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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到湘妃匆匆赶来时,我的喉咙痛得就连呼吸都仿佛在被烙铁反复炙烤。皇帝眼见我泪流满面痛苦不堪的模样甚是不忍,面色越是铁青,却越是一语不发。直到湘妃信步进了房门,施施然冲他行礼时,才略略点头道:“免了,你过来看。”
湘妃柔媚的眼风飞快在我面上一扫,几步上前就来搭脉。赵明德在一边望着皇帝的脸色,悄声道:“回娘娘,太医方才说了是鸩毒。”
湘妃“哈”了一声道:“宫里头用的自然是鸩毒。”碍着皇帝在边上,她虽然目中不屑面上却宁和,眉头微蹙轻轻嗅了几下,忽然伸手就往我胸口探去,也不管内室中还有个赵明德,直接将前襟拉开,露出领口雪白的皮肤,一眼扫过竟然惊笑出声:“皇上连这么好的东西都赏了她,难怪死不了!”
皇帝闻言探头来看,沉沉眸色中翻滚几番风浪。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激起一片寒凉,却意外的让我舒适起来。喉间的疼痛略有好转,我伸手去抚自己的胸口,意外的摸到一颗冰凉的珠子,心口无端一轻——离火。
自打青丘馆回来,我便将这离火珠收了起来再不曾佩戴。这回去掖庭宫原不想带它,可又怕不在身边被人看到惹出事端,思来想去还是挂在脖子上最为稳妥,没想到竟然真的救了我一命。耳边响起湘妃娇媚的声音,当真犹如天籁:“臣妾也只听说过这离火珠能解百毒,只需佩戴在身上便能不惧水火,原还以为只是世人夸大,没想到今日倒是长了见识。”她貌似安慰,话中却毫不在意的含着酸气:“有皇上赐的宝贝护着,这丫头且死不了呢。皇上,臣妾虽然来自北疆,粗通药理,但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皇上大半夜的把臣妾叫来,可是抬举臣妾了。”她噙着嘴角一抹浅笑,灯火下旖旎无双:“皇上,宁妃姐姐也来了,现往太后那边去呢。这边有臣妾看着,外面跪着一大帮子人也不像样子,您歇了吧,明儿还要早朝呢。”
这番不疼不痒的话换做旁人说来皇帝必然要皱眉头,然而湘妃甚少这样懂事体贴,一副灯下美人的贤惠模样实在叫人动心。转眼见我的情况已然好转,便展眉轻声对我道:“在朕这里你且宽心歇着,明日朕再来看你。”又对湘妃道:“如此辛苦你了。”说罢看我一眼就转身而去。
想来此时已是夜半三更,不知道更深露重又有几人能够安然入眠。浣花阁的灯火亮如白昼,映照着湘妃的绝色恍然刺目,尤其那一双勾魂夺魄的妙目,正深深盯着我看个没完。
“太后为什么要杀你?”她见我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漫漫一勾道。她说话素来直白,如今四下无人更是百无禁忌:“你的主子到底是谁?”此时此刻我这种境地哪里还有心情力气理她,刚想闭着眼睛装睡,却又听她嗤笑道:“罢了,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想你死呢?只可惜了你那个相好,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侍卫,为了救你连太后的人都敢动手,只怕这个时候已经被打死了吧!”
脑海中蓦然浮出哥哥的面庞,我心头一紧,几乎从贵妃榻上弹跳起来,顾不得喉间疼痛,一把扯住几欲离去的湘妃的长袖,沙着嗓子问道:“娘娘说的是谁?”
湘妃回过头,绝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地浅笑:“这么说,你也不是无牵无挂。”她一挥手,流水一般的丝绸在我手中幽然划走:“既然有求于我,便休要跟我遮遮掩掩。”她妙丽双目中尽是不屑:“死到临头还不说实话吗?”
我连连摇头,急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奴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湘妃的淡笑幽然隐去:“你最好还是知道。司天监指明了你是克死皇嗣的妖怪,冷宫那个的侍卫若不是与你有私情,怎会拼了命的救你?”她用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面庞:“你还是死了吧,离火珠的效用谁也不知道,你现在不死,过一会儿死了也怨不着我。死了,一了百了,就不会连累他人了。”
她说话如此含糊,却只一瞬间我便明白过来——想必是哥哥今日为了救我冲撞了太后,此举已然引人侧目,他又是慕容霆举荐进宫,别有用心的人轻易就能将我与慕容霆挂上联系,再做些文章便是坐实了我是擎王安插到皇帝身边的探子。现下擎王带兵远在关外,若是后院起火岂非大大的不妙。湘妃显然与慕容霆结成一党,但这一招丢卒保车实在不甚高明,由不得我皱眉。心思一转,想到如今已是被人算计到了悬崖边上,总不能当真把命丢在这里,一咬牙便拉住她的手,默默在她手心写了一个“王”字,然后定定望着她越来越惊讶的表情。
“王家?”湘妃显然不信,转念秀眉微拢:“擎王?”她五指一收,拂袖道:“你可是荣妃带进宫的。”
我摇摇头,沙哑的嗓音犹如刀挫:“荣妃与王爷并无瓜葛。”
“这么说,你真的——”她浅薄的笑意漫漫浮出嘴角:“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皇上都敢背叛——本宫一旁看着,皇上带你可不薄啊!”
“娘娘也许不信,王爷并未许给奴婢什么好处,奴婢也从未替王爷做过什么。”不知是不是离火珠的效用越来越强,我喉间的挫痛感微微减弱,话也多起来:“奴婢对皇上是真心,对王爷也是真心。只是奴婢命贱,配不上这太极宫。如今奴婢是真的怕了,只求娘娘救我!”
“你的主子是荣妃,”湘妃话未说完已然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道:“你怀疑她也害你?你们南人整天这样算计,真是可悲又可笑。”一边笑一边眼圈泛红:“可怜我们北疆那些枉死的大好男儿,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哪里懂得你们这些诡计。”
我无心安慰她的伤感:“娘娘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已然身在殻中,可想而知身不由已四个字,娘娘必有体会。”见她面色稍缓,便又道:“奴婢曾受过娘娘赐药的恩惠,如今大难不死,又蒙娘娘照拂,奴婢感激不尽,大恩当前,无以为报。娘娘若有吩咐,不妨说于奴婢听听,奴婢或可解忧。”
想当初素心假死,哥哥曾提过是天妃宫出的药,可见湘妃与慕容霆早就暗中来往。今日旧事从提,一是为了暗示湘妃她结交皇嗣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二也是为了显示我在慕容霆心目中的地位,让她有所顾忌。想想慕容霆与我的事情她心中应该早就有些影子,只是没有坐实。如今身为当事人的我大方承认,且主动提出与她联手,这在她,势必要认真掂量一下。
果然湘妃一点便透,面上浅笑渐渐隐去,目光深长地定在我的脸上,良久这才缓缓道:“你这样的奴婢,打死都不为过。”
我点头,苦苦一笑:“娘娘说得对,可奴婢不想死。”
“以你如今的情势,即便太后不追究,也唯有皇上封个名分一条出路。”
“奴婢不想死,也不愿留在宫里。”我摇摇头,一字一句的望着她美艳无双的面孔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有一天擎王殿下荣登大宝意欲投桃报李,而娘娘只居妃位,究竟是奉为母后皇太后还是圣母皇太后呢?”
湘妃眼中利光乍现:“你什么意思?”
我能感觉到自己腔子里的一股热血缓缓散发出最后的暖气,然后冻结成冰:“那个位子,娘娘不想要?”
“你凭什么?”她面色越加阴沉,我反而更加笃定:“娘娘,奴婢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小宫女,值得什么人这样处心积虑,假借太后之手来要奴婢的命?若是奴婢死了,太后与皇上之间嫌隙更深,那么不论为了平定前朝还是总管后宫,势必是要立后的。若然此时立后,娘娘觉得会是谁?”
湘妃秀眉微微蹙起,散开时如云破月出。她亲启朱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宁妃。”俄而黛色眼珠一轮:“你怀疑她?”
我幽幽然,如吐出一只毒箭:“娘娘,这宫里能让司天监俯首帖耳的人,能有几个?”见她面上犹疑,便点破道:“皇上如此重视,娘娘真的以为是奴婢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如斯之重吗?这件事情扯上了太后,扯上了司天监,便是扯上了前朝,扯上了祭天大典,这才是皇上心头的大事!”
“所以——”
“所以这件事不论是不是宁妃做的,都是娘娘立功的好机会。娘娘若想立功,那谁都不能死。”
湘妃垂目沉默片刻,抬眸时一片了然:“你想要什么?”
我轻轻道:“奴婢说过了,奴婢想要出宫。”
湘妃闻言,眼中尽是轻蔑笑意:“你是真对慕容霆动了情吗?他们慕容家的男人最会利用女子的真心,你就不怕?”
我点点头:“不瞒娘娘,若说以前奴婢确实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一事,奴婢这才真正知道害怕。只是情之一字,无可奈何。”顿了顿又低低道:“其实娘娘也是明白的。”
湘妃失语,稍后不怒反笑起来:“是是是,我都忘了自己也是慕容家的女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