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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一队金甲禁军划步而来。领头的将军冷冷一眼扫过,铁青面上没有半分温情:“圣上有旨,凡私自离室者一律抓捕候审。”他冲着瑟缩成团的丽芳仪大手一挥,却不曾看我一眼:“来人,绑起来!”
“慢着!”眼看几个军甲的手往丽芳仪身上伸,我忍不住出声喝止:“这是锦銮宫的丽芳仪!后宫重地,天子嫔妃,你们怎敢玷污!”
那将军闻言目光如电,狠狠射向我:“说的好!她是天子嫔妃,你总不是吧。”我心中惊骇,但面上居然沉得住气,定定道:“不劳诸位将军,奴婢自然跟着芳仪小主。”说着连忙将瑟瑟发抖的丽芳仪扶起来,冲那将军道:“小主身子不好,容奴婢扶一扶,这就跟将军走。”
那领头的将军打量我一眼再不多话,貌似认定了我是丽芳仪的随身宫女,便由着我半扶半拉着恍恍惚惚的丽芳仪跟在他后面一步一步往前走。身后的兵士们步伐统一,甲胄哗然,自有一种无形的威慑逼着我即便万般不愿也不得不费力跟上。没走几步脚下的路已然熟悉的不忍直视,我闭着眼也能想见前方那座富丽华贵的宫殿是何等的恐怖慑人。
慈宁宫。
巍巍宫门前,未及传唤丽芳仪已经瘫倒在地。她仰脸愣愣望着我,忽然大颗大颗的泪珠汹涌而出,在浓丽的脸上冲出两道深深的泪痕:“玲珑,你怎么才来——我害怕——”
如此方知丽芳仪是真的疯了。我心头发酸,饶是在看押之下无所遁形,却也顾不得许多,半跪着身子柔声安慰道:“小主不怕,奴婢陪着小主呢。”
“我不要做小主了,我不要做娘娘了。我想回家,玲珑,我要回家——”丽芳仪一头扎进我怀里低声抽啜,女子嘤嘤的哭泣声在兵甲环绕下越显凄凉。即便我曾经对她颇多腹诽,眼下也忍不住垂泪——是为她,抑或是为自己,说不清楚。
正伤心时,慈宁宫朱红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名太监闪身而出厉声道:“传——”
我与丽芳仪双双被惊得跳起,眼泪顿时无影无踪。那押着我们的将军扬手冷酷道:“芳仪小主,请——”
一切早已出乎我的意料。这太极宫的波诡云聚我从来都没有能看得清楚,尤其当望见慈宁宫正堂上那个亭亭玉立的纤丽身影时,更觉得命运的诡异叫人震惊而绝望。
宁妃,带着她一贯的温润浅笑,妙丽双目中有着不可言说的得意和狠辣——以前我看不清楚,如今却瞧得明明白白。她弱质芊芊貌似疲累不堪,眼底却翻出兴奋的光芒:“太后抱恙,除各宫主位在此侍疾以外,其余人等一律不准离开居所。陆昭仪,丽芳仪是你锦銮宫的人,你可否给本宫一个解释?”
随后而来的陆昭仪脸色煞白,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堂下瑟瑟发抖的丽芳仪,结结巴巴回道:“宁妃娘娘,臣妾也不知道。丽芳仪她、她自从大明宫回来以后,就一直不怎么出门,臣妾也不知道她今日怎么就,就跑出来了——”她眼珠斜到我身上,豁然厉声道:“你怎么当的差,还不快把丽芳仪扶回去!”
“慢着。”宁妃似笑非笑,斜斜望着失措的陆昭仪,慢条斯理道:“丽芳仪身子不好,平日里无人看顾的时候尚且出不了门,怎么今日皇上下了明旨不让离宫,她反倒能跑出来?陆昭仪,是你宫里的奴才出了问题,还是主子出了问题?”
“娘娘,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话音未落,陆昭仪已经吓得跪倒在地,拉着宁妃的裙脚急急道:“丽芳仪早就疯了,臣妾一向将她关在合欢园不让外出,许是今日臣妾来此侍疾,那些奴才躲懒这才让她跑了出来——是,一定如此!”她求救一般的看向我:“你说,丽芳仪是怎么出来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二人的目光相继落在我身上均是一顿。陆昭仪惊得忘了害怕,“咦”了一声道:“怎么是你?”宁妃眸色一沉,随即面色严峻扬声道:“来人,去请皇上!”
我仰起头,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面前,垂着眼帘目光如剑:“宫女莫忘,抗旨不尊,罪当立斩。”
“娘娘是想要奴婢的命吗?”仿佛一切水落石出,又仿佛云里雾里不辨真假,我不得不痴痴问她。
而她终于推开所有遮挡,明明白白的站在眼前,带着惯有的冰冷的微笑,一字一句答道:“莫忘,自你入甘露殿那一刻起,便该想到有今天。”
心中一空,随之涌入莫大的恨意与不解:“奴婢不过是个奴婢,娘娘何苦如此?”
“是啊,你不过是个奴婢。”宁妃仰头冷冷一笑,眼光投向正堂上透窗而入的明丽炫目的春光:“那么你能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吗?”再垂头望我时,眼中写满了志在必得的残酷:“祭天大典上有人谋害圣驾,你抗旨潜出甘露殿,是要向何人通风报信?!”
她的话不啻于晴天霹雳,瞬间劈散了我所有的惊恐怨恨。我下意识的放开瑶瑶欲坠的丽芳仪,竖起身子追问道:“皇上可还安好?”
宁妃眉角微扬,正要开口忽听身后沉沉一声:“朕无事。”
皇帝缓步自后堂转将出来,玄色朝服上那只五爪金龙狰狞欲飞:“莫忘,你为何会在这里?”转眼又看到畏缩成一团的丽芳仪,眉头更是紧皱:“太后有恙,你们不好好侍疾,这是在闹什么?”
宁妃从容旋身而拜,盈盈道:“回皇上,方才巡宫的侍卫发现此二人不遵圣旨,在宫中行事诡异,故而将此二人押送至此。兹事体大,臣妾不敢做主,还请皇上定夺。”
皇帝阴冷的目光缓缓划过她的发髻,我的面庞,最后定在那一直垂头束手立在门边的侍卫头领身上:“人是你发现的,你说。”
那侍卫得令,并不敢抬头,只是抱拳道:“回皇上,臣奉旨巡宫,走到太液池金水桥边,看见丽芳仪与此宫女二人立于桥上,行事诡异,于是将其二人拿下,押送至慈宁宫等候皇上发落。”
“如何诡异?”皇帝闻言抬眼,终于看见努力缩成一团往我身后躲的丽芳仪,眉间沟壑越深。
那侍卫略略一顿,似是想在腹中再寻些词藻形容,但最终还是说了句大白话:“臣等看见,丽芳仪仿佛是在跳舞——”
“跳舞?”这回答着实出乎皇帝意料,跪在他身后的陆昭仪颤颤巍巍回话道:“启禀皇上,丽芳仪自从大明宫回来神智一直不清明,成日的胡言乱语。臣妾怕她出去惹事,就一直派人看着她,不让她出合欢园一步。今日想是臣妾前来侍疾,宫中人惫懒,不小心叫她跑出来了。臣妾这就让人把她带回去——”说着便看向跪在她身后的宫女:“你们还不快——”
“且慢。”皇帝的声音低沉有力:“丽芳仪在大明宫时确实言行有失,但朕已说了不再追究,也并不曾禁足于她。如今似你所言她神智不清,朕却一无所知,陆昭仪,你这个一宫主做得甚好啊。”
陆昭仪闻言几乎瘫倒在地,抬眼时哀切求救似的望向宁妃,颤声道:“臣妾不敢隐瞒皇上。是臣妾先将此事禀了宁妃娘娘,宁妃娘娘说皇上事忙,臣妾才——才——”她目光触到宁妃唇畔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句话无论如何都囫囵出不了口。宁妃挑眉望她一眼,从容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的不是。陆昭仪报于臣妾的时候,臣妾曾去探望过丽芳仪,见她行为如常,只是精神不大好,便没有将此事禀报皇上。今日之事,臣妾始料未及,是臣妾失察。”语毕她轻轻叹道:“丽芳仪病中难免有些恍惚,下人们伺候不到任她在宫中走走倒也说得过去。”
皇帝闻言再不做追问,深沉目光如山似海的倾泄在我身上:“莫忘,你给朕一个解释,朕原意听。”
初初听说圣驾遇刺时的惊凉从他缓步而出,应了那一声“无事”便悄然消散,待到他说愿意听我说话,腹中竟然有了点点滴滴的融融暖意——眼眶微湿,只在下一刻心便又沉到森冷的谷底——纵然他愿意听,可我又如何说的清楚呢!
果然不出所料,即便我将实情和盘托出,可是浣花阁助我的小宫女早没了踪影,问遍甘露殿上下人人各司其职,寻不出半点破绽,守门的侍卫推说并不识得我的模样,竟然不情不愿的领了看守不力的罪责,赵明德当着我的面桩桩件件说的清清楚楚,皇帝的眸色一分一分暗淡下去,终于一挥手打断了他的回话。
他带着呼啸而至的怒火与狠烈,几步将我从地上生生拉直眼前,低低道:“朕果然错信于人!”
说罢将我狠狠掼在地上,从喉咙里压出一个决绝的“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