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辰时,东方暮日,地上的薄冰凝结,马的蹄子冷的时时甩起,心慌意乱的哼着,木江挫着双手,不停的哈气取暖。
不一会,风祈煜披着狼皮斗篷从王府内走了出来,阵阵凉气弥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呆会让人多给馨儿加个炉子,将宫里送来的银炭也一并送去。”他提起脚踏上马车,停悬在半空像是想起什么,这才对一旁的木江仔细的吩咐道。
“是,爷。”
看着木江准备跳上马车,风祈煜连忙出声“木江,这几日你就不用随本王进宫上朝了,在府中,打理事物便可。”
“可是,爷,府里有刘管家,馨儿姑娘的安全又沁影。”木江皱着眉头辩解着,他自然是知道王爷要将他留在附在的原因。
风祈煜瞪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着“以防其它变故。”
随后,便吩咐其他家丁驾车离去,寒冷雾缭中淹没了马车的背影。
“什么变故,就知道念着一个女人。”木江气愤的咋呼道,真不知道爷这是怎么了,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
他一甩衣袖,不甘的进了王府,心中堵着的气,像是随时一碰便发的狮子,见谁都没有好脸色。
冬日里的残寒,枝头上的银霜紧固着,院内的地上茫茫一片,花枝上颓秃的只剩下树干,只有那颗青松却盛寒而生,叶繁色青,成了冬日里的牡丹。
“唔”珂馨睁开双眼,狠狠的伸了个懒腰,将床上被子碾的凌乱不堪,又翻身伸脚使拳,折腾了好一番这才起身,披上外套。
室内的暖和中伴着淡雅的清香,凉人心脾,盆栽里的黄腊梅瓣薄如纸,衬着日光那清晰可见的筋蔓如缠绕的滕,蕊上的点点杏,粉灿可掉,那般的珍贵与难得。
“馨儿姑娘醒了?”映霜推开门看着正凑近黄腊梅的珂馨,映出半边俊美的轮廓。
听到她的轻声,她缓缓的点了点头,裂开嘴笑道“映霜每日都起得好早”
“馨儿姑娘,王爷早朝回来了,在正厅等您一起用餐。”映霜抬头闪着幽凉的眼眸,微微一笑着。
“额,好”她尴尬的僵着脸,身子不由得一颤,都这时辰了,好意思说人家起得早,她红脸低着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洗漱完后,坐在梳妆台前,而映霜则娴熟的替她梳了个简易的垂云髻,从盒中拿出金璨的蝶簪,钗入尾部,垂着那琉璃珠,摇晃着半空中,眉笔轻画着她的双眉本色,浓黑中带着浅浅的灰,很是好看。
映霜拿起胭脂涂在掌心,两手相互搓染后,轻拍在她的两颊,淡淡白皙一点红,嫣然蕊色,她低垂着扇睫,微微颤着,不停的转动着眼珠,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随后,映霜便为她挑选了一件水蓝的棉衣,外面披了一件白色的毛皮斗篷,又贴心的替她灌了暖壶,这才扶着她出门。
在正厅中,双眼盯着门外的寒气露中,想着若是她走过来,必定受冻,她冻的那样鼻红冰凉的,便有些不忍。
“刘管家,你让人。。。。。。”风祈煜刚想着吩咐管家让人将饭食送到她的房里,可眼角的余光看到她已静静的手揣着暖壶,蜷着身子走了过来。
白色的斗篷上的绒毛,随着走路的步伐微微颤着,掀起好看的弧度。
她微躬着身子行了个礼道“王爷,让您久等请见谅。”
“无碍,过来过下吧”他勾起嘴角,望着她,觉得已是心满意足。
她小着碎布走至桌前,坐下,一顿饭便在无声无息的时光中结束,两人也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低头不语,或许这就是他们大户人家说的食不言寝不语吧。
用完膳后,她刚想起身告辞,门外一侍卫跨着大步走了进来。
“启禀王爷,馨儿姑娘,刚才有一小孩,送来了一封您的信。”他提着信弯腰作揖着。
“哦”她自然知道里面是何物,不过,她是想不透他们为何要这般送过来。
看来还是有些事情,还得再加把力。
她接过信封并捏在手中,看着风祈煜,福了下身子,便告辞离去,大步流星的直向着后院的卧室。
她急切的拆开信封里的东西,不动神色的看了竟一个时辰,直直的盯着,也不知在考虑什么?
皇宫中,勤德殿内
碧水湾庭,兰若冬光,一切还是往日如昔,冬季的冷厉刺骨还是随风飘着,那般痛彻。
风邑宸靠在椅子上摊开双臂,疏懒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太阳穴,调节着疲乏,一旁的万福如雕像般柱立在一旁。
“皇后呢?”他询问着。
万福连忙低着头,上前回话“皇后娘娘身在景华宫。”
“恩,去看看”说完便合上奏折,起身摆驾前往。
灰沉沉的铺石大道越是散发着宫中死寂般的默静,自从上月取回百灵草由太医院制药服下后,解了毒,柳嫣儿的身子也是越发的丰盈,加上满脸的红润有神,更是获荣圣恩。
景华宫中,柳嫣儿躺在软榻上,由着青阁涂抹着指甲,对于她来说,最不缺乏的就是性子。
“影卫安排的怎么样了。”她闭着双眼缓声的问着蹲在软榻前的青阁。
青阁仔细的涂着指甲沉稳的回着“娘娘,一切都以安排妥当,只待吩咐。”
她轻睁双眼,恍惚的笑着“那便好,总归是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一切当真是听天命使然罢了。”
青阁涂好后,将她的手放置在细枕上,起身站至一旁,不颜脸色“娘娘,早晨将军来信说,二少爷看中了明家姑娘,望娘娘能够赐婚。”
明家?她皱了皱眉头,深吸了口气道“赐婚?这等事情自然是要皇上做主。”
“是,奴婢这就转告将军。”说完,行了个礼便离去,她与皇后可是一条心的狠,毕竟有些事情皇后的一个眼神,甚至一个神情,她便能心领意读。
她抬起手指,看了看刚涂的指甲,意味的说着“去了个林家,又来了明家,好弟弟,这次恐怕是本宫都没法子帮你了。”
“皇上驾到”宫门外万福提着嗓子宣道。
脚还未踏进内室门槛,就见着柳嫣儿在里面福着身子行礼,他撇了撇嘴,有些无奈。
“嫣儿,不是说了,以后就不用行礼了吗?”他扶着柳嫣儿的弱身子向软榻上走去。
柳嫣儿握着他的手,轻身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臣妾又是后宫表率,若是皇上因臣妾一人破例,那后宫她人岂不是都争相着,那他日规矩可还在。”
风邑宸嘟着嘴,只要就机会,每次都是她给了他好一番教育,对于她,他总是不能放弃的,相识于青梅,相恋于青春,如今又这么和睦大度。
若说对馨儿是溺爱,那对她的却是不舍。
“是,是,朕的嫣儿,一直都这么深明大义,倒是朕思虑不周了。”他坐在她的身侧,听着她的絮叨,心里暖洋洋的。
她扫了一眼他,疑惑的问着“今日陛下怎么来了?”
他一听倒是满脸的不悦,冷声问道“朕无事倒也不能来看嫣儿了不成?”
柳嫣儿一转眼珠挤出尴尬的笑颜,说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这个时辰,一向是陛下在勤德殿批阅折子的,怎么会?”
风邑宸扶着她的背,便转身坐置对面的榻上,望着她“只不过是柳大将军奏请朕赐婚于二子和明家,这事,嫣儿你是何看法?”
她心口一松,也是早就若有所思着“关于赐婚,二弟已有妻妾,明家姑娘,自是不能居妾位,若是侧位是否会委屈了些,况且此事,明家姑娘是怎么个想法?总不过是仗着皇亲国戚任意的强娶了去呀”
她可不会让二弟废了妻室重娶,明家一向不凡,怎么会甘心居侧位?况且明家也无意与柳家结亲,若紧逼倒会适得其反,不如换个方式,让她自愿也不失为好法子。
“嫣儿所言极是,看来朕这个媒人又得好些思量了?”他轻笑着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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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裕国国都丰城
繁华喧闹的集市上,抬头也只能看到乌黑黑的人头在移动,偶然中,两个无精打采的漫步在道上,不停的张望着。
“沁影,可否帮我个忙,但此事不能透露出一点风声哦”她斜头望着一旁的沁影。
她轻皱起脑门,显出眉宇间的沟壑“这么保密?连王爷也不行?”
“此事虽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些女儿家的心思,若是让王爷知道了也有些尴尬。”她平静的露着羞涩笑容。
“哦,是这样,那倒是可以”她重重的眨了下眼皮,点头道。
珂馨看着她如捣蒜似的点了头,她大步的拉着她去往丰城美食之家‘清膳苑’,进了门,她们直接上了二楼的一个包厢,靠着窗户一来透气,而来可以看到一楼的大厅。
珂馨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沁影倒了一杯也连着自己,刚屁股坐下,余光中就看到了从楼下正门进来的风祈煜。
“他怎么会来这里?”她端起茶杯,眼睛直直的勾着那处看去。
沁影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家的爷单身前往此处,也是一脸的疑惑。
“王爷怎会单身来此,木江可鲜少离开王爷的?”沁影托起下巴自言道。
楼下,风祈煜提起腿前的衣袍,踏着步伐上了二楼的一个包厢,紧紧的关上门,桌前的一个身着淡紫色衣服的女子背着门坐在桌前,手里摆玩着那个古铜物件。
“冬曦,此次亲自出面到底是何事非要你走这一趟。”风祈煜径直的走去坐在她的对面。
冬曦放下手中的物件,紧紧的盯着他的双眸,那双剑眉的冷傲气息还是一如往日,幽深的双眸低垂着,拿起茶杯品着。
“那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她清脆的嗓音,娇俏着。
他目无波澜的盯着桌上的物件,心中莫名一揪,突然掀起微颤,有些紧张,凰城令,可是汉朝独有的搜寻令,且此令是皇家独有的令箭,只不过这个令箭此时出现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他眼眸的微闪,冬曦暗着脸色继续言说“凰城令,想必王爷也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前日有人拿着此令箭到天机阁让查找一个女子,并出了五百两的黄金作为定金,这是那女子的画像,你且看看。”
说完从袖中拿出一副卷轴画像,摊放在他面前,画中的女子,披着凌乱的散发,身着红色长裙,玲珑微显的锁骨,绽放如画,浓黑的眉尾轻扬,透着股股纯然的气息,雍容的面容上一脸的不知所以,娉袅的身姿,如飘逸着落的仙尘,纸上那永远画不出她完整的神韵,那人不正是馨儿吗?
“到底是谁动用了凰城令查她?”他知道能用凰城令的人,也就是皇室之人,可相传能够使用的只有三人,那便是汉朝皇帝,诸葛曾龙,越坛如,只不过这三人中,是哪一个具体的就不得而知。
“来人并没有说,只是给了画像和定金便离去,这个凰城令是之后从那队人中遗落下来的,是真正的掉了,还是故意的让我们捡到,这其中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不过按照规矩我们是必须要将她的下落放出去的。”她面色从容的讲着。
他紧了紧拳头,微颤着,或许是生平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危机感,但现在冬曦能将此事告诉他,便已经说明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只是这事到底又能拖多久。
“你是知道的,她,是我舍命也要护一世的”他的双眸里似乎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影子,或许自己的喜怒也会越她融为一体。
看到此景,冬曦不免鼻头一酸,紧眨了几下眼睛,将泪水咽回去,梗咽道“你能护她多久,凰城令一出,纵使我这边不将下落泄露出去,还有其他地方,天机阁只是其一,那踪尹楼呢?她们的能力不比我们差。”
他沉默了许久开口道“本王自有法子”
“自有法子?呵,她的身份,背景你清楚?来之何处,有何目的?”冬曦苦笑着哼一声,望向他那干燥泛白的双唇,心中闪过一丝不忍,终究是自己自欺欺人不成?
“她的由来本王不必要知道,眼下她的安全才是本王所关心的”他并不在乎那些已然的过去,抓紧现在才是重要的,不是吗?
“好,很好,今日我算看明白了”她深吸了口气,意味的从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沉重的轻点着头,转身背对着他。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昔日刘秀覆灭新朝,挥军于长安楼下,当朝皇上风邑宸随之带兵赶去,为我国皇后柳嫣儿向新朝皇后慕颜寻要解药,但慕颜从城楼下纵身身亡,于是未能寻得良药。”她止住了言语,两耳静听着他的呼吸更是试探他的反应。
顷刻便继续言道“其实慕颜跃城殉国已是定局,然而她的死因却是另有一番说辞,那日从天忽现一道紫色霞光,一名女子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砸中了她,这才是致使她掉下城楼,当时目睹这一切的除了几十万大军,还有两人是最为重要的,一则是风邑宸,二则是---汉---朝---皇---帝--刘---秀。而那名女子就是画中的女子。”
她转过身子,将刘秀二字重重的拉了个尾音,直直的盯着他的身子,像是要用言语将他穿透一般。
“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他抬头对着她的双眸冷问道。
她扬起唇角,轻松的耸着肩,“是,我早就知道她就是他们要找的女人”
说完便将撇头望向别处,眼中闪烁着模糊的泪花,她不想看到他如此的为一个女人付出,她有什么值得她这么做,而是她根本就不配,狠冷的眸光中闪动着绝毅。
“那你今日来告诉我这些又当是如何?”
“那个女人会给你带来灾祸,你为何要如此保护她,你是不是爱上了她?”她虚着声调,柔情的望着他。
他轻闭双眼,启着双唇重重的说了一个字“是”
冬曦脚力忽软,晃着身子,感觉步子有些悬空,“你爱上她,她爱上了谁?而我又爱上了谁?”话渐渐的越来越轻,最后像是还未说出嘴边,便散在空中一般。
风祈煜拢了拢剑眉,迟疑了一下只说了“多谢”二字,便披上斗篷离去。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她的眼帘,心头一阵酸楚冲破封印涌了出来,滚烫的泪水再也压抑不住,顿时抽泣着,张口像是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说了“你心中有她,那我呢?”
冷风刺骨,心寒摄魂,痴情之人的眼里还能容的下别人存在他的心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