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生死契阔
红焰飞舞,绕空旋转奔腾如浪,翻滚不息。半山腰上长满了凤凰花,山风吹来,花海摇曳,远远望去,就像起伏不定的熊熊大火,碧青修长的狂龙草点缀其间,绵绵如织锦壁毯,绵延远方。
萱萱遥遥的骑乘角鹰兽,粉红裙裳鼓舞飘曳,偏偏如仙子。远处海浪声声依稀传入耳中,大片白鸥飞翔俯冲,时而叼出一尾雪白的鱼儿高高飞起。她无心观赏如此静谧美景,秋水明眸凝视前方,凤鸣山尽收眼底。视线所及,落凤山剧烈的震动,喷吐出的火元烈雨越发的强烈,山体不断的崩塌陷落,乱石如飞,树木倾倒,偶被赤炎扫到,瞬息之间化为焦炭,反倒是凤凰花在这赤红的天地中更显艳丽,不住的随着炎风跌宕摇曳。
“轰!轰!轰!……”
巨大的爆炸声不断响起,飞石流火冲天激射,似纵横流星,四下抛飞,有如千万火星,倏忽飚洒,让人只一眼就再难将视线移开。
萱萱即便已经先有预感,及早的远离了凤鸣山,也没料到这山脉迸炸的如许只迅速,如此只猛烈,威力惊怖一至于斯,相隔五百丈仍能感到那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凤鸣山此时犹如修罗地狱,无数鸟兽嘶鸣着或冲天飞起,或撒蹄狂奔,却难以逃脱死亡的厄运。不是被纵横穿空的石块砸落射穿,就是被炎风火浪烧成焦枯尸体,哀嚎遍野,百里可闻。
这突然间的变化发生的极快,萱萱却好似过了几个世纪一般漫长,她贝齿紧咬红唇,因为太过用力,如桃花的唇瓣泌出一丝殷红鲜血,咸涩腥热的血液流入唇角,滑落下颚她却浑然不觉,目光凝聚,至始至终都停留在鸟喙的山洞口,竭力盼望着什么。眼看火浪越来越猛,凤鸣山四处起火爆炸,洞口森然,连一只活物也未从中冲去,低落、担忧、伤心、哀婉、绝望似这漫天怒火焦灼着心灵,一阵阵抽搐的疼痛。
“天哥,你怎么还不出来?你快出来啊!”萱萱双手死死的抓着衣角,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如果楚天地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也不活了。好不容易历经艰难,得他真心,原以为能苦尽甘来,至此却生死茫茫无从知,贝齿紧咬,恨恨暗道:“你若自食其言,我定不放过你。上天入地,生死契阔,你都不能舍我而去。”
座下的东荒猛禽角鹰兽也发出惊恐的呜咽,头紧紧的缩了起来,似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盘旋低鸣不止。
泪水在眼眶中不停的打转,竭力想控制住那如潮的悲凉凄惘,可无论如何却抵不过心中如绞的疼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划过精致的脸颊,沾湿了衣襟,又被狂风刮得支离破碎,宛如她此刻的心被一刀刀劈成碎片。
猛一咬牙,萱萱双腿在角鹰兽腹部重重的一夹,驱兽飞冲。尖嘶啼鸣声中,角鹰兽双翼铺展,畏缩着头颅朝前飞驰了两百丈,任由她如何驱使,却是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萱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苦笑,抚摸着角鹰兽的额头,喃喃道:“这天火连他或许都不能抵挡,何况是你呢?我自己的是却要拖累你,倒显得我狭隘了。”角鹰兽性格温顺,颇通人性,萱萱虽在外人看来冰冷的犹如千载寒冰,其实内心却清平喜乐,温和善良,与此兽相处虽只有短短数个时辰,但也不想看它就此死去。“
你走吧……”翻身跃下,在它臀部轻轻一拍,御风而飞,群袍鼓舞,神色复杂,不知是悲是喜。耳旁传来角鹰兽低低的鸣叫,越来越远,终不可闻。
气浪层叠卷扫,直如浩浩大浪,萱萱气息若堵,眉心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每前进一步,都要消耗巨大的真气,吃力已极。水波迷蒙的双眸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狠劲,咬牙强行奔冲。
当是时,一颗苍松夹杂着炸裂的土石飞袭直冲,远远朝她射来,眼前火光刺目,一条水桶粗细的火柱又从左侧席卷而至,萱萱大凛,毕集真气挥鞭横扫,黑光爆射,苍松合着那土石轰然炸成万千碎屑,四下抛扬。奈何先力已尽,后力未随,那赤红火柱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手腕一紧,忽的从身后渗出一只手掌将她奋力向后到拽,继而黑光炸爆,一条水龙柱擦着左臂袖口冲出,与那火柱撞在一处,两股巨力寸寸绞扭崩散,破空激射。萱萱心头一喜,以为是楚天地,正待回头,耳边却听到一声严厉的呵斥:“这滔天火海也往里面闯,你想找死么?!”这声音清冷如秋风,入耳极熟,赫然是一个女子声音,萱萱已然猜到来者何人,心中登时一沉。
气浪消隐,浮萍柳叶似的倒飞五十余丈,果然看见天瑶仙子面色冰冷的盯着自己。诧异之色一闪即逝,低声道:“师傅,你怎么来啦?”
天瑶仙子素无师徒相见的欣喜,冷冷的哼了一声,道:“我若是再晚来半步,就见不到你这忤逆之徒了。”
萱萱素知天瑶仙子脾性,知她面上不加以颜色,话语冰冷,内心却是极为担心自己,正待说话,眼角憋见她嘴角一丝殷红,慌乱道:“师傅,你受伤了?”
她此前正在落襄城疗伤,见水合众将一一赶回,唯独不见萱萱,便询问众人原由。后从穆青枫那得知凤鸣山情况,心挂爱徒,担忧她刚烈痴情的性格做出什么傻事,这才急忙赶来,果然所料不差,眼见这妮子身处险境,猛聚真元御风赶来,又强行聚气与那火柱硬拼了一计,登时旧伤复发,内息不稳。正待好生斥责萱萱,忽的传来一声尖声厉啸,两眼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摇摇欲坠。
萱萱也是脑海轰的一响,那啸鸣声之强烈仿如炸雷滚滚,连番并奏,一圈巨大的波纹从整个凤鸣山周围荡漾开来,身躯弓起,被那气浪扫中,登时翻身跌退,心中涌起森然恐惧,忖道:“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发出如此惊世骇俗的厉啸?”就连大荒风合双神的啸吼也不能与之相比。身在半空,跌宕起伏,目光却竭力的朝凤鸣山投去。
但见万千巨石破空飞舞,犹如弩箭齐发,火弹怒焰飞射四溢,左右两侧山崖率先崩塌炸裂,一对巨大的羽翼裂山而出,周天神火轰然席卷,天地尽赤!
火柱接连从各处冲天而起,接天连地,远远看去犹如无数火龙甩尾盘空,气势恢宏。空气似水波淋淋泛起褶皱波痕,漫空的三昧真火扶摇直上,形如巨大的蘑菇,又在高空急剧坍塌翻涌,朝四面八方滚滚奔流,形如巨浪。偌大的凤鸣山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炸的粉碎,一只巨大的火鸟振翅高飞,千万条火云在它周遭聚散离合,万物皆焚。
那巨鸟头如雄鸡,巨翼铺展延伸六百余张,头生鹿角,散发这夺目红光,犹如朱玉。长翎拖拽在后,粗略一观,也有两百余丈,被其划空扫过,原本的山脚凤鸣湖烟雾蒸腾,几在瞬间河水陡枯,露出龟裂的河床。
千丈之躯火羽飘飘,遮住了大半天空,但因为那无边的三昧真火,四野亮的晃人眼目,火元滚滚席卷,每一次冲荡都犹如神级高手全力攻击,迫的萱萱与天瑶仙子接连飞退。嘹亮尖刺的长啸犹在耳畔,萱萱竭力御气抵挡依旧气血如沸,五脏六腑都是着火一般的疼痛,她身旁的天瑶仙子更是接连口喷鲜血,缠微似纸鸢随风飘摇。巨翼擦着凤鸣山脉的苍溪峰刮过,高大百丈的山峰陡然燃起熊熊大火,从中断折,隆声滚落山崖。
相隔千丈,遥遥看去,巨大的身影倒映眼帘犹在面前。神威气势直如山岳,迫得人凛然窒息,萱萱目中闪过惊骇欲绝的神色,恍如置身梦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九天神凰!想不到我水合神山真的是这上古神禽所化。”
恍惚中听到天瑶仙子颤抖的声音传来,这才想起她受伤颇重,忙探掌后心,真气绵绵输入。
火凤清鸣,甩尾盘旋,利爪如钩,寒光凛冽。蓦然调转头颅,朝她二人看来。
被这神禽火红如日的眼睛扫过,萱萱二女心胆尽寒,想要转身飞离,却浑身僵直,连迈出一步的力气都仿佛没有了。
二人一兽就这样彼此对视着,火热的炎风习习吹来,浑身却是说不出的寒意森森,后脊骨都感觉微微发凉。蓦然,凤凰仰颈嘶鸣,巨翼陡然绷成一线,上下猛力的拍打了一下,鼓卷其熊熊烈火倏忽闪电冲来。
火凤来势极快,方才都不能一定能脱逃而出,此刻更是难上加难。萱萱神情紧绷,秋水中闪过决绝之色,黑鳞鞭紧握在手,将自身真气全力激发,护体气罩黑光晃荡,将她与天瑶仙子牢牢罩住,正待出手相迎,身影倒掠,天瑶仙子已然凌空飞舞,高高越过她头顶,持都天水皇尺急冲而上。
“师傅!”萱萱发出一声惊叫,提气急追,却被天瑶仙子反手一掌震退数十丈,“自今日起,你就是水合神女!你的一言一行关系到水合数万万百姓生死,谨守言行!快走!”又是接连数掌,气浪鼓舞,层叠推波而至,萱萱被迫都节节飞退,双目盈盈,泪花颤动。
火凤起初还在数百丈之外,短短一瞬,即到跟前。炎龙怒风狂卷如涛,宏声飚射,都天水皇尺白光渲染,轰然劈入。
当空一条白线潾潾穿梭,火焰骤然朝两侧倒卷,犹如一条大浪骤然被劈开,翻腾怒舞,气浪迸爆,天瑶仙子如遭重锤,鲜血狂喷,临空翻跌。
萱萱在远处看的目眦欲裂,泪水汹涌,全然将天瑶仙子之前话语抛诸脑后,飞身疾驰,将她抄身抱住,陀螺旋转,将那反震巨力泄去,长鞭豪光怒放,蓦然化为一条黑鳞铁甲的巨大蟒蛇,脱手飞窜而出,将余下烈焰一一震散。
当是时,神凰巨躯已跃头顶,萱萱心下黯然,转念又想到凤鸣山已无,楚天地恐怕也早已遇难,心中突然变得轻松安乐,什么恐惧什么害怕都尽皆当然无存,想到生不能与他同室,死却可以与他同眠,五味夹呈,莫名的泛起一丝喜悦。
炎风怒卷而下,狂飙飞卷,火凤巨翼煽动,陡然速度激增数倍,越过其头顶,朝着西南方遥遥高飞,霞云流彩灿灿生辉,很快只能望见一抹旭日红影。
萱萱望着那抹红影也渐渐消失在天海尽头,如释重负般的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长长舒了一口气,胸脯急剧起伏,连抬一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原应该庆幸才是,如今心底却闪过一丝失落,怅然若失,喜忧交结。
低头看见天瑶仙子柳眉紧蹙,面色苍白,内心咯噔一下,紧张惶急,忙触其脉门查看。见她呼吸微弱,经脉虽有损伤,但不致命,只是失血过多,并无生命危险,心下稍安。转头望着化为废墟的凤鸣山,悲苦难抑,泪水又不受控制的滑落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