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一月初一,皇帝的车驾终于进入了邺城。
“臣青州别驾荀彧,拜见陛下!”
“臣等拜见陛下!”
邺城南门外,青州、冀州、并州的诸多官吏和上万的百姓在南门外的空地上站了一大片。远远的看到车驾出现在视线里后,在荀彧的带领下,上万人呼啦啦的一起下拜。虽说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上万人同时发声,也自然的形成了一阵阵山呼海啸。
“这就是万人膜拜?为帝者,当如是啊!”年轻的皇帝兴奋的想从銮驾里出来,直接面对大众的跪拜。可是他刚刚从车驾里探出头,就被伏完给挡了回去:“陛下,外面人多。难保有宵小之人包藏祸心。陛下不能出来!”
“侍中之言在下不敢苟同。我河北,虽不敢说百万一心。但安定繁荣是肯定的。宵小之徒就算有,也不敢在这里发难。陛下,外面上万军民,数百臣工,皆是大汉之忠良。若是陛下待在车里始终不出来,那才叫臣民们失望。陛下,臣敢请陛下,去掉銮驾之布幔,让我河北臣民得慕天颜!”
“车骑将军所言甚善,来人啊,撤去銮驾布幔。朕要好好看看吾大汉之忠勇臣民。”
“陛下!若是陛下拉下布幔,小民见了陛下,兴奋异常,无法管控。到时候冲撞了銮驾……”
“侍中勿复多言!”
皇帝的车驾笼盖的厚厚布幔打开了,随着布幔的打开,兴奋的河北军民情绪也开始攀升到了高峰。不知道是谁带头,叫了一声万岁后。万岁,万岁的呼喊声逐渐的增多了起来。到了后来,上万人齐声高呼万岁。巨大的声浪喷薄得皇帝的车队差点从地面上飘了起来。
“这才是我大汉啊!这才是我大汉的臣民啊!”年轻的皇帝激动得脸红耳赤。好不容易克制住发烫的双睑,作出一个威严的表情来:“众卿平身!”
可是皇帝的声音不算大,山呼万岁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皇帝很失面子的大袖一摆,提高了声音道:“众卿平身。”随着皇帝的高声量,他身边仅存的几个宦官也扯开了公鸭嗓:“陛下有旨,众卿平身!”
这么一吼,大家倒是开始起身了。可是百姓的热情还是没有丝毫减退,他们不断的向着銮驾靠近,想看清楚一些皇帝的长相。皇帝很是惊恐的看着汹涌而来,情绪越来越热烈的百姓,心里开始暗暗叫苦:这么多人,如何控制得住。若是这些百姓冲击自己的车驾该怎么办……咦?怎么他们突然安静了?
刚才还热闹嘈杂喧嚣不已的城南广场,这个时候突然寂静得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听得见。如此巨大的反差,让皇帝感到无比的惊诧,待得他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却看见那个以往在自己面前一向谦恭有加的车骑将军,这时候黑了脸,将右手手掌伸直,高高的举起。
仅此而已!
“这,这,这到底是朕的子民还是蒋通的子民?”皇帝就是这么复杂善变,刚才还担心这些老百姓对自己太热情了冲撞了自己怎么办。可是看到老百姓这么听一个大臣的话后心里又涌起极度的不满。好吧,这时候在皇帝内心,什么蒋车骑、蒋浩然都不叫了。直接叫名字了。
皇帝的车驾顺利进城了,可是门口的百姓们却议论开了。
“这就是皇帝?还是个小孩子嘛。咱们以后就要跟着他?”
“这叫什么话?皇帝这么小怎么能治理国家。咱们以后肯定还是跟着我家主公!”
“主公?兄弟这么称呼车骑将军,您是青州人吧?”
“好说,兄弟我是青州东莱人,主公的老乡。这些年承蒙主公恩惠,代理蒋家工坊的玻璃销售。常驻邺城。”
“哎,跟着车骑将军当然没话说。前年青冀大战,我家的老大阵亡,老二做了俘虏。老三年纪又小。家里眼看撑不下去了。结果车骑将军把老二放回来了不说,还让老二带了一石粮食回来。之后又是实行以工代赈。全家那个冬天居然没有饿死一个人!后来又是什么均田制、占田令。土地有了,税虽然重点,但不出兵役徭役。到了去年秋收后,全家第一次可以全年吃新麦,不用挖野菜了。俺最近总是睡前捏捏自己的大腿。生怕这就是一场梦!呃,让兄弟见笑了。”
“哈哈哈,这位老哥不必不好意思。六年前主公刚刚打回青州的时候,余也是像你这样生怕这是一场梦。那时候可真是惨啊,老哥,也不怕实话告诉你。主公打回来之前余可是跟过黄巾的。没得办法啊,不跟黄巾要么饿死要么被别人吃掉嘛……可是六年下来,俺们青州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余现在供养两房妻妾,三个儿女,仍然觉得绰绰有余。这不是梦,这是主公带给大家的天堂般的日子。只要主公还在执政,这样的日子就只会越来越好!说起来,俺们青州还只是跟了主公六年,那些渤海的臭渔民们,有幸跟了主公十年,那日子,啧啧……”
“这位兄台怎么说话的呢?吾等渤海人现在还不是属于主公管辖。怎么就被汝等称为臭渔民了呢?”
“怎么身边除了个冀州人还有渤海人?”东莱商人暗暗叫苦,但还是继续嘴硬道:“哼!你们渤海人霸占了我家主公这么多年,还好意思说?当年你们在主公治下吃好喝好的时候,吾等可是在焦和那个王八蛋治下人相食啊!要知道,主公可是我们青州人,是我们东莱人!”
渤海人听到东莱商人这么不着调的胡搅蛮缠也不生气,反而很自豪的挺了挺胸:“哦,原来是因为我们渤海人自己过得好啊。嗯,要是因为这个被大家叫臭渔民,我们渤海人认了。主公说得好啊,不遭人嫉是庸才。我们渤海,作为主公的发家之地,是该被大汉其他所有郡国的人嫉妒。哈哈哈哈哈。”
东莱商人气的三尸神暴跳:“竖子!少得意了!渤海再好,主公还不是把治所迁到了临淄!”
“哼!主公现在又把治所迁到了邺城!对了,临淄啊,嗯,临淄是个好地方,专门出大贪官。把粮食偷出去卖给主公最大的敌人曹孟德!”
“这位兄台,刚才你说你们渤海人过得好,就该被人嫉妒吾就不高兴了。不过懒得跟你计较而已。这会怎么把我们临淄人拿出来说事?那黄家的两个蠹虫,分明是江夏人,关我们临淄人什么事?嗯,说起来,当年主公南下取青州的时候,群起背叛主公,害得主母和长公主差点阵亡的,不都是你们渤海人么?”
“怎么身边还有个临淄人?”渤海人也是暗暗叫苦:“哼!那些背叛主公的渤海人,全都是以前在渤海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子,真真是死有余辜!唔,说起来,临淄那个地方,做了主公治所这么多年,户口数还不是比不上我们南皮的一半?看来临淄人还真是扶不起啊!”
“竖子,有种你再说一次?”
“嘿!怎么着,说不过就要动手?来来来,让尔等看看当年一月扫平你们青州的渤海人是如何善战!”
“你说什么?!一月扫平青州?主公当年起家的部队可都是我们东莱人!你家大爷我虽然是个商人,也是个不怕事的。有种放马过来!让尔等看看青州枪王的同乡也不是吃素的!”
“就是!我们临淄人这些年跟着主公从军的难道少了?打袁绍、灭臧霸,我们临淄人还不是每阵必先!去年年初壶关城下,我们临淄的子弟又死得少了么?这位东莱的仁兄暂且休息,让我给这渤海的臭渔民一点教训!”
眼看渤海人、临淄人、东莱人都要开片。冀州人这时候赶紧过来拉架:“哎哎哎,诸位兄弟啊,你们都是在车骑将军治下生活了多年的人。怎么不知道惜福啊?这现在皇帝来了,要是不让车骑将军继续管事,皇帝要恢复中平以前的律法,我等小民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他敢!”这一次渤海人、临淄人、东莱人全都急吼吼的异口同声起来。少顷,三个刚才还脸红脖子粗要动手的家伙,互相对视了对方一眼后,突然之间亲切起来。
“皇帝又怎么样?俺们渤海人十年里都是在主公治下,吃得好穿得暖。渤海做官的被主公管教得那是服服帖帖,对我等小民客气得很。世家被屠戮一空,也没人来兼并俺的土地。老子是兜里有钱,家中有粮,活得有尊严!这样的生活过久了,再回到过去老子可不干!哼哼,虽说现在渤海军屯解散了,但是只要皇帝敢抢主公的权。老子就敢召集以前军屯的老兄弟起来造反!”
“这位渤海的兄台说得好!当年主公平定了青徐黄巾后,制定了好多惠民之策。结果焦和一来,就把主公的这些东西全废了,最后搞得我青州处处白骨,人人相食。好不容易主公回来了,我青州人才又过上了人过的日子!这样的日子哪能轻易放手!”
“兄台说得对!上一次焦和乱政我们没有反抗,结果搞成那样的惨状!这一次若是主公被皇帝夺了权,我们还不起来反抗,我们青州人还是人吗?”
“……三位贤弟,你们刚才在说什么?造反?小老儿可是被吓坏了。禁声啊,小心被人告发。哎,只望皇帝发发善心,让车骑将军继续管理我等吧。就是要换下车骑将军,也一定要派个好一点的清官来呀。”
“嗯?你刚才说什么?皇帝发善心?”渤海人、临淄人、东莱人三人齐齐用鄙视的眼光把这个冀州人看了一下后,整齐的说出一个词:“土鳖!”
……
抛开城门的议论不提,皇帝的车驾缓缓的绕过邺城的旧城,来到了新城的南门。
宽厚的城墙高达九丈,和蒋通治下多数蜿蜒曲折的城墙不一样,这一段城墙,仍然是典型的中国古典式城墙。笔直高大的城墙看上去极为厚重,浑然散发出雄浑有力的气势。
“臣青州将作从事赵俊拜见陛下。陛下,经过我渤海建筑大队日以继夜的赶工,现在邺城新城内陛下的河北行宫已基本竣工,可以迎接陛下入住!”
“善,赵从事辛苦了。如此,请从事为朕前驱。”
“喏。”
车队进入新城后,不出赵俊所料,上至皇帝皇后,下至幸存下来的约莫一百余人的朝官、宫女、宦官等。全都不约而同的张大了嘴巴,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声“哇~~~”
这是一座怎样的城啊?这是一座完全按照穿越者的意愿建设,彻底贯彻了穿越者理念的一座城。
“陛下,诸位上官。这是新邺城南最主要的一条大道。因五行南方属火,故取名为朱雀大道。宽十丈(23米),长一百五十引(3450米)。全部用水泥铺筑而成。可同时容纳十辆大车并排行驶。道路两旁皆有下水管道。污水不用曝露于路面,雨天不会有过多的积水。只要环卫工人工作得力,可终年保持街面干净整洁。”
路面传到车驾上的感觉,是如此的踏实平整。皇帝坐在车里已经感受很强烈了:“若是能下车走走,那估计会更好吧?”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能想想罢了,毕竟光是这一条朱雀大道就长达一百五十引,若是下来走?皇帝自己都把头摇了摇:虽说朕这个皇帝自登基以来从来都没有实权,但养尊处优还是有的。走那么长的路,怎么可能嘛。
“嘶嘶~~~”“嚯~~~~”“哎呀~~~~”车驾外边传来一阵阵表示惊叹的声音,把皇帝的思路给拉了回来。
“外面何事?”
“额,陛下,奴婢还是请陛下自己出来看看吧。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嗯?”身边这个唤作张臣的宦官,乃是张让的侄子。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不管是大汉王朝最后的太平岁月,宦官集团的最后疯狂,以及董卓进京后的惶惶不可终日,长安的忍饥挨饿,东涧的血腥地狱,这位宦官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能让他也惊叹不已呢?
“嚯~~~”待得皇帝走出车驾,抬头一看的时候……
“陛下,这就是车骑将军为陛下修建的河北行宫。”看着周围一片痴呆状的人群,赵俊心中涌起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限于时间和河北的财力,行宫不大,前后共三进。第一进是陛下开朝会的地方。只有一层,层高三丈,墙体主要用玻璃构建,只有在一些支撑点才用了水泥柱子。车骑将军的意思,朝会就是要公开透明。用玻璃做墙体,就是这个意思。若是夏日阳光刺眼,也有大型的窗帘可以拉上。额,陛下,这大殿还没有名字,请陛下赐名。”
“……水晶之殿。”
“水晶殿?确实如此。臣遵旨。请陛下随臣继续往前走。陛下,这第二进是陛下办公、会见臣工的地方。共两层,共高五丈。一共有三十间房间。所有办公家具全部由车骑将军的蒋家工房制作。有办公室、会客室、休息室、小型会议室、图书馆等。此外皇室的庖厨、净衣、掌印等后勤人员也都在此办公。”
看着皇帝等人对着新型的办公桌、高背皮转椅、玻璃做的书柜等露出一副疑惑、新奇的表情。赵俊也懒得再详细解释。轻声的催促着皇帝等人继续前进。
“陛下,这第三进,共有五层,总高九丈。与第二进的五丈一起,寓意陛下乃是九五之尊。第三进一共有一百零八个房间。是陛下和后妃、宦官、宫女住宿的地方。下面三层都是宦官、宫女的住所。第四层是陛下和后妃的住所。第四层的每个房间都有陶瓷马桶和淋浴设施。第五层是水塔,供应整个行宫的自来水。此外,第三进后面是一片花园,车骑将军挖空心思为陛下寻找、移植了不少河北的奇花异草。陛下,整个行宫大致就是如此了。敢问陛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臣会立即安排人手尽快改造。”
“善,甚善。车骑将军有心了。赵卿辛苦了。若是说朕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这行宫还是稍稍小了点。尤其是朕和后妃的房间好像一共只有十间?而且都在一层楼里。这个……”
“啊?这个,陛下,臣有本奏。”
“赵卿请讲。”
“陛下,现在天下大乱,祸乱之根源,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似可在先帝身上找到点端倪。昔年先帝的**据闻妃嫔宫女数千,宦官上万。这得多少民脂民膏才能供养?车骑将军统领河北三州,治下民众近六百万。可车骑将军不过一妻一妾,加上伺候车骑将军父母的仆役,全家服侍的仆役也不过五六十人。邺城新建的时候,更是在帐篷里差不多住了整整一年。车骑将军的次子,当归公子,现在已经一岁多了,迄今父子尚未相见。便是臣现在在新邺给车骑将军新建的府邸,也不过两进,房屋不超过五十间。正因如此,车骑将军才能收拢我等,屡屡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现在,天下战乱仍然频仍。距离重新安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样的行宫,比起诸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之大汉子民已经好了太多……车骑将军为陛下修建这座行宫,已经是倾尽全力……臣恳请陛下,带头躬行节俭。以便收揽天下万民之心,早日恢复天下太平!”
“……”皇帝非常生气!可是这样的进谏,即便是历史上有名的暴君昏君也不敢当场发作——名声还要不要了?面子还装不装了?更何况是这位流离失所的少年天子呢?可是,可是这皇宫真的很小嘛!朕以后不说追思先帝养个几千女人,几百个总是要有的嘛。这么一层楼二三十间房间哪里够?再说了,**妃嫔就是一人住一间吗?至少一人一个院子吧?这么三进院子又要朝会又要办公又要住宿。这怎么行?
“陛下,梓童倒是认为赵从事所言乃是正理。赵从事如此坦言进谏,真是忠心耿耿啊。梓童恭喜陛下得一贤臣。”
皇后当然要帮赵俊说话了——房子小一点没关系。反正皇后自从跟了皇帝后过得日子也惨得很。现在有这样精致的房子已经很满意了。关键是:皇宫小,皇帝就养不了太多的女人。这样一来,皇后的地位就得到了根本性的保障……
“当然,朕当然认为赵从事是忠臣、贤臣。赵从事,朕受教了。”
“不敢,陛下从谏如流,大汉之幸也!”
面子上活儿遮掩过去了。不过君臣两人这个时候也失去了对话的兴致。
“陛下,新邺今日开始迎接各路人马入住。臣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就先告退了。臣身后这两位,是臣将作从事府的属员,全程负责陛下行宫的修建。陛下有何问题,可以垂询此二人。”
“嗯,赵从事请自便。”
“额,陛下,臣差点忘了件事。”赵俊告退后不久就急急反转:“陛下,老邺城内的角斗场已经修建完毕,为庆贺新年,车骑将军在今日下午安排了大型角斗表演。到时候请陛下出席。请陛下稍事休息,臣会在申时二刻前来迎接陛下!”
——————————羊年大吉——————————
这应该是春节前的最后一章了。混吃祝各位书友身体健康,合家欢乐、羊年大吉,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