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顺其自然吧。”她道。
她从来都是顺其自然的,没想过抗争也没想过改变。她想要的不过是躲在沁水山庄里,守着她的莲花滴漏安然度过余生。
只是沈鄢,她真的能放下他吗?她不知道。她甚至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心里的那人到底是曾经画的一手好花画的他,还是后来事儿冷漠嗜血时而又极端温柔的他。
就是这样一个人,前者让她不再惧怕死亡,后者又让她开始眷恋生活。
原本.....她不想再想了,还有她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被他和她一起抛弃的孩子。可能算是报应吧,是那个臂钏为她续命的报应。
如今她算是如愿了,躺在葬心胡中央的摇椅上,看着这世间的奇珍异景,安然的度过余下的光景。
苏桐原先以为沁水是一个有很强掌控欲的女人,她在她的一方天地里控制着事物变化。后来发现她其实是最被动的人,小时候被动地为人试药,而后又被迫嫁入沈鄢,等到她对生活终于有了一点感觉,却又必须离开人世。离开时,连曾经对她最爱的人,都冷了心。
她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是冷的,除了那一夜,他为她过生辰,在为她续命的臂钏上镶上金丝,那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即使生命短暂又怎样,有他就够了。
她一直放不下的臂钏,是她用命换来的金玉良缘。苏桐从她的梦里出来,温良镜里映出她自己的脸,竟是满脸泪痕。天快亮了,冰蓝色的晨光从窗外泻入,苏桐像做了一个梦,人的一生本来就是黄粱一梦,只是沁水的梦太短了,她还没醒,梦就完了。
“你哭了。”沁水笑道,她的面色很是苍白。果然,取梦是很费精神的,苏桐叹道。
“你还记得他的样子吗?如果不是在梦里又看到他,你还记得吗?”苏桐哽咽道,她是在为她而心酸。“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她一直记得他的样貌,眉目若画,眸灿似星,翩翩美少年。
她百转千回终是遇到了他。在那个午后的时光里,他回身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映到墙上的壁画上,那些妙曼的女体忽而就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看来是圣洁而神秘的。
她闭上眼,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时的光景,夕阳的光脚在女体上游走,悄悄地掠过那些光洁年轻的身体,那时候她觉得光也是有颜色的,它的颜色由亮丽的红转为血液干涸的红。
他画的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舞动的妙曼的背影,那个角度夕阳恰好为她们披上一条轻薄的纱,随着时间的游走,颜色渐变,红色变为灰色,而后消失。到晚上留下的只剩世人眼里,俗气的情爱。
“是光影。”她忽然说道,好像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会画在那里。那里的光影最适合画中的女子。”
苏桐含着泪点头道,“所以你也去了,沁水那是你的光影,你就是那画中的女子。你忘了你曾经跳过一支舞。”
“《山鬼》?”她闭上眼,眼角有泪划过,“我忘了,是真的记不起了。如果不是我的病,或许我会很早的爱上他,他也不会去上战场,毁了自己的天分。温良,你能不能为我圆一个梦,让我在那个舞之后就爱上他。不要再错过了。”
苏桐摇摇头,“温良镜里只能看到那些过往,没有办法修复缺憾。”她看着那面镜子,有一种来自命运的无力感。只能看到,无法改变。
她拥有温良,可以看到所有人命途中的爱恨情仇,痴嗔怨怒,却无法改变,只能看着,眼睁睁的那些事情发生。温家人就是为死人打理后事的。她想到这句话,沁透骨髓的凄冷从她的血液游走到全身。
“我不该太贪心的。这一生里,能有过他,我已经很开心了。”她越来越虚弱,眼前一阵发黑,那个巨大的莲花灯盏还在不住的往下滴水,她笑道,“你看,我要死在这时间前头了,真好,我再也不用梦到它了。”
滴答滴答,昏黄的烛光下,那滴漏里仿佛藏了一个阴雨天,不住的落水。沁水的一生永远困在这个阴雨天里,她不敢出去,也不敢盼雨停下来。
“真好。”苏桐说道。听她这样说,沁水像个孩子一样笑起来,她掏出自己珍藏的画,献宝一样的递给她,“给你看吧,我要走了,他在门外等我。”
苏桐接过画同时,沁水的手忽然垂了下去。那些画像雪花一样散落一地,她弯下腰来慢慢捡着,捡到最后一幅,她看到那个未画完的星象台,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别哭了,地上凉。”一双手伸到她的面前,是怀玉。她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死了,他们都死了。你去看,你去看呀。”
天快亮了,蜡烛还在尴尬的亮着。晨光走进来一半,沁水就在昏黄里坐着,已然是一具尸体了。
“温良。”他把她抱起来,漆黑的眸子异样温柔,“你是温家家主,是专门为人料理后事的,这种事情还会遇到很多。”
他这话在温良第一次为人送葬时就说过,只是一次,第二次她就不再哭了。
“她是你王姐。你就不难过吗?怀玉,你真是一块暖不热的冰!”
“王姐这样,其实很好,沈鄢也死了,他们还在一起。温良,有时候我希望我和你一起死。”
他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很奇怪。苏桐一愣,“我们还都活着。”
“是啊,我们还活着。可是她已经死了。”怀玉抱着她出了屋子,取梦是很耗费精力的,她在他的怀抱里已然入睡了。
“她已经死了,是我亲手埋得她,就在那棵冷夜树下。所以你不是她,对不对。”他凄惨的笑着,黎明悄悄变换颜色,天真的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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