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宁轻轻抿住嘴,拍拍她的肩,忽然觉得没必要再问下去,不管是谁下的毒,目的只是让她从这个学馆消失,至于她威胁到了谁的利益,一想便知。
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争斗,即使是墨香飘散的学馆,再者这些女学子将来都是熹庆朝有史以来最为耀眼的女官,你不争有的是人争,争出风头,争权争位……权力是人一生中最大的*,足以令人迷失,她们早已忘了自己曾是个养在深闺的温婉女子,从远方来到奉都,每个人都在变,就连蒋颜儿也不再如初见时那般天真可爱,说话间总带了些试探。
她在房中转来转去,故作无意地问道:“叶姐姐,你在想什么?对了,我听若兰姐姐说你受了很多苦……”
“我们姑娘什么事也没有,倒是不知道吃了谁的点心中毒差点没命,这会儿还没大好呢。”柳月端着碗补药,冷着脸走进房,不客气地说了几句。
“什么中毒?点心?”蒋颜儿总算听出些不对味,想到在马车里薇宁确实不舒服在先,站起身颤着声道:“叶姐姐是怀疑我在点心里下毒?”
薇宁扫了柳月一眼,安抚她道:“不是的,你别怕,我只是想问问点心会不会被人动过。”
点心是装在盒子里的,吃的时候才拆封,这一点蒋颜儿可以肯定,但是如此一来,下毒的人就非她莫属了。
“叶姐姐你相信我,我怎么会在点心里下毒呢?”她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掉下来,薇宁叹口气,她觉得此事与蒋颜儿没什么关系,毕竟谁也不会用自己的点心下毒害人。
柳月躬身行了一礼:“蒋姑娘莫怪奴婢多嘴,是奴婢不好。”
蒋颜儿明显有些心神不宁,再不愿多留,匆匆告辞离去。
薇宁抽了本书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看了柳月一会儿,道:“我竟不知,你几时变得伶牙俐齿了。”
柳月嘿嘿一笑,也不否认,反而道:“主子老实,婢子若再老实,那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了。”
那一日薇宁进宫,她不能随侍在旁,晚上出事后她甚至不敢去见国师的面,毕竟国师曾命她护薇宁周全。
柳月口中嘟囔不已:“长卿公子已向宫正司的人言明事情原委,她们还不肯罢休,真是的,哪有人盼着别人出事的!”
“嘴长在别人身上,让她们说去。”薇宁学着封长卿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打开之前就送到的一封信。
又是焓亦飞送来的信,上面只有五个字:师尊要见你。
薇宁的心一紧,将信紧紧地攥在手心,国师竟然要见她!
黎明微寒,石致远小心行走在奉都城的小巷中。他此行冒着极大的风险,只为了悄悄来见自己的妹子,甚至连长青会分给他的好手小谢也没带。这几日奉都城的风声渐松,他猜与那个叫叶薇的女学子有些关系,想到此,他不禁苦笑,那个女子看似被他利用,实际上被利用的人倒象是他。
他来到一座小院的门前,怎么看怎么觉着“梅府”两个字刺眼,想当初石家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却连累妹妹无家可归,要靠别人施舍过活。他拍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应,门仆听他道出身份后,狐疑地打量了他很久才往里通传。
上一回找着富娘时,小谢直接带他去了后院,瞒着这里所有人,这回他却不得不自己前来。
石富娘还未起身,听得婢女传报立即请兄长进来,又连忙梳洗了出去见他。兄长是什么样的身份她如何不明白,平日里与她联系都另派了不打眼的人悄悄地来,如今日这般太不寻常,定是出了什么事,她惶惶然想到了被抄家前的那一刻,心也跟着沉下来。
她摒退了仆人,急切问道:“哥哥,出了什么事,爹呢?”
“莫怕,我来是想带你离开奉都,爹已提前上了路,同我说好了在等你。”
石富娘稍觉心安,随即有些不舍,就这么走了吗?长卿公子为她置了宅院,供她花销,走了就没有机会伴在他身边。
心爱之人求而不得,自己的家被抄没,经历这一番变故后,石富娘再非当初那个仗着家势张扬却又不失娇俏的少女,她摇了摇头:“不知哥哥为何突然要我离开奉都,我并不想走。”
石致远顿足:“为了封长卿?那样的男人有什么可留恋的,你是石家的女儿就快点跟我走,迟则……”
“迟则如何?从前咱们兄妹无话不谈,你我虽不是亲生兄妹,却胜似亲兄妹,这世间除了你与爹爹,富娘再无亲人,可是你呢?”
石致远默不作声,听她低沉着说道:“你只想着自己的仇自己的怨,并不是真心对我们,还害了石家,我是石家的女儿,可你真的当自己是石家的儿子吗?”
“我不是……”他此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石家,石父为此远逃天涯,石富娘差点香消玉殒。
石富娘昂起头,将清冷的泪意逼了回去,她流落街头时已哭得够多,女人的眼泪有时候有种利器,怎么能随意流下来。
“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害我们,也不曾忘记我这个妹子,所以你派人来找我时,我瞒着你的消息,你与爹爹总是我在世间的亲人。其实这样一来也免了我被送入肃王府的灾难,我还要感激你。”
男人们的事她不懂,但任谁被当作货物一般送给别人都不情愿,她心里只有一个人,必须要留在奉都。
石致远看着她内敛恬静的模样,不禁感慨万千。从前她若妹子早是这种性子,便不会遇上封长卿,也就不会有那段孽缘。
石富娘忽然想起一事:“哥哥放了那女人?”
“不错,她并非寻常女子,你往后再莫招惹。”
她一点也不意外:“我早知道,能入长卿公子的眼,必然不是寻常人,可是我看得出来,长卿公子只是一厢情愿,我未必没有机会。”
石致远看了看时辰,此时天已大亮,外头已渐渐有了人声,他着急起来:“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哥哥走吧,富娘要留在这里,请转告爹一声,就说富娘不孝,不能随侍在旁,请他老人家多多保重。”她神色坚毅,显是已做了决定。
此时一道粗犷的声音从天而降:“石姑娘志坚如此,在下听了也替你高兴。”
下一刻说话之人便出现在厅堂上,石富娘吓了一跳,喝道:“你是何人!”
石致远脸色灰败,哑着声道:“风首领,你怎么会来这里?”
原来是兄长认得的人,大概又是长青会那帮草莽汉子,石富娘心中稍安,定睛看去,来人四十余岁,长相威武,此刻正皱眉对石致远道:“致远兄弟,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是吗?”石致远惊怒不已,他连小谢也没有知会,这些人是如何知道他的行踪?“我也十分失望,什么时候我去哪儿也要会里派人跟着了!”
“切莫误会,川老让我来,是想着令妹受了不少苦,如今有机会补偿一二,自然要早些告诉她,万一她就这么听你的话走得不见人影,在下等如何补偿?”
石致远怒极反笑,真是假慈悲,当日石家出事,他与老父躲起来不能出面,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人伸手帮富娘一把,以致于她要流落街头受人欺侮。诚然,长青会不能露面,但是如今来说什么补偿实在是笑话。
若非封长卿,石富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此时他突然觉得封长卿并非那么令人厌恶。
“不必了,不劳风首领费心。”
风首领也不介意他的冷言冷语,转身对石富娘道:“石姑娘,在下是长青会风堂堂主,今日是专程来找你的。”
石富娘到底年纪还小,没经过太多事,她想着自家兄长来往的都是亡命之徒,虽然这人看起来十分有礼,但她还是往石致远身后躲了去,问道:“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如今有一桩上好姻缘送到你面前,就看姑娘能否把握了。”
她的姻缘自有自家兄长来提,何必与一个外人细说,石富娘没有吭声。
“你不想问问是谁吗?就是封家的二公子呀,姑娘方才不愿随致远离开奉都,难道不是为了他吗?”
“他?”石富娘冷笑,她虽然娇生惯养,却也不傻,看得出来风首领的别有居心,也许这正是兄长执意让她离开奉都的原因。
石致远或许行事鲁莽,但总不会害她。
“本来我们是想替你圆了这个心愿,可是令兄不同意。”风首领长叹一声,看起来诚挚无比。
石富娘微微冷笑:“风首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拜你们所赐,石家已没落,父兄尚被通缉,我有何资格与封家议亲?”
这件事只有封长卿自己愿意了才行,长青会的人算什么东西,她有今日便是这些人害的,怎么可能轻信。
她这般话语听得石致远连连点头,看来妹子并不是糊涂人。这都怪那个叫叶薇的女子,她前些日子临走时留下的信中提到,有办法解长青会燃眉之急。
眼下会中最大难处便是钱财上有些艰难,这些年他们在各地设点密谋造反,打的旗号便是恢复天下正统,极力拉拢有识之士。这些人大多是名家之流,早先看不惯女子当政者隐居山野,或退隐江湖,长青会要做的便是养着他们,利用他们来造势行事。
如此一来便需有足够的金钱支撑,不然石致远如何能入得了长青会,还不是因为他是盛安商会会长的大公子。这两年他没少给长青会拔钱,川老给他许多行事的便利,可惜一朝失势,长青会竟然打起了他妹子的主意。
他不知那个叫叶薇的女子如何猜到他在长青会的位子,抛出这么一块饵来,只说江南王富可敌国,封家二公子便在奉都,她可使得封长卿让出全盘生意的三成给长青会。
可惜她低估了长青会的胃口,不知会中首脑们是如何商议的,竟起了将封家的二公子拉拢过来的意图,更想顺便利用一下石富娘这个弱女子,反正石家早被他们绑上这条大船,如今不过是绑得更紧些罢了。至于那个叫叶薇的女子,川老的意思是暂时先不要理会。
“可惜,大好的姻缘,致远,你身为本会一员,应该以会中利益为先,川老的命令你敢不遵从吗?”
“你们打得好算盘,封长卿绝对不是用这种手段就可以掌握的人,从何时起,长青会行事竟如打家劫舍一般了?”
往年长青会无需出面,自会有人奉上金银支持他们行事,如今一年又一年,世人只知有长青会,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尽心尽力地支持。风首领一时有些尴尬,喝道:“不得妄言,致远,别人不知会中的难处,你也不知吗?总之封长卿之事会中志在必得!”
或许长青会另有手段,风首领显然不想再说下去,他此行只是威慑石家兄妹二人,他们的行踪被人监视着,根本不可能离开奉都。
看着风首领神出鬼没地离去,石富娘不解地问道:“他们到底想要如何?”
石致远无力坐倒,忧虑地道:“富娘,你不要怕,我会想办法的。”
“哥哥,我看此事还得让长卿公子早些知道,早做防范,万一他们要对他不利怎么办?”
“封长卿岂是好相于的,更何况还有一个人盯着长青会。”他想起了叶薇,既然她有自信能让封家让出三成利,自然有办法插手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啊呀呀还差三千,我好想死一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