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宫女迈着小碎步跟在莫笛月身后,莫笛月一马当先的向着宽大浴房走去,只留下宽大大殿里气的七窍生烟的南宫沁,还有一众手忙脚乱的公主仆婢。
她真的很沒耐心來应酬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同时她也不必对着她小心翼翼的奉承些什么。南宫弦不会杀她,也做不了什么。
哗哗的水声静静的流淌着,莫笛月屏退要服侍她的下人,站在水池旁,意思意思的把身上擦拭了一遍,这才缓慢的入了水中。
她靠在温泉壁上,背部沒有被热水浸湿的石壁微凉,但却正在缓慢的被温热的泉水氤氲出热意。
浓浓的蒸气浮起,把她额前的发丝打湿,莫笛月疲惫的闭上眼。
听说,南宫弦今天把自己写的绝情信寄出去了......
南宫煜看到会是什么心情呢?
从这里寄往青城,最多半个月。
再过十几天就能送到了吧......
真不想他看到。
正想着,一声细微的声音突然从甬道入口的方向传來,莫笛月睁眼,玉白的手指从水中伸起,带出了一阵水声,她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屏息凝神的听了起來。
來人的脚步声很轻,但是呼吸频率很慢,应该是个男人。
难道是南宫弦?
莫笛月眉头不由皱成一团,來人显然小心翼翼,不像南宫弦來时那般随意。
莫笛月身子不动,依旧保持着一个美人出浴的模样。
但心中却暗数着微微杂乱的脚步声,莫笛月心中不由得一惊。
步声细碎杂乱,落地沉稳,一听就是练过武之人,呼吸频率大致间隔一致,大约一分钟10次左右,说明來人武艺不弱,不同于正常的普通人,年龄大约都在二十至三十之间,从听到第一个人的声音开始,到最后一个人进入甬道大约是五秒钟,比照來人的身手和年龄,可以判断出來人的人数大概在五人左右,行走时每个人都有单手稍大幅度摆动的习惯,说明來人全部习惯使剑,并且,有趣的是,这一群人当中,有一人主要用胸腔呼吸,呼吸频率稍稍急促,可以判定是女性。
她闲暇之余突然觉得可笑,这种时候,她还得感谢当初在幽冥谷的镜池。
“咔”轻微的脚步声在浴房里响起,莫笛月又闭上眼睛,靠在水池旁边,一幅全身心享受的模样。
声音缓缓逼近,莫笛月表面看起來无异,全身却都充满了警觉,只待对方稍有半点举动,就后发制人。
來人有五六个,她必须在短短时间内拿到自己的衣服。
因为,哪里有......
可是,对方只是缓缓的靠了过來,寂静中只听得到对方越发沉重和畏惧的呼吸声,莫笛月眉头一皱,他们已经靠的很近,可是却沒有半点动作,事情似乎有些离奇。
然而,就在莫笛月起了警觉之心的这一刻,一声柔滑的下水之声突然轻轻的响起。声音虽然低不可闻,可是莫笛月还是在第一时间听到了大概。
事情不对!
一丝警觉登时袭上心头,就在这时,一股凉气陡然逼近。
莫笛月猛地睁开双眼,几乎还沒看清到底是什么状况,一咬牙,双手使力一撑,带着个大肚子直接跃上池台。一条放在池台旁的棉白长衫凌空飞起,莫笛月一个侧身,手脚霎时间好似神迹般的钻到衣衫之中。左手从衣袖中伸出,恰巧露出了抓住的腥凉之物。
从敌方进攻,到莫笛月跃出水池,穿好衣服,所有的动作只发生几秒钟之内。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迅猛矫捷,丝毫沒有平日里怀孕躺在床上的懒散模样。
莫笛月面色难看,眼神凌厉的盯着手上,她的左手单手狠狠抓在身前,手中紧握着的,竟是一条小臂粗细斑斓毒蛇!
看向目瞪口呆站在浴房里的除了自己之外唯一的一名女性,莫笛月的双眼缓缓眯起,好似狸猫一般有着诡异的幽光。
一身蓝白宫装的女子不相信般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看到了仍旧是同一番场景,不由得大惊失色。
目光登时一寒,嘴角紧紧抿起,手中的毒蛇已然从挣扎,慢慢的变成抽搐,最后气绝身亡。
“圣人言,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看來我果然犯了大忌。”莫笛月声音微微沙哑,一缕打湿的额发垂落在脸颊,印着苍白的唇色愈发鲜明。
她身怀有孕,但却也沒有忘记带上毒粉,要知道,这宫里的女人,就沒有一个不狠的。
她眸光冷冷的看着面色苍白满脸惊愕的南宫沁,突然冷笑一声,唰的一下,就将那条软绵绵的毒蛇对着南宫沁扔了过去。
“啊!”刺耳的尖叫登时冲天而起!
莫笛月披上一身备好的锦衣长袍,看也不再看南宫沁等人一眼,兀自安抚的摸了摸肚子,一人走进澡房绵长的甬道,向着凤翔宫的正殿走去。
当晚,莫笛月教训了南宫沁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座后宫,在大多数人拍手称快的过程里,有人却在暗暗捏起了拳头。
凉风浮动,凤翔宫院中的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当夜未过,很快,莫笛月就感觉到了不适。
她的肚子疼。
很疼很疼。
微一低头,本來痛的眯起的眸子顿时张大,满满的惊恐状,白色的衫子上,衬着的是鲜红的血迹......
南宫弦赶到凤翔宫时,已经是三更时分。
南宫弦本在宫外微服巡防,那次莫笛月的反应之大,让他不得不再重新审视自己。
直到得到她早产的消息,他这才惊惶失色,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宫。
一连串的马蹄声打破了夜里的平静,无数盏灯火随之亮起,敢在宫里骑马的,除了这里的主人,再无他人。
各个宫门的女人们全都翘首盼望着这位帝国年轻的君王,可是南宫弦还是一路狂奔到凤翔宫的宫门前。
一下马,他人已经消失,只有两扇摇摆不定的门宣誓着方才有人走过。
“为什么会早产?!”
南宫弦站定,这句话几乎是吼出來的,正拿着药包准备去煎药的太医顿时被他吓得不敢动弹,手中的药簌簌如秋叶一般从纸中落下,洒了一地。
“娘娘......娘娘可能误吸食了什么东西......”
那太医双腿一抖,扑通一下跪倒匍匐在地上,就算打死他,那也不敢把宫里那位小祖宗给招出來啊。
“吸食什么?”
“微......微臣不知......”
南宫弦桃花眸一眯,还想再问,却听屋里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慢慢的,居然转换为平静。他的心登时绷了起來。
他欲要推开门进去,却见身后的一众宫婢通通下跪,
“陛下万万不可!女子产房是污秽之地,恐会损了陛下的福泽!”
话音一落,说话的那位嬷嬷顿时受了一个锋利的眼刀,南宫弦理也沒理,径直推门进去。
里头一声一声无力的叫唤穿过重重纱幔,让听者无不是心惊肉跳,听在南宫弦耳里,像是有一个拳头使劲的打着自己,一拳又一拳。
莫笛月唇色雪白,皮肤透明的好像能看到底下的所有血管,全身都已经被冷汗浸了个透彻,耳朵嗡鸣,眼前发黑,灵魂仿若随时都有可能脱离肉体。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这就是莫笛月的感受。
她似乎站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无边无际的,了无尽头。
來,跟我走,南宫煜不会再回來,你永远逃不出皇宫,一辈子都要受到南宫弦的囚禁,來,跟我走吧,我带你脱离这个苦海。
她好像听见死神在召唤她,脚下的步子微微迈动了些,身后传來一声清脆的童声,她顿住脚步,猛然回头。
那是个小小的男孩,皮肤粉粉嫩嫩,抿着嘴笑出两个小小的酒窝,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挥着肉嘟嘟的小手叫她娘亲。
那应该是自己的孩子吧。
真可爱。
一念之间,走错即是地狱。
紧闭的眸子动了动,睫毛颤动的张开,意识还沒缓过來,就立刻被下身席卷而來的疼痛给强拉回來。
“啊。。。。”
稳婆在抓着她的腿,被一旁专注的南宫弦给搞得紧张万分,皇上这是干什么,娘娘生孩子的地方,这也是能进來的?
莫笛月身体上的疼痛像一股冲劲,东撞西撞的到了喉间,本來蓄起來的大力,在发生时却只有嗫嚅的小声。
“呜呜呜......南宫煜......再也不要生了......”
她的声音很小,像有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稳婆一点儿沒听到,还在使劲的叫唤着让她加把劲,但是,南宫弦离她的头并不远,这句话声音再小,也被他收入耳中。
手腕已经被莫笛月掐的青紫,南宫弦却浑身僵硬无比,呆呆地看着床上痛苦的女子,蓦然出声。
“别动!”
稳婆一愣,也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静悄了几秒,又要继续帮她接生。
“朕叫你不许动!”
如果这个孩子消失了,莫笛月跟南宫煜之间就沒有羁绊了。
早产风险大,此时,他可以随意找个理由,除掉这块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