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
窸窸窣窣的声响,让人头皮发麻,余淼淼怕死了这声音,浑身汗毛倒竖。
她这次没有退缩,她豁出去了,双手笼着那银哨子放在唇边,用尽全身的力气。
唐括一定要死,他欺负她的七郎,她想起这个来,就什么都顾不得怕了,就是她怕,也没有怀抱让她钻进去,那个能够保护她的人,从来都没有信守承诺,她能够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这里距离火场并不算远,地面上的积雪比别的地方薄,露出枯黄的野草来。
这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一股腥气和冷空气一起钻进鼻腔,她不敢低头,直直的看着唐括和护卫的打斗,转移注意力。
只是,越是想要转移却越是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脚下了。
突然脚背一重,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脚背上爬过去了,她浑身僵硬,几乎能够想到那冰冷恶心的触感,她不敢停下,一旦停下,她就再也没有力气继续了,一鼓作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
银哨子发出的细微气流翻动的声响,让风声多了几分古怪。
吴管事带来的人大都在火场,现在还无人过来支援她,她来了,就没有打算今天能够回去。
也没有打算空手死去。
唐括一个侧翻,将手中的剑以一个古怪的角度刺激那护卫的心口上,他以剑抵着那护卫,将他往前推动,利刃进了心口,用力的搅动,血溅到他脸上,刚才还跟他拼命的生命软软的垂下头来,死了。
这也不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心里恨极,他那么多的精锐,今日大多都丧生在大火里!
他也看见了天下第一楼门口,有宋人守株待兔的杀戮,就算是军营里的士兵赶来了,也来不及了!
不过,此事不能这么算了!
他的损失要全部从宋人身上讨回来,首先,就是将余淼淼这个女人,剁碎了喂狗!
唐括斜着嘴角,看着余淼淼,阴森森地笑了。
他用力抽出剑来,一脚将那死尸踹倒在地,提着剑,一步一步的朝余淼淼走过来,银白的剑身上血珠往下聚集,又落下。
余淼淼也阴沉的看着他,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地上的虫子更加兴奋,加快了或游或爬的速度。
唐括突然脚步一滞,看见足下风光,手中剑花飞舞,他往后略退,看密密麻麻的一片,握着剑的手紧得关节“咔嚓”的响,目光转向在风里发颤的女人,咬牙切齿的道:“原来这也是你!”
这是他第二回看见如此怪异的场面。
这是余淼淼第二回促成如此恐怖的场面。
都是针对唐括。
他们有相同的来历,受过相同的教育,却恨的你死我活,不能共存。
唐括觉得这女人果真是不可理喻,疯了一样咬着他不放。
他此时却顾不得多想,这些毒物冲他而来,他转动手中的剑,看见刚死在他剑下的人被遮挡的看不见了,他被埋住了。
余淼淼那女人现在密密麻麻的毒虫里,果真是美人如蛇蝎。
他不敢再看下去,第一次遇见这种境况的时候,他还有精锐在侧,人多,也吃了亏,现在只他一个……
他前面已经无处可下脚,不得已往后退去,跟这些东西没有道理可讲。
他看见余淼淼双手拢在唇边,他的目光里闪过凛冽的寒意,他举着剑,往前用力刺过去,银光一闪,剑破长空。
余淼淼的目光赫然瞪大,她迅速的偏头,那剑只刺过她的发髻,落在地上,也震得头皮生疼。
发丝散落,有的一缕一缕的落下来,有的蓬在面颊边。
余淼淼还没有觉得疼,头顶被剑气损伤,血从额头沁落下来。她面上一阵黏腻的温热。
这小贱人看着更像是一个鬼了,唐括想。
少了武器,见那些毒虫都绕过余淼淼,只冲自己而来,唐括不敢耽误,不敢去给她补一刀,他迅速的逃离,身后细密的声响像是梭子声,也加快了,跟着他而去。
他猛然想起余淼淼献给他的血珠来,咒骂了一声,从怀里摸出来,那血珠早已不能称之为血珠了,像是舒展开来的一条蚂蝗,他一碰到,就粘在他的指头上了,甩脱不到。
身后的追赶越来越近,他一咬牙,心一横,将这一指生生的切掉了。
唐括脸色苍白,从已经被烧的破烂不堪的衣服上扯了一角衣物裹住了献血直流的手指,脚步不敢停,迅速的遁走。
那些东西依旧跟着他,他骂骂咧咧的往火场飞奔而去。
他的援兵快赶来了,就算没有,也可以将这些毒虫引进火里烧死!
唐括走了,余淼淼也跟着他而去,顾不得头皮刺刺的疼,要不了命,只伤了头皮而已。
“这手指只是赔给七郎一只耳朵。”
有这些毒虫带路,她不怕找不到唐括。
只是脚边都是这些爬虫,看久了,还是怕,怕得通体发寒,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够克服的。
天下第一楼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冲天大火映得天空发红,火光之下哀嚎声渐渐的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兵刃相接的声。
正如唐括所料,有从天下第一楼里逃出去的人,往毫无警觉心的女真人的大营里报信去了。他们没有料到,就连大宋皇帝都俯首称臣了,汴京城外的大宋援兵被人拖住了,没有救援,居然还有人敢反抗。
现在女真援兵赶来,见此情形,立时暴怒,和杀红了眼的宋人厮杀在一起,从女真人进入宋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贴近的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火光和厮杀声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宋人、女真人,一见面就砍在一起。
吴管事见越来越多的女真人来的时候,就已经撤走了,他是个算盘打得很精明的生意人,他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李似锦,这边牵制住了不少女真人,他就遣人盗走女真人骑来的马匹,往青城寨飞奔而去了,临走,找了余淼淼一遍,没有找到,以为她已经被护卫带走了,并未留下人来接应。
余淼淼来的时候,这里已经乱成一团,她带来的这些毒虫将天下第一楼围了起来,这骇人的情形,不管是宋人,还是女真人,都被吓了一跳,看着那像鬼一样的余淼淼,更不敢靠近她,有几个女真兵见余淼淼是追着唐括的,只是现在宋人越来越多,他们自顾不暇。
余淼淼冷冷的看着冲进火海里的唐括,透过火光,无声的讥笑他,蝼蚁尚且偷生,真当这些毒虫会傻傻的跟着他进去烧死么?不知道是说他聪明呢,还是说他傻呢?
她让这些虫子在这里守着,就不信唐括会不出来。
“哐当”一声,头顶带着火的木架子砸下来,唐括又迅速的出来,胡乱扑腾掉了身上的火苗,半边眉毛都被火燎掉了,他一出现,那些毒虫又对冲着他围攻上来,让他十分气恼,不知道余淼淼是如何做到的,竟然只咬着他不放。
他夺了一匹马,跃上马背,迅速的往远处去了,只朝后面他的兵马吼了一句:“将这些蛇虫都杀死。”
一时之间场面更是混乱,余淼淼迅速招呼了这些虫物,再次跟着唐括的方向而去了。
今夜的汴京城注定是个不眠夜,满城喧嚣。
*
而此时,杨灏已经将通道的消息告知了余家人,之后便安排人将他们送去刘衍府上,他曾经以杨灏的身份见过刘亭洲,此时并未露面。
余家,除了颜氏病重,姜妈妈留下照顾,她们年纪也大了,一把老骨头,并不怕什么,其余人全部被颜氏遣走。
刘亭洲见到余家人,只当这消息是余家人本来就知道的,以余家昔日的荣光,能够知道这个消息也算正常,并未引起怀疑。
刘亭洲着人去交好的几户人家传消息,几人在书房里一同商议了一番,又交换了各自知道的秘密信息。
“昨日有几个女真人说漏了嘴,只当本官听不懂女真语言,说是……你们道为何二十万援兵久候不至?”
“为何?”
“原来,除了被太上皇带走两万,其余的皆被诚王以太上皇的名义扣下来了,如今早不在封地,那对父子去了江南去了,如今已经在江南令成小朝廷。”
此消息让在座的几人都变了脸色,虽然因为君臣的关系并不敢多说什么,但大家面面相觑,显然心情都是一样的。
太上皇在汴京城外有儿子,有臣民,并不顾着这汴京一城人的死活。
知道消息的众人说没有怨气那都是假的。
沉默了一会,几人务实的商议了一番,如何“带着全城人的希望”逃出去,让太上皇和诚王心怀愧疚,不但不追究他们擅离职守的罪责,反倒能够谋取更大的利益,更重视他们。
于是各自分头去准备离开,乱世江山,各凭本事,有人一落千丈,也有人积极经营,更上一层楼,危机也是转机,端看如何把握了。
趁着夜色正浓,城西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将巡逻士兵都吸引了过去了,那边天幕上闪着红光,亮如白昼,只是隔得太远,那声响也听不见一点半点了,众人不再犹豫,趁着这天赐时机,去往皇宫北面。
杨灏见余家人顺利离开,收回了视线,沉着眉头看向城西,想到余淼淼,他突然拔腿往那边而去,路过一处岔路口,略一犹豫,继续往前去了。
等他从那岔路口跑过去,不多时在这岔路上出现一个女子,她的头发高高的束起来,穿着碧色的半臂袄裙,脚踩着鹿皮靴,背后背着一个竹箱子看着不远处奔跑的青灰色人影冷笑,又像是在自嘲。
常初心看的不是人,而是那人身上的一半情蛊。
她修蛊、炼蛊,也十分相信蛊虫,甚至当初还想要以情蛊来控制赵蛮,达成所愿,可这几年,这情蛊的作用竟然一次也没有发挥出来过,要不是进了汴京城,察觉到那一半蛊虫的存在,距离她很近,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事了。
她因为心有所系,执念太深,就算是得知赵蛮的死讯,这蛊虫也依旧无法扭转她的心智,但是对方呢,是不是也因为如此?
常初心看着杨灏的背影越来越远,往那火光冲天处奔过去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如此的接近,又迅速的分开了。
她凝望城西被大火烧得发红的天空,察觉到脚下的大地隐隐颤抖,呢喃道:“是马蹄声。这么多的铁骑都往那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侧头,细细凝听被风吹过来的厮杀声,略一迟疑,她也抬脚往前去了,她脚步轻快,很快就追上了杨灏,冷然的越过他,之后就一直在他前面十多步的地方。
杨灏跑得一身是汗,这几年他在外闯荡,身体倒是比以前好了许多,但是也没法跟会武术的常初心相比,见这女子越过他,他也不在意,只闷着头,往前狂奔。
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声清冷的声音。
“你不会要去城西送死吧?你可别连累我,你死了不要紧,可你身上的情蛊在你死了,也会死,我身上也有一只,蛊虫死的时候虽然不致命,但是多少会影响我。”
她亦有要事在身,无端受累,那不是冤枉?
杨灏抬眸看了她一眼,早就不记得常初心的模样了,那天常初心下蛊的时候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心情顾及别的。
这回还是第一次打量常初心,见这女子看着他疾言厉色,很是不屑又鄙夷,似乎笃定他前往就一定会死了,生怕被他牵连的模样,他脾气好,只不咸不淡的道:“蛊虫不是我愿意带在身上的,就是连累你,也是你自作孽。”
常初心愤然的瞪着他,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自找了个没趣。
杨灏亦懒怠和她多说,调整气息,往前跑。
常初心背着竹箱也往前跑,始终快于杨灏几步,挡在他前面,赌了气一般,杨灏也不跟她计较,此时他也是满是心事,不知道余淼淼如何了。
这天下第一楼的大火,肯定跟余淼淼有关。
她若就这么死了,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没有做,这辈子都不会安心。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见前面的常初心脚步一收,贴墙而立,在躲避什么。
杨灏冷眼从她身边走过,这才注意到左侧的岔路口有几个人正在厮杀,一边是骑马而来的女真人,一边是一小队同样身穿盔甲的杨家军!
杨家人来了,杨灏心里骤然激动起来,不知道是爹,还是二哥带兵?也对,余淼淼困在城中,他们肯定是要来寻她的,今天女真人的大营里肯定是乱了,城门那边一片混乱,杨家军趁机进来了!
他将见到杨家人的激动和害怕都压下来,正待去寻一寻带这一队兵的将领,杨家军中的将领,他都是认识的。
只是双方正在混战,刀剑无眼,他环顾四下,见到一人被从厮杀的队伍里甩出来,重重的倒在地上,他赶紧上前去,伸手将人扶起来,赶紧问道:“主帅在哪里?”
这士兵撑开眼见杨灏,摇了摇头,一言未发,吐出一口血来,死了。
杨灏一介书生,根本无法靠近队伍里,正着急中,见常初心猫着腰,已经绕过这巷子了,正要离去。
杨灏赶紧上前拉住了常初心背上的竹箱子,常初心懊恼的回过头来,杨灏沉沉的问她:“杨家军营帐在哪里?”
常初心看了一眼不远处厮杀的场面,压低了声音道:“放手!”
“你不说我就不放。”杨灏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一顿,继续道:“你不是怕战争,是怕被谁发现?你瞒着人偷跑出来的?”
常初心弯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来,“你再不放手,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杨灏不放,往那边“哎”了一声,常初心低喝道:“闭嘴!”
“杨家军营帐在哪里?”杨灏又问道。
“有本事你自己找去。”她的确是从军营里跑出来的,她这几年表现尚可,借着这次杨家军出征,她提出要做随军大夫,家里就批准了,可到了汴京城,她就脱离队伍出来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出来做什么,再去找赵蛮么?还是不顾一切的为他报仇?从几年前在赤水河上,他冲她下手开始,她就像是被剜了心。
她告诉自己,她不找,那负心汉死了就死了,她什么也不要做。
她只是想要看看赵蛮放在心尖上的那个女人,比不比得过她,又能不能为赵蛮报仇,敢不敢为他报仇,余淼淼要是不敢、不能,那也是她常初心赢了,那赵蛮不选她,是他瞎了眼、盲了心!
赵蛮不再了,她要将余淼淼踏进尘埃里,杀了余淼淼,也算是成全了他们一对鬼鸳鸯,这是她最后为赵蛮做的,也算是有始有终,他既然舍不得这个女人,将她放在心坎里,她就将这个女人祭给他去。
自此以后,她才能彻底的放下了。
现在她还没有找到余淼淼,军营里还有常家人呢,她要是回去,被抓回去,再也没有机会出来了。
杨灏又追问道:“你告诉我蓝老爷来了没有,在不在营帐里?”
常初心左右甩脱不掉,越发烦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不是杨家四公子么,还用得着问我?”
常初心讥笑。
杨灏眉头紧蹙,道:“那就都别走了。”
杨灏定定的看着常初心,目光深邃又执着,清澈的宛如湖水,常初心被这眼神看得恼怒,她突然冷笑一声,“你去把余淼淼杀了,我便告诉你如何?”
杨灏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常初心扬起下巴来,他突然一言不发,看了看还在厮战的士兵,突然捡起地上的一柄刀,往人群中而去。
常初心恼恨的看着杨灏的背影,到底想着他找死去了,情蛊一死,她也有罪受,她一个女子就算是有一些自保之道,但是在兵荒马乱的时候,若是再有点什么,那就危险了。
于是,恨恨的道:“蓝老爷在来的路上,现在应该快到应天府了,杨家军从城东进了城,现在多半分散在城里了。”
杨灏得了答案,依旧提着刀,发了狠朝一匹冲出重围的女真士兵砍过去,这人还不及反应,便身子一歪,从马上栽倒下来,杨灏得了马,迅速的朝城东去了,这城东既然能够叫杨家军进来,他也能够从这里出去。
他要去找救兵,还得去应天府,他策马疾驰而去。
杨灏走了,常初心看着他的背影,也抬脚贴着墙面往前走,等终于四周安静下来,看着偌大一个汴京城,她不知道往哪里去寻找余淼淼的下落。
突然她身上的荷包里一阵细微的响动,她目光一闪,捏着荷包,隐在黑暗里,循着刚才杨灏的方向,大步朝前而去。
城东。
杨灏远远的看着前面青城寨外的火把点点,嘶吼声一片,目光沉敛,勒住了受惊的马头,夹住马腹,往前而去。
突然一个黑影从他身边掠过,他定睛一看,是一人骑着一马,飞一般的往前去,再看那马屁股上泛着银光,插着一把匕首,难怪那马不要命一样的跑,只眨眼功夫,马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前面传来一声咆哮,“余淼淼不杀了你,老子就不叫唐括特斯哈!”
杨灏前面的人正是唐括,看见城东大营里一片狼藉,他料到,定是因为天下第一楼出事,不少人马都前去支援,而此时这大营里又被人趁虚而入了,不远处的青城寨那边也是尸横遍野,这里也被人袭击了。
浓郁的血腥味让唐括的眼睛都红了,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狰狞无比,要是余淼淼在这里,他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大皇,城外攻进来一批人马,属下等拦不住……”
一人倒在唐括马下,再也没有半点声响。
唐括从马背上翻身下来,他一脸肃杀的捡起地上的刀,狠狠的冲着前面宋兵的后背刺进去。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分而化之,他的铁骑现在四分五散,在第一楼折损了许多,现在死在这里的又有许多,不知道还剩下多少,他大业未成,一定要全身而退!
他一边厮杀,一边气鼓鼓的想着,他在东北还有许多人手,在太原府也有人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他重整旗鼓,又是一条好汉。
历史上有两次汴京之围,他就再来一次!下次将这帝都的皇帝后宫全部都拉回去当奴隶,当牲口!
唐括面上阴沉如锅底,已经迅速的有了决断,看见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猛宋军,想不到大宋还有这样的援兵,竟然也不听诚王赵煜和那太上皇的吩咐,能够赶赴汴京,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
唐括所带来的不过六万兵马,多少折损了一些,又是孤军深入宋境,所依仗的就是宋人内斗分化,过惯了富足的日子,多的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管反抗。
形势急转,敌强我弱,他蹬上高处,以女真语大喝一声:“杀出去!撤到城外!”
女真士兵闻言一怔,远远的朝他看过来,旋即边打边退往后而去。
唐括率先往前走,又听到一阵“咻咻咻”的声响,他垂下头,看见一条花斑长虫,一箭斩下去,目光如刀的看着远远走过来的余淼淼。
他真是气得都想要笑了,这女人还真是狗皮膏药,这么远的路,他骑马都走了这么久,这才多久,她竟然又摸来了,还真的是跟他死磕上了,她真的是鬼么,凭什么她就像是带了外挂一样。
唐括不知道,余淼淼走的是捷径,这些蛇虫不需要绕原路,遇见人家的墙壁,直接进来,她也不需要绕路,别人见她像送瘟神一般打开门,让她赶紧走。
虽然如此,余淼淼也是双腿都有些肿了,视线也有些模糊了,要是再走,她也没有力气了。
她全凭一股气站着,看着唐括,突然,她目光一滞,远远的看见一人逆着光、骑着马,身上的披风被风吹的老高,一柄长枪横在身侧,这马朝她的方向而来,越来越近,她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却觉得熟悉。
这人一出现,她的目光就长在他身上了,其余的都更加模糊了。
余淼淼用力眨眨眼,这一人一马已经靠近她了,他从马上下来,伸手将她抻进怀里,不知道是谁,浑身都在颤抖。
一双粗粝的手将她的发丝拢到耳后,以指腹擦去她头上的血渍,余淼淼看着他怔怔的道:“你是来接我的么?”
赵蛮将心心念念的人打横抱起,他心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只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余淼淼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胡子拉碴,满面风尘,这昏暗的灯火下,只有一双眼睛发亮,像是第一次见的时候,像是那天他在她家的屋顶上,她见着的一样。却是完整的,一点也不缺,四肢俱全。
她的手指停留在他脖颈上,她想,她是死了么?人死了果真有魂魄?所以,她才看见赵蛮了?
“七郎,你来接我了?”她又问了一遍。
赵蛮见她追问,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里,“我来带你回家。”
余淼淼摇头,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果真是死了,这死跟活着也差不多。她倒是不怕面对黄泉路了。
赵蛮松开了些,盯着她看,不想错过她说的话,见她释然的笑:“七郎,我能够做的都做了,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唯有三个孩子,也已经托付给了爹。能够见你最后一面也满意了,到了奈何桥头,你放下我,下辈子我要轻轻松松的投胎,现在我好累,让我睡一会,一会记得叫我起来,我们再各走各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