频频称赞她总能在目力所及的地方,找到别具韵味而且引人入胜的画面。
林颖的心里有遗憾,怅然若失的对摄影师说:“照片的色彩总会有些失真,也缺乏变化,画油画,应该实地写生才好,在光影变化中感受色彩的变幻。”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路莉插嘴说:“你可以住下来!每天带着画具来写生啊,身临其境,寻找灵感!”
“呵呵!如果那样自然更好了。”林颖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想,你说的轻巧,以为我是付扬先生那样钟鸣鼎食的人物啊,可以为所欲为的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不过是个靠画谋生的职业画家,住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路莉快人快语,随口就说:“回去告诉付先生,你留下来,住在他的别墅里,来这里画画不过五十公里,我负责接送你。”
“那怎么行呢!现在就很麻烦你们了。”林颖不以为然。
路莉却认真了!
她告诉林颖,说:“你不了解付先生,他的朋友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经常求付先生办事的富商权贵,付先生把他们比喻为自己的头发,去了一茬又一茬,不胜其烦。但是付先生对他们总是有求必应,也会收下他们答谢的古董字画,心里却不拿这些人当真正的朋友,称之为泛泛之交。”
林颖头一回听到了这样的比喻,觉的新鲜,抑制不住好奇心,接着又问:“还有一类朋友呢?”
“那就是文人才子、高雅之士,当然了,美艳才女就更好了!”路莉手指着林颖,乐呵呵的开起了玩笑。
“付先生喜欢和文人才子结交,绝非附庸风雅,而是真性情,不计得失,不分你我,通宵畅饮,纵酒论古今。透过他们的真知灼见、书生意气和满腹才华,享受清雅之乐!付先生称这类朋友是眼睛,弥足珍贵。你来之前,有位作家在这里住了大半年,闭门写作,几天前刚走。付先生只是在他空闲的时候,才和他一起喝杯酒,聊聊天,平时并不打扰人家!”路莉说完了,像小女孩一样调皮的一笑,接着问:“怎么样,打算住下来吗?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而且羡慕你!”
“我离不开家,很多事情等着我。”林颖笑笑,算是婉言拒绝。
其实,不要说刚刚认识,萍水之交,即使是多年的知己,林颖也绝不愿意轻易打扰麻烦别人。当然,也不喜欢别人打扰自己,清清静静,平平淡淡,才是自己的生活。
溪水边,俩人停下脚步。林颖说:“我觉得不光付先生是位神秘人物,你也是令人难以捉摸的人。”说完了又觉得这句话有些唐突,只好哑然闭口。
“何以见得?”路莉反问。
“拍卖会上,你冷艳淡然,举手之间就是千万百万,不见丝毫犹豫,现在却又是满脸的天真烂漫,热情率真。以至于我都无法猜测你的年龄。”
“经历所致、性格使然!”路莉眼神忧郁,答非所问。
这句话让林颖略感惊讶,难道她还有什么非同寻常的经历?这话不好问,林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家在何处,也不知道父母姓什么!因此以路为姓,取路边人的意思。我很小的时候,7岁那年流浪至此,蓬头垢面、衣不遮体、食不果腹,遇到付先生后,他收留了我。我记得付先生把我领回家的时候,吩咐家里的仆工给我洗了澡,换上新衣服,然后告诉我,以后就住在这里,把这儿当家吧!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付先生视为父亲、哥哥,在我的生活里,他就是这样一个角色。”路莉轻声细语的说着这些,神色淡然,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林颖听的目瞪口呆,想不到这样优雅的江南女子竟有如此凄惨的童年经历。
路莉也不看林颖,继续讲了下去。“就这样,我住在了付家,那时候付先生20多岁,也是一个人住在这座房子里,然后,她待我像妹妹一样,知我冷暖、伴我读书、催我奋进,三年前我大学毕业,就回到这里,我想应该对付先生有所回报。可是他却一直坚持给我一笔钱,让我走!他说年轻人应该自由的生活,倘若怀了报恩的心思,对自己也是一种束缚,非他所愿。”
“付先生是位善良的人,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林颖感叹。
“你想啊!像我这样一个经历了人间凄凉、也有幸遇到了古道热肠的人,脸上能没有冷峻的凄苦与孩童的欢笑吗?他资助了许多人,不仅我自己,直到现在,付先生每年都收拾一批朋友们送来的字画古董,拿去卖了,换回一笔惊人的巨款,然后毫无保留的施舍出去,而且从不张扬。用他的话说就是,世上如果怀揣大把钞票的富翁与衣食无着的乞讨者共存,那么富翁的钞票越多,写在自己脸上的耻辱就越多,乞讨者越是困苦,富翁灭亡的就越快!”路莉看着林颖嫣然一笑,又说:”我们是朋友,告诉你这些,让你对付先生、对我能够多了解一些。”
“我很高兴认识你们,都是善良的人!”林颖有些莫名其妙的激动,心里的疑问也不停的闪烁,问路莉:“可是我不太明白,付先生隐居在这里,为什么与很多富商保持密切联系,而且还能帮助他们!”
“我和你一样纳闷,问过他,问也不说。付先生的家事,我只知道他15岁丧母,父亲现在住在外地,妻子久居国外,并不常回来,没有孩子。付先生为了不让别人探究我的身世,一直不对任何人讲我和付家的关系,称我是他的私人秘书。”路莉表情凝重,看起来并不像说假话。
听路莉这样说完,林颖愈发觉得付先生神秘,为什么要刻意隐讳自己的家庭情况呢?但是,林颖并非喜欢窥探他人私事的人,也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下午三点,回到付先生的别墅,见他还在低头翻阅那本府志,显然对白瓷瓶的事情念念不忘。
他听见林颖和路莉进来的声音,站起来放下书,打过招呼后,却又皱着眉头,像是自言自语的抱怨着。“古人写书记事,总是惜字如金,搞的语焉不详,让后人读起来费解!”
路莉跟他开玩笑说:“古人怎么会想到,千年后有人费尽心思的解读一个故事里隐藏的秘密呢!”
就在她说话的时候,林颖拿过那本府志,一边问“有含糊其辞的地方吗?”一边从头到尾的看,轻声读着,看完以后说:“从文章开始到卢氏入窑验看这段话都是讲事情的起因过程,与瓷器本身关联不大。”
林颖开始字斟句酌,读到“池积水数尺,瓶沉没其中”的时候,兴奋的喊着:“数尺、沉没是两个关键词,你们想一下,池里的水有几尺深,瓷瓶不过48厘米,不就是完全沉没在水底了吗?昨天晚上,路莉只不过端来一盆水,瓷瓶的大半个在水里,还有一部分在水面以上啊!是不是这个原因呢?”
一霎时,付扬和路莉打了个激灵,对啊!
路莉一时间找不到水桶,林颖喊着,“放到浴缸里啊!”
付扬还站着揣摩书上的那几句话,林颖已经跑到自己住的那间客房里,拧开了浴池的水龙头。
付扬嘴里像痴傻一样念叨着:“沉是沉到了水底,没是没过了瓶子,沉没就是全身都进入了水里,也就是被水覆盖的意思。”
林颖听着觉的好笑,说:“放到浴池里吧!”
洁白的瓷瓶被付扬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在浴缸里。
三个人屏住呼吸等待,不到十秒钟,洁白无瑕、晶莹剔透的瓷瓶上显出了精美绝伦的花卉图案,三支牡丹花缠绕瓶身,首尾相连,大朵红花和小小的绿叶在白瓷瓶底色上尤其鲜艳夺目,花卉左下侧,一枚手指甲大小的篆书红印,印文只有“鸣鹤”两个字。
路莉嘴里大声喊着:“真是不可思议!”
再看看付扬,他正搓着双手,惊喜的“呵呵、呵呵”笑着。
“还有一个瓷瓶呢!”林颖喊了一句。
付扬如梦初醒,说:“对,对,我去拿另一个。”
另外的那个瓷瓶是长颈,瓶肚浑圆,入水后,渐渐的出现一个道士的画面,仅仅寥寥几笔,却栩栩如生的刻画出了丰富的表情和阔步前行的姿态。
路莉伸手把瓷瓶翻了个身,背面竞然是百十个蝇头小字。
付扬一字一顿的读,林颖找了纸笔,蹲在浴缸边上记了下来。
“乾德二年,鸣鹤炼丹于凤池山,于凤潭底得碧、花青、赭、赤、石,计五色,出水辄变,皆为赭。尝制于瓷,历复十余乃成,四年,凤池卢氏窑制双十。复寻凤潭,五色皆无。以为天赐神物,不可多得,不可独享,留与卢氏十件,乃云游四方。”
付扬读完了急匆匆的说:“这就是这些瓷器的来历啊!你们听我讲一遍,964年,道士鸣鹤在凤池山炼丹时,从山间潭底得到了绿、红、粉红、青和褐里带红,共五种颜色的石子。这些石子离开水就全变成赭石色,经过十多次试验,把这些石子研磨成颜料,绘制在了瓷器上,966年,在凤池卢氏的窑里制成了20件瓷器。后来再去潭水里寻找,这些颜色的石子一个也没有了,我以为是上天赐给的东西,不可贪图太多,所以给卢氏留下了10件瓷器,就离开了。”
“谜底就这样揭开了!”林颖笑盈盈的说。
“不,还没看完呢!”付扬换个姿势,努力辨认着两个瓶底的字迹,轻轻的读了出来,是“乾德鹤制”几个字。
“千年之谜一朝破解,绝世珍宝回了家!”付扬兴奋的忘乎所以,拥抱了林颖,嘴里又喊着:“你大概就是千年前那个制瓷道士的化身,送来了宝物,没有你,我不仅见不到这传说中的白鹤瓷,即使见了也不知道所以然啊!”
兴奋过后,付扬才觉的唐突失礼,马上松手,难堪又歉意的笑笑,见林颖并不在意,才恢复了常态。
路莉取出水里的瓷器,图案颜色和字迹瞬间隐褪,小心翼翼的用柔软的毛巾轻轻擦拭水渍,好像稍微用力就会擦掉那些奇异的字画似的。
她边擦拭白瓷瓶边问林颖:“它们距离上次显露花卉字迹该有多少年了呢?”
林颖心有所思,答非所问的说:“按照府志和瓶身字迹的记载,它们生于1050年前,出生地是距此地几十公里的上池。我想知道的是,在这1000多年的时间里,瓷瓶多少次显现出了流光溢彩、栩栩如生的美艳图案呢!”
“千年显身,仅此一次,只为见你!”路莉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