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四下无人,我连忙将她拉进房间。︾樂︾文︾小︾说|小心关上房门,这才吐出一口气,镇定心神认真问她道:“你会翻墙?你还会什么?”
阿颜不疑有他,双目一弯得意道:“我会的可多啦!就连外面那些侍卫,都不如我!”
听她这样说,我心下虽没有什么不安,好奇心却越加炽烈——自上次与她在静心苑一会,那样特立独行的方式实在不能不叫我心存疑惑。然而落心落力打听过,得来的消息却是金陵殿从来没有一个叫阿颜的宫女。且宫中贵人身边的宫女会武功不算什么稀罕事儿,但能在深宫之中来去自如,这样的身手肯定不是普通宫女能有的。于是乎阿颜的神秘色彩越加浓厚,我虽不怕她害我,但还是心心念念想问个明白。既然今日她又来找我,便再无理由不问个明白!思及此忍不住直白问道:“阿颜,你究竟是什么人?”
阿颜听我这样问自己,面上浮着浅浅一层媚笑,密如贝齿的眼睫闪了又闪,头一歪俏皮应道:“你真想知道?”
我看着她绝美的脸庞,忽然寒意自心底盘旋而上——这深宫之中到底有多少秘密多少禁忌,一旦碰触是否会万劫不复?阿颜樱唇微启,我几乎能猜到她下一句话是:你若知道便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她红唇一翻,毫不在乎的笑道:“你想知道我就说给你听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我瞠目,听她东一句西一句,将自己的来历囫囵剖白。
北疆曾有金山小国,举国推行紫莲圣教,政教合一,执掌朝权。永泰元年,燕军大破寒铁关,金山国破,被纳入燕朝版块,紫莲圣教为求续存,不得已献出莲花圣女。
传说当时带兵的将军只看了一眼圣女,便道此异族异教均乃邪魔外道,不容于天下。一扬手,三千兵甲顷刻就将圣教内外血洗了个干干净净。唯剩嘴角含笑的圣女,一步一朵血莲花生,缓缓走出圣教总坛,走进太极宫的内廷,成为大燕朝皇帝身边美貌无匹的湘妃。
彼时身为圣女身边一个小侍女的阿颜不过十岁,侥幸逃得一命。湘妃怜她无依无靠,又见她自小练功,便将她带在身边,一直到到宫中来。
“可是湘妃娘娘身边并没有一个叫做阿颜的宫女。”我疑惑的看着她。若是扯谎,以湘妃娘娘在宫中得宠耀目的地位,这样的谎言也太过容易被戳破
阿颜靡丽的双颊上透出淡淡胭脂色,于是明媚的艳光就从皮下一层层散发出来,轻易便叫我目眩神迷:“阿颜是我的小名。”她央求的看着我,眼中水波荡漾动人心神:“我没有坏心——随便你去问谁,都知道湘妃娘娘身边有个叫富贵的——”
我无语地看着她,迟疑道:“荣华富贵,你就是富贵?”
湘妃娘娘清丽空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在取名上最最务实,贴身宫女一曰荣华,一曰富贵。荣华听着尚可,经常陪着娘娘进出,叫富贵的——换做是我,大约也不太愿意出来见人。
“——恩。”阿颜从嗓子眼儿里憋出声音,抬眸楚楚可怜的看着我:“前年陆昭仪养了条狗儿也叫富贵,还带到金陵殿来走了一遭,他们就总是笑话我。”说着眼中晶莹涌动,渐渐浮上一层水汽:“金陵殿的宫女太监都不喜欢我,当着娘娘的面不显什么,私底下都在说我长得像个妖精。除了娘娘没人跟我好,就只有你不嫌弃我。娘娘要陪皇上,我就到你这里坐一坐,你想听什么消息我都告诉你,你别赶我走——”
我叹口气,心道陆昭仪大约眼红湘妃得宠,便拿奴婢打趣撒气。“富贵”这名字起得也忒俗气了些,阿颜的容貌又确实遭人妒忌,在这深宫之中能找到个朋友的确不易。再看她雪肤樱唇,一双润润大眼如初生小兽般怯怯期盼的看着我,当下心就化成一滩春水:“不管你是富贵还是阿颜,我都只当你是在掖庭宫认识的好朋友。只是就算你的功夫再好,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见我。若是一个不小心,你我有几条命可以填的?”
阿颜闻言,双眼泪光倏忽隐去,随即笑得灿若莲花:“你放心,我看准了时机才溜进来,那些侍卫没用的很,捉不住我的!”说着拉住我的手开心道:“这里可比你原来的地方好找多啦,离得又近些,我以后多多找你玩可好?”
她这样欢欣也叫我心生欢喜。云熙与湘妃素无来往,若要见见阿颜大约也只有这样的方式。宫中似阿颜这般心思单纯的人真可谓凤毛麟角,叫我倍加珍惜与她的友情,只得再三叮嘱千万当心,莫要被人发现了才好。
摒弃嫌疑之后,阿颜一脸关切的问我方才为何落泪,可是有什么烦恼,倒真的勾起我一桩心事来,于是问她道:“宫里闹鬼你可听说了?”
“怎么你也信这些?”阿颜没心没肺的笑话我:“我才不信有鬼,便是有,也是人装的!”
我的耳根发热,试探她一句:“你怎么这样肯定?”
“我家娘娘说,好端端的闹出些鬼神之说,又扯上之前死了的淑妃,定是有人想借死人的嘴巴说话——”阿颜满不在乎的应道,忽然双眼一亮,压低了声音凑近我耳边悄声说:“听说皇上要对薛家动手了。”
我心口一跳,顺嘴问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
祖制后宫不得干政,若然与前朝勾结必受重罚。但是后妃的娘家人在朝堂上坐着,未必没有丝丝缕缕的风吹进四面镂空的宫墙,又兼为着皇帝的脸色,总要买通伶俐的小太监捎来点滴消息。即便像云熙这样得宠,也不得不对张全之流贡献一些银子,换取前朝一点风声。
好歹在宫中混了这么长久,满目所见皆是权贵。天家自不必说,世族子弟也听说了不少,其中最为出名的,当属王顾薛尤四大世族。
尤氏灭门不提。当今太后、前孝襄皇后、慧贵妃皆出自王家,且朝中不乏位高权重者,更兼太子为王氏所出,是故外戚之像初露端倪,叶大根深轻易不得动摇。顾氏经商发家,于圣上登基时多有助力。之后顾氏族人伶仃且无心庙堂,皇上便封了一个世袭罔替的长兴侯,又授予为国铸钱的肥差,将顾家一门硬生生捧成了大燕朝有名的财神爷。
薛氏也是名门望族。族中曾经人才济济,历三朝而不衰。现如今只有一个世袭的忠勇公还能撑撑场面,族内再没有什么顶梁之人,然世代与朝中望族通婚往来,根基深厚,在朝堂之上倒也称得上一股势力。
王薛两家同气连枝,皇帝要对薛氏动手,自然撇不开王氏——如今这后宫,正是王氏一门独大的局面。
“自然是我家娘娘私底下说的。”阿颜扑闪大眼,流露出天真的信任:“我也只跟你说说,其他人都不知道呢!”
“你家娘娘还跟你说这些?”我疑惑地看着她。
阿颜在我探寻怀疑的眼神中不好意思的垂下眼帘,双颊几乎要红的滴出血来,自顾自吭吭哧哧的笑起来,小小声道:“其实,是皇上和娘娘说话的时候我偷听来的——”
我大惊,刚想出言责备,眼见她娇憨可爱的样子,本就是绝色的面容更如雨后玫瑰娇艳不可方物,哪里还说得出半个字眼儿,由是软了口气道:“皇上跟娘娘嘀嘀咕咕的说话,那是我们这些人能听得的。可不许有下次了!”心下却想到,若是真如阿颜所说,那这节骨眼安排前淑妃的鬼魂出来,是要求为薛氏喊冤呢——又想到前朝动荡,后宫也不得安宁,不知皇帝此时当如何烦心,忍不住叹口气嘱咐她:“这事儿不仅扯上了宫里死掉的妃子,还扯上了前朝的大人们,可不能在外面随便乱说!你在我这里说便说了,再不要到旁人面前乱嚼舌根,没得给你家主子惹祸!”想想又道:“也不许在你主子面前提我的话,否则再不要来了!”
阿颜软软腻上来,软香温玉般靠在我身上,甜甜一笑:“我明白。反正在宫里除了你也没旁的人跟我说话。”顺手牵过我一缕发丝缠绕在指尖:“我知道你爱听这些,我以后但凡知道了些什么,都特特来告诉你,好不好?”
我语塞,竟不知自己表现的这样明显,面上涌起潮红道:“谁不喜欢八卦,偏就我爱听吗?”
“那些人如何能与你比?”阿颜翻身坐起,认认真真的看着我,满脸满眼的严肃:“娘娘说聪明的人能窥管知豹,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你方才认真说话的样子真好看,和我家娘娘一模一样!”
“你便这般打趣我!”我伸手呵她腋下,二人压着声音打闹成团。直至夜深,阿颜方才偷偷摸摸翻窗而去,只一闪,便消失在无边夜色中,不留半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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