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淼淼已经急了,赵蛮伸手隔着纱帘捏了捏她的鼻子,他就算想敲她的头,可也没有地方,那帷笠是他要求她带上的,今天要见很多的人。
余淼淼气急败坏,可也拍不开他的手。
赵蛮捏够了才松开手,“笨女人,夫妻一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上回也说了,你的就是我的,谁付工钱,这个问题你确定还要问?”
余淼淼气闷,送个礼物也不让她省心,一点也不贴心。
赵蛮突然话锋一转,“我有责任将他们安排好。淼淼……”
余淼淼看他那样子,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了,只得点点头,要是按照雇工的要求,她是不可能雇佣这些老弱病残的,可是,他们是赵蛮的责任,她能够说什么?这人是将她吃定了……
等赵蛮牵着她再走到人前。一直就整齐静默的人群,齐刷刷的看过来。
让余淼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上百来号人,多半是身体残缺的,有的一看就是体弱的,都是瘦巴巴的,像是从哪里跑来的难民。
不过看他们的精神倒是不错,目光炯炯有神,也十分有纪律,不喧哗,不吵闹,各司其职,一看就知道他们的身份,这些人肯定也不是全部。
余淼淼无声一叹,她也狠不下心来将这些人赶走。
这时,有个腿脚不便利的汉子上前来,先冲赵蛮行了个军礼,才坦然的冲余淼淼道:“夫人,这些矿就交给我们,我们虽然身体不如常人,但是力气还有,我们不会耽误你的事。我王长丰在此立下军令状,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明显的军人作风,不卑不亢,对余淼淼他们感激,但是也仅此而已,因为他们会用实际行动来表示,他们值得余淼淼开出来的工钱。
赵蛮不言不语的站着,他已经跟这些人说了,这个矿山就是余淼淼的,至少明面上,他是不会插手这里的事,一切都是余淼淼做主。
让余淼淼出面安顿这些伤兵,他底下的人才会更快的接受余淼淼,进而尊重她,他也是给余淼淼铺路。
他的妻子,不能是只站在他背后的娇花,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呵护娇花,他现在做的是刀口舔血的事,他需要的是可以跟他携手打拼,能够站在他身边,能独当一面的女人。
余淼淼数度给他惊喜,她值得他的人敬重。
余淼淼站得笔直,不过个子小了点,并没有什么气势。
听王长丰说完,她沉着的点点头:“我给你机会。”
这人严肃的点头,底下的人也都是神色一松。
什么将带什么兵,赵蛮这个人就这么强横,他的兵,就算是这些伤兵,也都是各个神色傲然,并不需要余淼淼的同情,所以,她也会将他们当成正常人对待。
“你觉得你们一天能够挖多少?”余淼淼沉声问王长丰。
王长丰略一沉吟道:“这些土矿不比岩石的坚硬,一人每天百斤可。”
余淼淼毫不含糊的道:“按照一人八十斤算,每七天我会找人来拉走。可能做到?”
王长丰神色暗了一下,执着的道:“一百斤。”
余淼淼没有跟他争辩,而是道:“每日采石四个时辰,每七日修整一日,我并不是照顾你们,而是我不希望你们在疲惫情况下采石,徒增伤亡。”
王长丰愣了一下,看看赵蛮,见他只是看着远处,这才点了点头。不过他们是见惯了生死的,也不会因此就感动。
余淼淼也没有打算感动他们,她继续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王长丰指了指一边的山峰,他们暂时在山上安营扎寨,粮草也够这个月的,他们这些人都是没有出路的,只因为对辽人趁胜追击,险些破坏宋辽谈和,朝廷将他们定为叛军。
就算是他们回去老家,也怕牵连家人,所以一直跟着赵蛮翻山越岭,走山林,经过神农林区,进了竹山县。
他们比谁都更不想成为累赘。对现状已经很满意了。
余淼淼没有再问,心里却有些发闷,要是这么多的伤残军人突然出现在竹溪县,肯定会引人怀疑,他们比正常人更要引人注目。
何况这里还有不少探子,他们不可能光明正大的生存,除非,这个地方被赵蛮全部控制住。
房陵四县,每个县只有兵丁两百,加上服役的民兵也不超过三百人,赵蛮手中有兵,这些兵丁就根本不足为惧。
难的是房陵各系势力也是盘根错节,不好控制,稍有不慎,赵蛮的兵在房陵的消息就守不住,房陵城外就有大批守军,若是来袭,房陵城易守难攻不假,可现在城中的粮食大多来自城外,一旦围住房陵,切断粮草补给,城中人就只有饿死的份。
除非房陵城内可以自己种植出大量的粮食……
余淼淼看看眼前这些人,又看看赵蛮,他正盯着远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无声一叹,给她时间,她肯定可以做到,在房陵种出大量的粮食。
将脑子里的思绪抛开了,她冷静的道:“工钱比不上别的地方采矿的收入,现在我只能每人每月一百文,每个月的工钱,下个月月初发放,今天是四月初八,从五月初八开始,作为惯例。等走上正轨,会给你们涨工钱。”
这些人中有强有弱,她本来还想定个奖励机制,能者多得,不过这些人明显是一个团体,他们虽然在余淼淼面前没有说几句话,可余淼淼也看出他们共同进退的决心,这想法只能作罢了。
一百文已经是她压迫劳工了。
“不需要。”王长丰愣了一下,赶紧道。
“你们不可能一直住在山上,以后这些钱会用的上,你们也有家人。”余淼淼没有再给王长丰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若是没有异议,就这么定了。”
军令如山,这些人一旦答应,自然不会违反她的规则。
王长丰点头应下,心里说没有起伏那是骗人的。从来没有人这么明确的跟他们说过,他们不会一直住在山上,厉王不是个会许诺的人,他只会用行动,一步一步改善他们的处境。
现在有人跟他们说,他们也会过正常的日子,还如此肯定,他几乎是强行忍住了翻滚的激动,才没有问出来,这个面都没有露的夫人,凭什么来保证?
余淼淼也没有解释,没有做成的事,说什么都是空话。
“七天之后我派人来取货。”
余淼淼说完,就跟着赵蛮走了,从头至尾,赵蛮都没有插嘴过,等他们离开了,赵蛮才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他何尝不想他的兵可以过的好一点。
“你这蠢女人……别说出去的话做不到,到时候惹人嘲笑。”
余淼淼“哼”了一声,“这才一百多人,我肯定可以安排好。”
“你拿什么付工钱,一个月就是不少钱,你手上有钱?”
“我当然有,现在都过了十多天了,我的酒说不定都卖出去了,再等一个月,肯定有收入。”余淼淼自信的道,“六月初是官家生辰,到时候,房陵的林檎和梨子肯定也会带来不少收入。”
赵蛮想起她在林檎上贴纸,在梨树和葫芦上套琉璃盅,现在可还看不出什么来。
“等着瞧吧。还有一个月。”过了这一个月,这段青黄不接的日子就过去了。
“会不会被官府发现?安全吗?”
“沿途有警哨。”
“我想在竹溪县做一个肥料坊,将山上采的土石碾磨成粉,需要人手和地方,就交给你了。”
赵蛮点点头,这个不难,他有地方有人手,说办就能办起来。
见她自信满满、斗志昂扬的样子,赵蛮十分满意。
赵蛮满意了,就有很多人不满,李奕就是其中一个。
那日被赵蛮用药迷晕了他的下属,他独自脱逃,正如赵蛮所料,他那天去找赵蛮几乎将身边的高手都带上了,这房陵城大宋的地盘,他要带进太多的人,也不是很容易的。
他本想打赵蛮一个措手不及,出一口气,哪知道一夕之间反倒是被赵蛮折断了翅膀。赵蛮还派了人在追杀他。
李奕在房陵的处境比赵蛮还差,至少追杀赵蛮的人并不信赵蛮在房陵,也不信赵蛮曾带领的兵也陆续藏到了房陵。这一点李奕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放出消息去,都无人相信。大宋不乱,他何以谋利?
李奕不知道原因,赵蛮却心知肚明。
因为那些人太自信了,以为给他下了蛊毒,所以每个月十五,必会有个姑娘因为合欢蛊子蛊度入,忍受不住蛊毒而死,就算是将女子的尸体烧了,合欢蛊的子蛊被烧死,也会留下独特的气味。
他们有追查这气味的蛊虫,顺着气息查,就能知道赵蛮的藏身之地了。
所以,他们不信赵蛮在房陵,因为房陵毫无气息。而且房陵能藏大量的人的地方也只有瘴气遍布的林区,进去也是死路一条。他们不知道瘴气也是可以处理的......
到现在他们也只会怀疑赵蛮在播州,播州也能容纳赵蛮的士兵,这才三番两次派人去播州找证据,才一个月,已经去了一个太子的通直郎,一个诚王的怀化将军,这也是赵蛮将人引去播州的原因,只有播州养蛊的人才可能知道如何隐匿合欢蛊的气息。
谁让蛊虫来自播州,杨氏管不住自己的人,就只能为赵蛮背黑锅了。
李奕不知道其中缘故,他迅速的转换了思路,只当是先前他送出去的消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查不到根源,不足取信于人。
他要为这些消息找一个传出去的好渠道。他先前跟连家旁支有一天的澡豆合作,对连家倒是有些了解,这回也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连家。
赵蛮的人还在追杀他,他已经换了个名字,大摇大摆的藏在竹溪县的县衙里,帮着连家的草包大郎君知县,跟竹溪的新县丞的肖远图斗法,顺便不着痕迹的指引连家,赵蛮的下落。
这天,连大人刚被连老爷骂了一顿,垂头丧气的回来,一见到李奕就大吐苦水:“李兄,你这次可得帮我想个主意,这该如何是好,我们连家可是太子和诚王都得罪了,父亲想要将二妹给了结了,可殷将军也不是好惹的,这个妹妹很得殷将军欢心......我这个位置还不知道能够做多久。”
李奕心里暗骂其蠢货,就这么蠢也配跟他称兄道弟。
可面上却不显,眼珠子一转,道:“连大人所愁之事,李某倒有一计。”
连大人赶紧道:“李兄请说,要是可行,李兄真是我的福星了。”
李奕道,“要是连大人为太子立下大功,太子也就能安心了。连家送给诚王一党的不过一个妾,不打紧。”
“可我能够立什么功,但求无过就不错了。”
李奕把嘲笑诠释的很云淡风轻,心中骂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嘴上却说:“若是连大人能够找到赵蛮的下落,赵蛮手中有兵,又是有谋反之心的。将赵蛮揭发给太子,岂不是大功一件?”
“赵蛮?你是说流放到房陵的厉王?”连大人下意识就摇头,“知府衙门已经出了几次文书告示,要赵蛮前去登记造册,他都没有露面,我怎么找得到他呢?”
李奕看着连大人意味深长的笑了,蠢货也不是一无用处,至少疑心少,还可以当枪使。
连大人打了个哆嗦:“李兄?”
李奕敛去了笑意,道:“连大人,你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