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任冰心中默念.帐篷外冷风呼啸,他静静地躺着,思绪开始翻涌,种种过往浮现眼前。他想到了那个曾经令他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女人,想到了对他一往情深无怨无悔的黄莹,想到了跟他肝胆相照却最终背叛他的至交好友老范,他的眼中又泛起了一股淡淡的忧伤。
“我们是被上面的人出卖的!”老范的那句话像鞭子一样无情地抽打着他,任冰的眼神变得朦胧,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个枪林弹雨的年代,他仿佛再度置身于那片幽深恐怖的丛林中,他清楚地记得那些曾经并肩作战亲如骨肉的队友们的笑脸。
那一次,他们像往常一样低空跳伞降落在一片浅滩上,划着两只充气艇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丛林河道逆流而上,穿梭在荆棘密布树木丛生的蛮荒中,高温湿热、蚊蛇虫蚁并没有击败他们,然而他们最后却死在人的阴谋诡计下。
任冰缓缓闭上眼睛,几年前那一幕此刻似乎又重现眼前。
那天的天空是那么阴沉,丛林里静的出奇,他们离开河畔,将小艇藏在没腰深的草丛中。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在林间穿行,朝着毒枭的老巢缓缓前进。当他们走进埋伏圈,枪声响起,冲锋枪的枪管里喷射出一道道噬人的火焰,子弹像雨点般扫来,队友们纷纷倒下。当时的情况一片混乱,他能听到队友们的呼喊声、求救声、呻吟声。
第一阵弹雨扫过之时,离他最近的小邱便一声不吭地死去。任冰清楚记得他的笑脸,他是个很可爱的青年,每天都喜欢说笑话逗得大家乐呵呵,似乎从来没有烦恼。然而任冰永远忘不了他死去时那惊疑和恐惧的眼神。
那一刻,枪声响彻了整片丛林,惊散了栖息树丛里的动物,受惊的鸟儿从巢中飞出;树上的猴子惊吼着仓皇逃离;野猪发出尖细的叫声疯狂逃窜,就连正在潜行捕食的猎豹也吓得掉头就跑。
最外围的‘乌鸦’在对方第一轮扫射后就中枪趟地,敌人靠近时,他拉响了手榴弹,跟他们同归于尽;‘酸秀才’躲在一棵遍布藤蔓长满菌类植物的树下开枪反击;‘马脸’则趴在杂草丛生的地上用卫星电话向营地发出求救信号;‘石头’仰卧在矮小的灌木底下捂着腹部,鲜血像暗泉一样从他体内涌出,染红了他的手和衣襟;‘狼人’面朝下趴着,早已经被打得浑身弹孔一命呜呼;‘歌神’则用他高亢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呻吟,子弹打穿了他的大腿,他拖着一条废腿在地上艰难地爬行,鲜血浸没了身下的绿草;‘烟鬼’的尸体被几根藤蔓缠着,半吊在空中毫无生气地晃荡。当那个平时总是板着一副臭脸沉默不语的铁面人紧咬着牙,喊他快走的时候,那个曾经被认为冷血无情的家伙眼中第一次涌现出感情。
他们几个拼命突围,就连受伤的队友也无暇顾及。所有人都在奋力反击,他们依靠手榴弹开路,勉勉强强从对方的火力网中杀出了一条路。混乱中,他们失散了。任冰找不到队友,四周只有枪声和野草燃烧时的啪啪声,火势开始在周围蔓延肆虐。最后他逃出来的时候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当时的场面实在太混乱,他甚至记不清自己是如何逃离的,他只记得那段逃亡岁月是多么的恐怖,没有食物,没有水,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丛林,他一个人在丛林里逃了好几天,不敢生火,不敢逗留。子弹打光了,只有那把短刀依旧不离不弃地跟随他。
他曾经在深夜时分与两个追踪者相遇,那两人十分‘幸运’地死在他刀下,之后的几天为了潜藏踪迹,他都在不断曲折潜行,吃的是棕榈根、木薯、野果;喝的是水藤里贮存的淡水和树叶上残存的雨露,晚上躲在茂密的灌木丛中抱着湿冷的杂草御寒,有几次夜里他甚至能听到敌人从他身边走过时的轻声细语。他不能合上眼睛,他想尽一切的办法让自己活下去……
怀里的娇躯在梦中微微一动,发梢轻拂过他的脸颊,将他从那些酸涩的记忆中扯回。如今他只能缅怀那些逝去的朋友。
任冰低下头看了胡媚一眼,她躺在他怀里睡得那么安详,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望着这张近乎无暇的脸,他开始害怕!害怕怀中人也会像那些兄弟一样默默死去。他已经经历过太多挫折,多的他自己几乎麻木,然而现在他却不能再失去她。
愁思再次笼罩着他全身,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半响之后,他轻轻低下头吻了吻她娇艳欲滴的红唇,温暖柔滑的感觉让他得到一丝安慰。
这一刻,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抓到姓张的那一伙,他不能让她受到任何威胁,只有摆平那些人,这件事情才会了结……
营火渐暗,风已住!寒更甚!拴在不远处的马匹突然惊声嘶鸣,骆驼群也一阵骚动,驼铃声响彻夜空,任冰立即警觉地爬起来,端起身旁的冲锋枪悄悄步出帐篷。
他侧耳倾听,声音发自远处的尸体堆旁,其中夹杂着尖细的鸣叫声、撕咬声、还有轻微的跑动声。他缓缓上前,黑暗中似乎有好几对橙黄色的灯笼在移动,任冰拿手电一照,立即就看到几只郊狼正围一起抢夺着那些尸体,它们一边撕扯着尸身上的血肉,一边朝同伴示威。看到有人过来,这些狼并未逃跑,反而伏低身子,龇起牙发出低声的咆哮,它们蓄势待发,似乎在警告他不要靠近。
任冰暗自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一些郊狼,郊狼的体型较小,只要不去打扰它们进食,它们也不会主动来攻击他。不然要对付一群狼还真的是件麻烦事,任冰保持镇定,端着枪轻轻后退回到帐篷边。
“任大哥,那边是什么声音!”阿卡扎睡眼朦胧地走出来,轻声问,一边下意识地东张西望。
“没什么,是一群郊狼在那边啃尸体!”任冰微笑着伸手拍拍他肩膀。
“郊狼!”年轻人惊呼,脸上的睡衣顿时消了,他问:“骆驼怎么办?”沙漠边的居民总是特别爱惜牲口。
任冰低声道:“那些狼在吃死尸!不会去骚扰驼马的!我去骆驼那边点堆火,狼群不敢靠近的,你放心去睡吧!不会出事的!”
阿卡扎将信将疑地回帐篷,脸上犹然带着一丝担忧之色。任冰将在驼马群边点了一堆篝火,掠食动物都很怕火,一堆篝火足以隔绝狼群。回到帐篷里,马匹和骆驼依旧在嘶鸣,郊狼的气息让它们感到不安。他本可以开枪吓跑狼群,甚至杀死几只狼,但他根本懒得去管,那些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既然死了,让这些野生动物享用一顿又何妨?至少这些人活着时候害人,死了还能有点贡献。
过了不久,外面的撕咬声依旧,驼马已经不再嘶鸣,它们似乎也渐渐地适应了。任冰并未因此松懈,张管家一伙随时可能会回来,自从上次被出卖之后他可一丝都不敢大意。这一晚他经常会爬起来到外面巡视,虽然困顿不堪,但是一看到胡媚安睡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这么做值得,只要让她过得安稳,自己苦点累点又算什么呢……
天刚破晓,太阳从地平线下探出头,朝阳映射在这片沙漠中,淡淡的金光洒遍大地。
张管家一伙已经收拾妥当,开始出发上路,他们正往来时的那个荒村赶回去,天清气爽,此刻正值一天中难得的清凉时光,然而这支队伍里的气氛却显得十分怪异。两个蒙古人迫于无奈,十分不情愿地被奴役,他们懊恼地牵着骆驼麻木地走着,即便是清脆悦耳的驼铃声也抹不去他们心中的忧虑与恐惧;老范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后悔自己的决定,现在跟最好的朋友决裂了,又觉得心中有愧,一路低头不语;独眼微显沮丧,来时六个兄弟,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活着回去,接下去还要面对什么,他心里压根没底;黄莹是唯一一个脸带笑容的人,得知任冰还活着,她似乎一瞬间活过来了,连心情都变好了,这几天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已经结束,接下来她只想早点在见到他,回到他温暖的怀抱里;张管家依旧带着那张阴沉的面具,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大湖畔。当夜色褪去,阳光打破拂晓的黑暗,带来一丝丝暖意,狼群已然离去。阿卡扎一如既往地早起,查看了一番畜群,那些骆驼和马果然是安然无恙。之后他便张罗早餐,诚如胖子所言,这孩子既好客又勤快。
任冰步出帐篷之后,立即就接到了一杯热茶,昨夜他并未安睡,狼群喧闹了一晚上直到黎明时分,响声才渐渐止歇。他一直不敢大意,此刻他显得有点困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