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淼淼没有用太长的时间来悲春伤秋,等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已经收拾了情绪,也只是眼神不如平日的明亮。
她进来,赵蛮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他就发觉余淼淼的异样,她自以为不露声色,不过,跟真正的不露声色的人比较起来,还是太嫩了。
赵蛮什么也没有问,他也不需要问,他什么都知道。
他放下手中把玩着的一个发扣,这是余淼淼的,银质弯月形,做工很细致,双层花鸟镂空纹,一侧还挂着不少坠子。
赵蛮见她戴过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发髻,盘结回心于头前,这个发扣就紧紧的卡在额头前方的发结之上,坠子搭在额前。
很好看。
不过自从那天他把她的头发弄散了,发丝卡在发扣上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梳过那种发髻了。
“七郎,我们回家吧。”余淼淼小声的道,不由自主就想要伸手去扯他的袖子,“回我们自己的家。”
她又强调了一句。
“好。”
“那我收拾一下东西,现在就走。”余淼淼一边说一边从箱子里将衣服拿出来,用包袱装好了。
“我早就受不了,这里天天都是吃素,吃了这么长的时间了,我感觉这辈子都没有吃过大鱼大肉……”
赵蛮眼里漾其极浅的笑意,余家常年吃斋,她可不就是十六年都不沾荤腥么,也就是生辰可以吃两个鸡蛋,成亲那一阵,她也没有沾,现在居然拿这个来给自己找台阶下,明明就是被赶出去的。
“最主要的是,我吃素怎么也没有飘飘脱俗,瘦成一道闪电……”余淼淼一边收拾一边抱怨。
赵蛮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也不胖,但是离瘦的飘然脱俗还是有很远的差距,瘦成闪电,那是什么样子……
赵蛮实事求是的道:“别做白日梦,除了衣服,别的都不需要拿了,对了,这个发扣带上就可以了。”
余淼淼郁闷的瞪了他一眼,看了看这房间,心里有种感觉,以后她再也不会住进来了。
一场大火将她的东西已经烧的七七八八,也就只有这个发扣是兰娘给她的,除此,竟然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她点了点头,将发扣收好了。
赵蛮已经打开了门,他率先出去,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
余淼淼不能像他这么潇洒,刚才她在房间里的抱怨声音不小,发了一通怨气,她是心里好受多了,屋外的人也都听到了。
这会兰娘已经回过神来了,看着余淼淼手中的包袱,有些讪讪的道:“淼儿,这是要搬回新房子去吗?”
见余淼淼并不说话,她又笑道:“今天是吉日,搬进去也好,这些艾草是去年晒好了的,拿回去直接燃了在屋里熏一熏就好……”
“嗯。”余淼淼点点头,一语双关的说了句:“我知道。”
“婆婆,小姑姑,梅娘,我就先搬回去了,毕竟出嫁女没有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
以前她也邀请过她们跟她一起,反正那边的房子盖的够大,总归要比这间草屋要强得多,不过颜氏没有答应,这次余淼淼也就不再提了。
几人应了一声,各自嘱咐了几句。
余淼淼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几个女人能够在房陵好好的活了十六年,从来都不是软弱的。
“对了,门口的菜藤我连土一起挖回去。”
兰娘面上一暗,余淼淼道:“那边院子里空荡荡的,我也不全部挖走,有些没有套琉璃模型的,就留着了,这几天朝了吃也成。院子里的梨树今年不能再挖了,不然真的要死了……”
“那就继续长在这,你随时回来看看。”
“好。”余淼淼也是这个意思,也想看看她们到底是想跟她断的有多彻底。
“那,娘,我就先过去了。”
兰娘跟着送出来,看余淼淼将刚才铲出来的菜根又连土一起挖了出来。院子里气氛有些沉闷。
余淼淼头也不回的跟在赵蛮身后走了。
兰娘回屋,眼眶有些发红,颜氏道:“从元宵在龙王面已故方丈给她做了法事,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有些事情强求不来,以前好不容易教养的有点余家女的影子,一场法事就全没有了,芍药上长出牡丹,这梨树,还有上次在王朗那算的账,现在她跟了厉王,更是性情也变了,……还是不是先前我们养的那个,也说不准。”
颜氏没有说完,姜妈妈拿了热水进来,正好听见这话,低声叹道:“变是变了,不过小娘子也没有对不起……”
“咕噜咕噜”的倒开水的声音将她未说完的话给吞没了。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几个人各自垂着头,却不约而同的想到十多年前,那女人昏迷之前的一双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又是那种来历,那样的地方,听说有很多邪性的秘法……
思及此众人更是觉得毛骨悚然,已经是夏初,屋内刚烧开的热水还在沸腾,她们却觉得温度陡然降低了。
良久,颜氏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桂枝,扶我给她上柱香吧。”
姜妈妈“哎”了一声。
余家这里的一切,没人盯着,自然也无人知晓她们的对话。
赵蛮倒是想要看看,想要利用他,却又不想跟他一伙,受他牵连,这家人现在没有他的保护,可以活多久,她们又如何跟他断的干干净净。
真是认不清楚形势。
赵蛮一回来,跟余淼淼交代了一声,就出去了,不用说,肯定是去安排什么事情去了。
余淼淼也没闲着,家里面的家具还没有完全做好,但是需要用的都有了,将东西略收拾一翻,就熏了一遍艾草。
还打算趁着太阳还没有落山,将村头晒在路上的腐叶给全部收回来,反正家里的院子也够大,连夜用开水浇透,什么虫卵都给烫死了。
至于石氏跟她提及的疟疾一事,她也确实是放在心上了。
疟疾对于现在的医疗水平来说,不好治,但是在现代社会,这病症都要灭绝了,可见也不是什么可怕的。
余淼淼就知道一个法子,她不懂医,但是她种菜的时候,紧挨着她的菜田,中了一大片的黄蒿,十分的臭,每天把她熏得半死,她好奇怎么有人种这个,后来邻居给她普及了一番,说是这种臭蒿子用来提取治疗疟疾的药的,还是主材料。
余淼淼毫不客气的吩咐邱大夫,去多备一些黄蒿,让人去山上收也行,“总之,要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有备无患。”
邱大夫不解:“要这个做什么?这些草牛都不吃。”
邱老头不愿意去,这种草这时候还是没用的杂草。
余淼淼只得跟他解释了一番黄蒿的好处,刚说完,屋外突然脚步纷沓,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响起,要不是这院子门够结实,只怕都要垮塌了,咒骂声,哭声,闹哄哄的。
这里有暗卫盯着、护着,但是不到危急关头,他们也不会随便露面,尤其,这只是一群村邻闹事,他们就更不会出来了,杀鸡焉用牛刀,免得无端暴露了行踪,让人生疑。
一个男人暴怒的声音,伴随“嘭、嘭、嘭”的敲门声传来。
“开门,你个作死的小娘们,就是你把老林子里的烂叶子都抠出来,又在山上作妖,现在害的我儿染了疟疾,我儿子要是有事,老子非得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