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车驾继续前行。碰到如此“刁民”的皇帝当然现在很不开心。而蒋通作为穿越者,非常知情识趣的明白现在皇帝在郁闷什么,所以也没有去打扰皇帝。
实际上他也没时间去打扰皇帝。因为作为掌控实权的丞相,他的事情多的很呢。
“主公,刚才您对张大嘴那厮说的扩大师范学校招生规模。给各个县的蒙学增加编制的事情不是真的吧?”
“不,吾确有此意。渤海师范学校这些年运转良好,师资力量充沛。确实可以扩大招生规模了。”
“主公,此举不妥。”
“为何?啊,子明,是不是钱又不够了?”
“然也。主公。现在一个县的蒙学,学制四年。每年招收五十名学生。每个学生有八个月的在校时间。每个月在校期间学校负责学生伙食。还要给当地农家一定补贴。就这些,每个月就至少是200石的支出。每年就是1600石。这还只是理论数字。因为粮食转运途中有损耗。您又从来不准把损耗算在实际应发粮食里,只能是预先多加一分损耗。还有,学生不光是吃米饭吧?还有肉类、蛋类、油脂等。所以光是这一块,每年至少2000石的粮食支出。此外,每个县蒙学,至少有教员一名。按主公的规矩,教员的俸禄是中三百石。每年就是一百五十石粮食再加一万五千钱。部分偏远地区的蒙学,教员的俸禄还不止此数。两百学生住校,学校至少要雇用门卫一人,厨子两人,男女童宿舍管理人员四人。这七人的俸禄,至少也是年俸三百五十石。这样一来,一个县蒙学,不算新建时的费用和学舍的维持维修费用。光是人力这一块,每年至少都是两千五百石粮食和一万五千钱。按照一个郡国平均十个县来算。一个郡国光是投在这上面的,就是二万五千石粮食和十五万钱。现在我河北治下十七个郡国。也就是说,光是蒙学的人力维持,就至少需要四十二万五千石粮食和二百五十五万钱。主公,这点钱粮,听上去确实不多。但若是加上学舍的维修维持费用,纸张油墨、各项转运费用等等。至少还要翻一翻。差不多接近我河北每年收入的百分之三!而今年,太原郡和上党郡的二十多所蒙学要开建。孙公佑还计划在西河郡试探性的兴建八所匈奴蒙学。而太原上党两郡今年收不到税不说,蒙还得继续往里面贴钱。说不得,这个比例肯定超过百分之三。接近百分之四!”
“此外,渤海师范学校才是个吞金巨兽。现在该校蒙学学员已经有三千八百人。都是官员和烈属子弟。这些年我河北除了平定冀州和壶关两战伤亡惨重外,其他战役伤亡数量还不是很大。加之不少阵亡士兵尚无子女或者子女尚且年幼未到入学年龄。所以烈属子弟除了在渤海师范学校的蒙学进学外。对各县蒙学名额的占用还不是很大。但若是以后在统一天下的战役中出现更大的伤亡……师范学校本部的学生现有一千八百人……加上十七位教授,一百余讲师、三百多校工等人的薪俸。光是人力这一块,渤海师范学校每年的投入是两百五十万石粮食和一亿钱。占我赋税收入近百分之十。主公,这还仅仅是教育啊!当今乃是乱世,军事开支才是大头!还有官员薪俸、各项建设、朝廷供奉、行政经费等等。现在蒙手里每年的结余不过五六百万石粮食、两三亿钱。这些钱粮,若是主公发动大的征伐,那消耗起来可是很快的!若是主公要对师范学校进行扩招,对蒙学的教师人数和招生人数进行增加。这点盈余可就更少了!若是临时有什么大事,蒙就周转不过来了!”
听着蒋蒙的诉苦,蒋通内心也是一阵凄凉。古代农业社会的问题就在这里:产出不少。但农产品的生产消耗太大,利润太低。大多数产出都在生产的过程中被消耗了。国家拿到的其实真心不多。在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国家里办教育,只能是精英教育。若是要搞普及教育,国家的财政迟早会被拖垮。但是搞精英教育,这不就转回以前的老路了吗?不就是在培养新的士族阶级吗?那老爷我干嘛那么辛苦,背那么多骂名去做那些试图扭转历史进程的努力?直接顺其自然不就好了么?
这样下去不行。河北的财政收入经过蒋通的整治,官员贪污受贿的机会大为减少。农民应该缴纳的赋税绝大多数直接上缴给了国家。凭借着手中的屠刀和各种政策的强行压制、诱导等。世家大族的利益已经被压制到了最低,世家大族每年缴纳的户税什么的也很多。可以说,蒋通已经做到农业社会里的最好的财政收入了。但即便这样,教育的覆盖率仍然低得可怜。而教育,是蒋通扭转历史走向最可靠的方法。所以,不管多么困难,这教育,都得想办法继续扩大。
要扩大,增加田赋是绝不可行的。压缩军费、停止基础建设也不对。再狠逼世家大族蒋通也不敢。唯一剩下的,就是发展生产力,尤其是工业生产力。通过工业的发展来提供更多的资金了。
但是工业生产也有个问题,那就是工业产品的销售。这需要市场。但是现在除了蒋通治下,大汉其他地方的百姓饭都吃不饱,怎么来消费呢?这就得尽快统一天下……好吧,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不,还有一条路。看来,这条路也要尽快起航了。
当蒋通和他的下属们在为了教育经费而苦恼的时候。号称吞噬河北赋税能力最强悍单位的渤海师范学校里,也正进行着广泛而激烈的争论。
渤海师范学校,教学区,炎黄殿。教授联席会议。
“诸位,三年半以前我校共计招收师范生四百七十五人。截止今日,坚持完成学业,并已通过毕业论文答辩的学生为三百八十三人。即今年我校的毕业人数为三百八十三人。根据学生们提交上来的个人申请。希望去太原郡担任匈奴蒙学教师的有三百零五人。而太原郡今年除了本身十三个县要兴建蒙学需要十三名教员外。只准备在西河郡开设八所匈奴蒙学。按每所匈奴蒙学设置两名教员计算。最多也只需要十六名教员。所以,申请的人数太多,而职位太少。吾的意见是,行文太原郡守孙公佑。让他在今年六月毕业典礼以前,自行前来本校挑选。不知诸位教授觉得如何?”
“山长所言有理。让太原郡守自己来挑。到时候出了麻烦太原郡守也怪不了咱们。”
“呵呵,颖教授此言,好像是对咱们的学生没什么信心啊?”
“子干兄,你我都已经垂垂老矣。见过的人和事多了。现在的年轻人,在教化出合格的匈奴弟子或者归化匈奴部落,便能在学校里立像的荣誉刺激下。纷纷要求去西河任教。可是蛮夷哪里是那么好教导的?等到他们去了那里才知道什么叫荒凉和寂寞。到时候打退堂鼓的人不知道多少。所以这个事情,太原郡守自己来挑最好。”
“嗯,颖兄所言有理。谢该附议。”
“赵融附议。”
“荀谌附议。”
……
“嗯,十四票赞成。丞相、尚书令和礼部尚书那三票即便反对,也无关大局。那这个事情就算过了。诸位,接下来说下一件。陛下北上,将行在定在邺城后向丞相提出,要重新选拔、确定五经博士人选。入朝为官。丞相行文我校。问我校在校教授有没有人要入朝出仕。”
“呵呵呵,老夫做过大汉的中郎将,做过议郎。可是若问老夫觉得这辈子哪个职位最舒服。嗯,还是现在这个教授职位。老夫是没有兴趣的。”
“子干兄说得好。吾等在这里,教授别墅依山傍水、景色怡人。每天就是潜心做学问,和诸多大贤一起切磋砥砺,然后就是看着年轻人们逐渐成长。薪俸优渥,地位尊崇。说句话提个建议,以前的车骑将军府一样要认真研讨。如此超然,那是给个神仙位置也不换啊。倒是康成老弟,汝不是念兹在兹汝之古文经学一直没能得到朝廷认可么?莫如去做这五经博士?”
“呵呵呵,公汇兄不要取笑余了。如果说在玄到这里来任教之前还确实有那些想法的话。那么到了这里,和各家大贤日夜交流后。这样的想法真的淡了。古文今文,孰优孰劣,自有我等的弟子和时间来分出胜负。一时半会的官方认可,有什么意思呢?倒是幼安,汝这个山长做的时间太长了。不如入朝去做博士,然后我们选个新的山长。这样我等就有机会在有生之年在学校立像了。”
“师尊莫要取笑宁了。宁的性子,其实真的只适合在学校做事。入朝为官还真的不合适。至于山长这个位置,若是大家觉得宁做得太久,也可以改选嘛。”
“呵呵呵,玩笑,玩笑而已。山长这位置,一天到晚杂事太多。我等可没兴趣。嗯,依我看,在座诸位可能都没有舍去这里入朝为官的想法。山长可以考虑将丞相的行文转发下面的讲师,看这些人有没有兴趣。”
“师尊说得有理。那此事就先这么安排吧。接下来说第三件事:评选新任教授。丞相、尚书令、礼部尚书均表示,因为在朝廷担任官职后。实在无法兼顾这边的教职。所以在本学期之后,不再担任本校教授职务。为了保持教授联席会始终是单数。所以我等至少要从本校的一百余位讲师中推选出一位教授来。经过本人报名,学生投票。共有七人得到一百位以上的学生签名支持。所以这七个人便是本次教授人选的候选人……”
“第四件事。当今河北,商业兴盛。不少商人都发了大财。限于丞相的政令他们无法直接出仕。所以就把目标定在了学校。希望能够在学校的商贾之路上立像。丞相行文学校,提了一个商人立像标准的初稿。诸位教授议一议……”
……
“最后一件事。丞相府行文学校。陛下将于四月中旬巡视我校。我校如何迎接,宁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这个嘛,陛下虽为天子。但本校立校的时候就定下了规矩。风能进、雨能进,天子不能进。陛下要来,我们欢迎。但陛下只能以大汉普通士子的身份进来。我等也不必刻意迎接。”
“康成所言,吾不敢苟同。陛下毕竟是陛下。依卢植的意思。还是要全校师生出校门三十里迎接。然后陛下进校后,再去掉銮驾。以普通士子身份在校内游览。如此,才算全了君臣之义,又保住了学校的原则。”
“子干此言才是谬论。这不是做面子活儿么?这才是违背了学校实事求是的校训。”
“不然,吾倒觉得子干此言甚善。两面皆很妥当嘛。君子有经有权嘛。”
“不然,什么东西都权一下,那里还能有经?”
教授们在这个问题上无法达成一致了。各抒己见之后,会场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诸位,诸位!莫吵莫吵。我们按老规矩。投票吧。赞成出迎陛下的是一边,赞成按老规矩办的是一边。”
“好,就这样,投票。”
最后的结果是……
“呵呵,七票对七票。说不得,只有请丞相、尚书令和礼部尚书三位兼职教授投票了。反正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宁这就派出信使征询三位的意见。不过宁在这里也说一句。最后的投票结果很可能是一票之差。但是不管结果如何。教授联席会定了的东西,不管诸位事先是何态度。都要严格执行。这点诸位没有异议吧?”
“当然!”
……
此时,除了教授们在争论以外。学校的学生宿舍区,也有不少的争论。
“仲生贤弟。汝的志愿,真的填报了太原郡的匈奴蒙学?”
“然也!孟物兄。不过据闻这次申报匈奴蒙学的人数太多。还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上呢。”
“不然,吾与贤弟相交四年。平心而论,对经义的理解,贤弟不如愚兄。然而贤弟辩才无双,兼之弓马娴熟,意志坚定。正是匈奴蒙学教员的不二人选。所以,只要太原郡那边不是瞎了眼,贤弟是定然能够选上的。不过……”
“不过……”
“不过贤弟,汝这一身大好本领,真的要去那边塞之地虚掷么?蛮夷不晓礼法,畏威而不怀德。更有如蒋浩然云,匈奴的基本生产方式乃是游牧,和我大汉以农为本是完全不同的。不同的生活环境决定不同的生产方式,不同的生产方式产生不同的民族性格和民族文化。蒋浩然此人吾虽不喜,但吾认为这话是没有错的。贤弟此去,说不得是事倍功半。甚至可能无功而返啊。”
“兄长此言,弟不敢苟同。蒋教授有言,量变引发质变。改变一个群体。若不能一鼓作气彻底改变,亦可以慢慢浸润,由量到质,一样可以彻底改变。蒋教授更有言,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不为,则易者亦难。岂有事情还没有去做,便直接断言无效的。”
“所以说贤弟意志坚定啊。罢了,看来愚兄是要和贤弟各据一方了。到时候山高路长,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啊。”
“听孟物兄的话,似乎兄长也交了志愿了?未知兄长属意哪里?”
“嗯,不瞒贤弟。朝廷在邺城安顿下来后。需要充实大量朝官。愚兄已经递交了朝廷郎官的志愿申请。”
“兄长是要走中平以前,孝廉、郎官、议郎的老路吗?”
“也不能这样说。现在谁都看得出来。陛下年幼,势单力孤。并没有什么实权。做郎官,也就是陛下的近侍。未必能得到蒋浩然的重视。未必能一路顺畅的郎官、议郎这样做下去。”
“那兄长还……”
“愚兄的理念四年来从未改变。大汉陷入乱世,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应该改。但是不应该象蒋浩然这样由下而上逼迫陛下去改。而只能由上而下的改。愚兄接近陛下,就是要告诉陛下该如何去改,如何和蒋浩然争夺民心。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炎汉四百年基业不被蒋浩然篡夺。”
“兄长又来了。蒋教授昔年已经在邺城公开承诺绝不称帝。帝位如何会被篡夺?”
“哈哈哈哈,所以说贤弟还是心思太单纯啊。蒋浩然不称帝当然可以,因为他不称帝,还可以做周文王!将谋朝篡位的事情交给他的儿子来办!”
“看来吾和兄长在这方面争论了整整四年,终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你我好生将养身体,活个七八十岁,到时候再看看今日你我谁对谁错!”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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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史纪冯易卢崔蒋列传》:汉尚书令、录尚书事冯博者,字孟物。南郡江陵人也。初从颖荣治易。后颖荣北上渤海。博遂从而游之……在校四年,才思敏捷,辩才无双。与同年易春者,并称师范双雄。建安元年,博入朝为郎官,侍奉于天子近侧。时天子因幼年失牯,学问稍浅。博悉心教导。终助天子为一代明君……
汉征西大将军易春者,字仲生。渤海修县人也。初平年间入渤海师范学校……与同年冯博并称师范双雄。建安元年,春西入西河,建匈奴蒙学。时有匈奴人恶意来犯,春遂以骑射震慑之……春驻西河十五年,处事公平,倾心教育,威望卓著。周遭匈奴鲜卑羯人部落归心者不下数十。十五年间,其蒙学共计接纳匈奴、鲜卑、羯族少年一千二百三十五人入学。一百七十三人通过汉学考试。百年后,此等少年于汉民之地开枝散叶。多有功成名就者。中有羯人石氏入汉第四代子孙石勒者,官至平南大将军。匈奴人挛提氏入汉第三代刘渊者,官至工部尚书。铁弗匈奴人赫连氏入汉七代子孙曰赫连勃勃者,官至前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