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云走,宣纸微响。董思阮写下最后一笔,直将笔墨拉出纸张,然后在桌上顿住,仔细阅了一遍自己刚刚写下的东西,方才苦涩一笑,将笔递给了旁边伺候笔墨的月挽。
窗外一阵微风灌入,似是在与她同浏书字一般,翻飞着她手中的纸张“哗啦”做响。
思绪似是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望着窗外的阳光、窗外的枝柳、窗外的略显陈旧的建筑,好一阵子不动,安静的好像时间都停住了一般。
“付倩莹,”她突然说了这个名字,然后问道,“她一直没有离开吗?”
“是!”月挽回复,“王爷走的时候本来是要带她一并回去的,可她说要留下替王爷瞧着这边的情况,便留了下来。含凉观那边的人差不多都走了,她一个人回来走也不大方便,姑爷便吩咐了人给她在这边安排了住处。”
还真是体贴啊!
董思阮心底忍不住直冒酸水儿。
这件事,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真要说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甩了甩脑袋,叫月挽把自己写好的东西收好。她回到院子至今已经有一阵了,除了花沫、月挽跟汪沛、细辛,姬府还没有一个人过来瞅她一眼是个什么情况。可见她是多么的无足轻重了。
“走!”她再次开口,“去凑凑热闹!”
汪沛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要参与,便先行闪了人。清妩更加是个局外之人,避讳不及,抿唇朝董思阮颔首鞠了一礼,便也退开了。
走前,月挽特意帮董思阮仔细拾掇了一下仪容仪表,三人同步上阵,花沫跟月挽身形笔挺,俨然是个全面备战的状态。
董思阮笑了笑,也没说什么,在轮椅的隆隆声中,渐渐接近那个自己不久前才住过的屋子。
然而眼见着屋子都在眼前了,却听自旁侧的院子里传来了刻薄十分的声音,讽刺道:“你们姬家真是好做派!这种龌蹉事情都能发生,真真的是叫人别开生面啊!”
温氏的声音随即响起,急得什么似的,道:“张姥姥说得什么话?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的,一定是有误会的!”
奈何那张姥姥实在是个不好惹的人,那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开腔又道:“得嘞您呐温老夫人!误什么会?幸的我家小姐命中多福,躲过了那秽浊之污!你瞧瞧姬大人做的那叫什么事儿?说出去了可就又是京里的一桩艳事了!不知道要招揽多少人的唾沫星子?恭喜您呐!您自清享着,这风水宝地我们可是断断不敢再留了!”
“张姥姥,张姥姥,您别上火,别上火啊!您好歹等我家二爷醒了,好给简小姐一个交代!”这个是菖蒲的声音。
“起开!”那张姥姥更不客气,大喝,“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着我?莫要叫我骂人!温老夫人,您府上纵是万般污秽、阴暗,我一个外府奴才都无权干涉。可是您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心思动到我家小姐身上来!事到如今,可便请您千万别指望再拿简姬两家的那点儿情意说事了,我都臊的慌!”
好厉害啊!
董思阮抬手叫花沫停下了脚步,侧身朝着那个方向望去,心里不自觉地很是畅快,直道:这老夫人如今这架势真真个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叫您的人都给退了!别再叫两家都动起手来,那就真真的撕破脸了,谁都不好看!”张姥姥继续威胁。[超多天天中文]
这一句,颇有几分震慑之效,适才的阻拦之力明显的下降了许多,不一会子一个干瘦的老婆子便带着几个人出了院门,其中一个看上较为壮实的妇女背上还背着一人,不用多想,自然便是简新若其人了。
老婆子出门走了几步,眼皮一扫就瞧见了,正朝着自己方向看的董思阮,神色一凛如临大敌一般,脚下大顿而止。
她的停顿来的突然而急促,一行几人皆是一愣愣,走在前面更是走出了好几步,才疑惑停步。
“哟!姬夫人!您出现的可真是时候!”这阴阳怪气的架势,是要问她寻事儿呢吧?董思阮神色不变,淡然不接,就见她举步向自己走来,故作惊异状,问道:“怎么?不都说您被绑架了吗?这好端端的,哪里像啊?”
感觉到她的来者不善,月挽揽在她跟董思阮之间,冷声问道:“你想干嘛?”
老婆子瞥眼月挽,全不将她放在眼内,目光越过她,看着董思阮,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启齿再道:“姬夫人瞧着我等离去,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气势如此之强,却不知做的什么打算。
董思阮一贯是遇强则强的性子,也不瞧她,只瞥了瞥简新若那边,微微颔了颔首,只道了四个字:“好走!不送!”
大约是没想到董思阮的处事态度跟温氏的会有这等诧异,那老婆子原大概是想要狠狠的奚落她一顿的,结果,这四字倒是实实的把她嘴边的话都噎了回去。自讨了个没趣,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谁知一直爬在夫人背上装死人的简新若,却在这个时候抬头朝着董思阮这边看来。
虚弱,双眼赤红,脸色晦暗,狼狈。
这便是简新若当下的模样,她瞪着自己发红的双眼,盯着对面的董思阮。怨毒,仇恨。苍白的手指指向她,颤抖着嗓音,说道:“你毒!你好毒!”
这是在指证自己吗?董思阮少许不解:“简小姐说的什么?”
那边似乎恨透了她,她说什么似乎都不重要,她的声音乍一起,状态极差的简新若,眼神便只剩了疯狂,喊道:“姓董的,你不得好死!”
这一句咒骂一出,花沫的身形随即便是一动。
董思阮忙叫一声:“住手!”
花沫那厢顿住,人便去到了简新若的跟前,手高高的扬了起来。
这袭击来的迅而快,待简新若看清楚来人,本能的一躲,便直接从妇人背上栽了下去。
人仰马翻之下,自是免不得一阵的混乱。花沫默然退回,来到董思阮面前,问:“我是不是闯祸了?”
董思阮摇摇头:“无事!”
待那边确定简新若没事后,那个被旁人唤做张姥姥的老婆子,便是大步而来,抬手就朝着花沫脸上招呼而去。
董思阮轻拽一下花沫示意她闪避,漫不经心的话语,旋即飘起:“张姥姥还是且慢动手吧?我的人可都是练武的架子,怕这手上没个轻重的伤到你老人家可不好!”
几乎便是话罢,花沫那边躲开袭击,并且稳稳的擒住了张姥姥的手腕,任她甩亦甩之不开。
直到董思阮再次放话:“花沫住手!”才松了手。
愤怒之下张姥姥面部有些扭曲,百般不服。可到底是在门外,人手不足,她咬牙忍了,齿间只发出:“你好!你很好!”的声喝。
“张姥姥勿要错了仇家!”董思阮的声音不大,却是字字掷地有声,“平白拉了仇恨到我这边来,好像我做了什么令人深恶痛绝、罪大恶极的事情一般。我自认不曾招惹过简小姐,亦不曾同诸位有过过节。适才花沫虽是冲动了一些,可缘起之因,也是简小姐出言不逊在先。”
“姓董的,你说的什么鬼话!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动的手脚,陷害于我!你怕我夺了你姬府主母的位子,所以才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毁我清誉!”简新若恨急直嚷。
“哈?”董思阮听见这话,忍不住冷笑,“你有被害妄想吗?”
“你----”
“姬府主母?原来简小姐一直惦记着这个呢。那您该早些说我的,我必定直接送了您的,又哪里会有如今的丑事?”
“你,说什么?”简新若难以置信。
“我同姬无双早些时候便已商定了和离之事!也就这几日的功夫要签字的!谁承想竟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等事情。”董思阮道。
董思阮说出这话的时候,好巧不巧的,竟是三个方向同时来人。
一方,老夫人温氏为首;一方,姬无双为首;还有一方,却是不知打哪儿来的云砚。
这三方同时听到她这一言,亦在同时丰富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