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是跟着一起进去的,他仔细看了前方一眼,“三日未见,大王越发气度潇洒、英俊不凡了。看看这华丽的冠服,流线型的身材和大长腿,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委屈和不情愿!大王可是我们雕题国上下的标杆,深受全国鲛女爱戴,帅出南溟新高度的一代霸主。能够追随大王左右,是你们的福气,别哭丧着脸,都给本将笑起来!”一边呼呼喝喝,一边转头问鱼官,“今天是十五吗?天还没黑就打算登陆?那我这就去安排大王的浮车和扈从……”
鱼官向他挤了挤眼,脸上有怯懦的表情,示意他噤声。大将军没有领会,继续不遗余力地邀功请赏:“大王……大王……照您的指示,臣这次把没有成年的潮鲛也抓来了。为了防止潮城那几个老家伙偷偷迁城,臣特地留下一队勇士驻守潮城。臣有道妙计献给大王,等下一批小鲛孵化,即送去潮城让那些潮鲛抚养。我们可以把潮城变成雕题的育婴房,潮城鲛人性情温和又有爱心,最适合当奶妈了。反正哑海如今没人掌管,我们向北迁徙,进驻潮城算了。以我们的实力,先横扫南海再杀进陵鱼国,一统四海指日可待呀,哈哈哈……”
鱼官以鳍扶额几乎晕倒,向上看看,那黑色的身影没有转过来,很平静地说:“一统四海……真是个宏大的理想。”
大将军嘿嘿笑了笑,“那是因为在大王的英明领导下,臣才敢发此鸿鹄之愿。大王今日声线清朗,身段风流,必须配一绝色。”他游进潮鲛群中寻找,直接把夷波提溜了出来,“大王请看,臣发现一个小鲛,长得花容月貌,一看就适合当宠妾。现在虽未成年,但大王可以把他养在身边,看着爱妾一天天长大,多么的心痒难搔和有成就感,大王一定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夷波吓得抖作一团,“我、我……已经发愿当男鲛了。”
“你敢!”上面没出声,大将军先对她大喝了一声,“大王面前不得无礼!快说你要当女鲛,一生一世追随大王,不然把你鼻子割下来喂螃蟹,知不知道!”
夷波呜咽着哭起来,她不想当这个雕题王的小老婆,她还盼着能和龙君团聚呢!可是怎么办,大将军的刀锋在她面前晃了晃,银光照得她两眼发晕,她哭得打嗝,左思右想,不敢违抗,捂着鼻子说:“我愿意……追随大王,可是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你得到了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大将军上窜下跳,“敢对大王不忠,死路一条!”
上首的人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姿容如电,眉心火纹悍然,居然和龙君长得一模一样。
有这样的一张脸,立刻不存在强不强迫的问题了。谁能想到丑陋的雕题鲛人里会长出如次匪夷所思的极品!夷波见底下一片哗然,她不甚聪明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难道之前所谓的龙君根本就是雕题国主?她和阿螺都被骗了吗?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错爱错爱,一下哭晕在地上。
大将军咦了声,“大王今日真是美得……惨绝人寰啊!”
鱼官再也看不下去了,抖抖索索上前行礼,“君上,本次押解的潮鲛尽数在此,毫发无损,请君上明鉴。”
他的视线掉转过来瞥了夷波一眼,“身为潮鲛,一点气节都没有,令人失望。”
夷波知道他是指她刚才的表现,心说失望你个鬼,最该失望的是她好吗!她居然那么容易轻信人,错把雕题当成龙君了。可是真正的龙君在哪里呢,兜了个大圈子,她前阵子死心塌地的对象出现偏差,简直是她百年爱恋的污点!
她恶向胆边生,又气又羞地指责他,“做鲛人要有做鲛人的自觉,明明是个雕题,你装什么龙!亏我之前那么敬重你,你难道不觉得受之有愧吗?你这个赖皮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能掩盖你斯文败类的事实,你是鲛族的耻辱!”
她这一通骂,众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首的人白了她一眼,“笨成这样也是旷古烁今第一人了。”一面与她擦身而过,抬袖指了指道:“自今日起雕题国并入潮城,潮鲛要是看得上雕题鲛女,也可与之通婚。雕题善战,以后海疆的太平就归雕题负责,不得欺凌弱小,不得恃武行凶,若是让本座发现有异,族规惩处,绝不宽待。”
众鲛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大将军心里也存疑,追问道:“大王这是赞同臣下的意见了吗?不过也太彻底了些,譬如令我们的鲛女作配潮鲛,那些无能之辈会辱没她们的。还有雕题巡逻南海及哑海……我们只要征服,四海和平关我们球事啊!”
他刚说完,鱼官咚地一声跪下了,颤声道:“请君上恕罪,兀犴将军心直口快,不知其中厉害……”
这下大将军不说话了,再简单的脑子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傻张着嘴向上看,“大王……”
“养着一帮连国君都不认识的将领,雕题国迟早要完蛋。”他皱了皱眉,厌恶地调开视线。
夷波旁观了半天,搞不清方向。这时听见阿螺的叫声,欢欢喜喜举着个框从宝座后面出来,扬扬手说:“回禀龙君,海图已经绘成了。这雕题王的皮真厚,我剥了半天才剥下来绷好,您看看,没有什么偏差吧?”
满殿的人都心惊胆战,水里似乎漾起一股腥味,到现在才发现有血丝漂浮,原来雕题王已经被杀了。
兀犴大将军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说:“这……这……不是大王!大王……”
鱼官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他是南海龙君,来替潮鲛报仇了!”
雕题国和潮城的过结由来已久,这百余年间雕题仗着凶狠欺凌潮城,现在南海海主回来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他们的雕题王剥皮做了海疆图。这个下马威给得太狠,连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都唬住了,和鱼官抱头痛哭,哀悼雕题称霸海上的世代宣告结束,接下来他们得服兵役,连自由都受限制,就别再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了。
夷波坐在那里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龙君不是雕题王,他是来救他们的。
阿螺奔过来扶她,把她往前推了推,“快去呀。”
她觉得很愧疚,刚才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骂了一通。其实也不能怪她,怪就怪这个兀犴将军,连自己的王都不认得。还有龙君,好好的龙为什么说鲛语,彻底把她给搞混了。她踯躅了下,低声抱怨阿螺:“你不救我,到这里来了。”
阿螺说:“我本来是打算和雕题大战三百回合把你劫出来的,正好半路上遇见了龙君,龙君单枪匹马来南溟收拾雕题王,我想你早晚也会到的,就先跟着龙君过来了。你看这不是天衣无缝嘛,不费一兵一卒把雕题国收服了。以后雕题可以护卫潮城,就再也不怕外族欺压了。你巴结住了龙君,求他不管到哪儿都带着你,好事不就成了吗。”
夷波一听顿时又高兴起来,只是她没忘自己说过的话,她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不知会不会引起龙君的误会?再说他刚才还嫌她笨,她这样无可救药的鲛人,一定让他感觉既可笑又可悲吧!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敢……”
阿螺骂她,“胆小鬼,别等龙君喜欢上了别人你再后悔。要是实在没胆量,那就作罢,以后可别哭,当个男鲛和我在一起算了。”
夷波被她训了一顿,觉得此话有理。虽然她办事从来都是畏首畏尾,但是关乎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以前爱听石斑鱼讲他和海狸的爱情故事,虽然他后来渡劫失败化成了飞灰,但他求爱时勇往直前的精神永存。他说爱情就像一场战役,披荆斩棘,不能后退。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不能因为担心会有遭受拒绝的可能就放弃。纵然失败,只要努力过,大不了被你爱的人笑话一下,有什么关系。如果退缩了,一旦对方爱上别人就来不及了,那个人也许未必比你优秀,但他一定比你勇敢……
一条菜鱼都能有那么高的觉悟,作为鲛人,她有什么道理怯懦?夷波挺挺腰,打算争取一下,然而觑眼看龙君,又有点怕。鼓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挨过去,腼腆一笑,唤了他一声:“龙君……”
他没有理她,优雅地拂了拂衣袖。
她憋了口气,用鲛语期期艾艾阿谀着:“先前押解来的路上小鲛就在祝祷,求龙君显灵……这次能救城众的只有龙君一人,没想到龙君真的来了,这就是心意相通吧?潮城现在越来越没落,终究要龙君出面,才能振兴鲛族。龙君回来了……长老们一定很高兴……”
他还是不理她,负手踏出了鲛宫。
夷波看着他的背影,嘴瓢得葫芦一样,对阿螺说:“他不理我了,怎么办?”
阿螺扛着海图怅然,“大神一般都很有性格。”
她垂着嘴角又叫了一声,“龙君丰神俊朗,举世无双。”
他的脚步慢了一点儿,似乎有了触动。
夷波顿时心花怒放,原来这招真的管用,只要说好听的,哪怕他不满意你,态度也会改善很多的。她握着双拳再接再厉,“龙君是小鲛见过的最有格调的大神,龙君盛名远播,四海无不宾服。小鲛对龙君的敬仰如南溟波涛万万,无止无尽。若小鲛有这个造化,愿跟随龙君左右,供龙君差遣……龙君……龙君……九川大神……”
奉承的话说了一车,他终于转回身来,长眉一挑道:“难道本座不是一身正气吗?居然让你误认为我是雕题王?你先前说了什么?说本座是斯文败类,是鲛族的耻辱,你胆子不小。现在好话说尽也没有用,本座已经看清了你,口是心非一肚子坏水,本座是高贵的龙,才不要理你这赖皮鲛。”
啊,这么记仇的大神,实在让人心累。夷波忙辩解:“小鲛只是恨雕题王,对龙君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所以认错人,也全是因为兀犴大将军,谁知道他连自家大王都不认识……现在误会解开了,不如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吧!活着嘛,最要紧就是心情好,心情好,一切都好了。”
她笑得不遗余力,笑得两颊发酸,想让龙君看见她多有诚意。谁知他鄙夷地撇了下嘴角,唇边小小的梨涡一现,像个甜得发腻的糖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