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洁做好了接下来的日子会很难过的准备,之后的一段日子,尤其是在希瑞也被带离山洞后,确实很难过。他们像是确认了她不可能再卖掉,反倒只会浪费食物后,待遇直线下降。她吃着最少的食物,从张开眼睛起就开始干活,编草绳、洗菜、处理皮毛……直到其他人都休息。虽然这样一天下来,她干的活也只不过能顶上一个孩子的量而已。
疲惫的安晓洁能敏锐的察觉到其他人因此而来的恶意。
毫无疑问,她被孤立了。
她越加沉默,事实上,自从希瑞离开后再没人肯耐心和她交流了,本来也只学会了几个吭吭巴巴的词汇,大家都忙着做事,根本没耐心听她说话。
挑选伴侣的人在上缴足够的食物后,陆续带着他们选中的伴侣离开,没有再回来。
离开前希瑞送过一次食物给她,一块两个巴掌大的烤肉,这恰好是安晓洁平时最多吃下的肉量。当时她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快要出来了,连忙眨去眼睛里的水光。
“谢谢。”尽管知道希瑞听不懂,安晓洁还是想跟他说一声。她低下头,收敛起一瞬间的软弱,狠狠咬下一口,肉比她吃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来的软,他拿来了猎物身上最肥嫩的一部分。
只有这么一次,在结束相亲配对的日子后她吃的饱饱的,可惜希瑞也走了。
她现在的食欲真的是比以前好了很多很多,基本上一餐能吃掉以前一天的量。但现在她的食物需要用劳动来换,而给的饭量却反倒和猫冬时差不多,以前能顶饱,现在往往一天下来,肚子里咕噜咕噜直打雷。勒紧腰带才好些。原本住的山洞也被回收了,没人理她,她只能随便窝在外面睡觉,天黑了脱下兽皮衣当被子,天亮了再把兽皮衣往身上一裹。
日子很难过,可她真没想到会这么难过。偶尔抽空发呆的时候,不是没有“会死在这里”的念头飘过。但她还有希望,也许要花十年、二十年……她终究是能回去的。回家的强烈愿望,陪着安晓洁撑过了那段日子。
安晓洁清清楚楚记得命运发生转折的那一天,大约是在希瑞离开后的半个月,外面刚刚下过小雨,地上的泥土湿泞,她正坐在角落用石头敲面粉果坚硬的外壳,脚边堆着半人高的面粉果。汗水滴滴答答从她额头上滑落,长满冻疮的手皮肤紧巴巴的绷着,仿佛随时会裂开口子。没人再来帮她,过度的体力劳动让安晓洁脑子混混沌沌的,手上机械的敲击,身体很累,脑子也很累,累到闭上眼下一秒就能睡过去。
可突然被人拉起身子,还突如其来的扒下了衣服,让安晓洁悚然一惊整个清醒过来,惊醒过来的她紧紧捂住身上还穿着的外套。
扒拉她衣服的人不是以前那两个经常看管他们的看守,他显然没想到她里面还穿了衣服,叽咕几句,不顾安晓洁薄弱的意愿两手用力撕扯了下。他抓着手上残破的布料,明显一呆,似乎没想到她身上不是兽皮的衣服这么不牢靠。随即往地上一丢,单手扣在安晓洁肩甲处,往那人身前一提。
连拖带拽,肩甲骨处的力道像要把她捏碎似的,疼的她咬紧唇,脸色煞白。安晓洁牢牢记着之前的教训,没有反抗,不由自主顺着力道倾过身子,身体的本能直觉让她选择了能让伤害减少到最小的路径。
抓她的人显对方看不清似的,空着的手刻意在她后背处一拍。过重的力道,让安晓洁忍不住闷哼一声,下意识朝前挺了挺胸。
抓她的人说话说的又急又快,见对方没反应,竟抓过对方的手放在安晓洁的胸上!
而此时的安晓洁身上又痛又累几乎快昏过去,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只是还硬撑着一口气,根本没能力做些什么,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人抓住胸口。
安晓洁又气又急,差点厥过去,所幸她还有理智,冲动之下保持了几分清醒,转过神就明白抓她的人应该是洞里的,而现在大概是在推销她。
安晓洁忽然意识到机会来了!
在这里,他们的鼻子比狗还灵她根本没有机会私藏食物,而在相亲结束后看守虽然放松了,但从不肯独自放她到外面。如果像希瑞他们那样被卖出去,逃跑的机会就大了!退一步讲,对方是个女人,她也不会吃什么亏。尤其这么多天都没人看中她,她在这里就是个“滞销货”,错过了眼前这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碰到对她有意思的人。这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她绝对不能放过!
安晓洁努力说服自己忽视胸口那只粗糙的还捏了她几下的手。
如果对方没看上她怎么办?心口砰砰跳着,安晓洁的大脑高速运转,缝衣服、做饭?还是打猎、弄兽皮、挖野菜?不说她会不会做,以以前他们看不上人就走的性子,她根本没时间展示自己的价值。何况后面那些东西弄起来,这里的每一个人,即使是孩子做的也不会比她差,反倒会把自己比下去。其他她还会什么?算账、DIY、还是画画……她悲哀的发现她现代里学的那些东西根本一点用都派不上!
怎么办?时间来不及了——
咦?点头了?
竟然点头了?!
是点头了吧?点头的意思是同意吧?她傻傻朝抓她的人望去——
他似乎也没料到真的能把她推销出去,怔愣了一下后怕那人反悔似的一把把安晓洁推倒对方怀里,忙不迭的说了几句话。
那人低头抱住踉跄跌到怀里的安晓洁,望了一眼,抬头,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吐出一个安晓洁不记得有没有听过的音:“莫西哈。”
安晓洁紧张地捏紧了拳头,见对方摇了头,却没把她推开,真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不由心中一上一下,忐忑不安。
“依西挪……”
又是一串长长的听不懂的话,只不过按他时不时指着她的样子推测,似乎还没谈崩,联想到对方没推开她的举动,安晓洁决定先静观其变。
抱她的人不说只是摇头,如此一来一回两三个回合,抓她的人也不说话了,像是没办法地点了头。
她的归属权就这么稀里糊涂被卖了出去。
坐在希瑞他们以前坐过的地方,安晓洁竟然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她恍惚望着洞外。不再下雪后,草啊花啊也有长出来了,但气温还是很低,顶多零度左右的样子。
洞口在没雪化完后没再封上,安晓洁坐的地方恰好被阳光直直照到。太阳打酱油应付似的挂在天上,阳光射下来也没多大热度。没人再指使她去做这个做那个,安晓洁双臂交叉将长满冻疮的手捂在腋下靠在壁上,不知不觉沉沉睡过去。
这一睡直到听见洞里的人三三两两的吆喝吵闹声才醒过来,她张眼一看,天色已经大暗。她先是一骇,隔了一秒之后才想起自己被卖的事实。
洞里的人正忙着搬运、处理猎物。
买她的人还没回来。
她惴惴不安,总有些不踏实,感觉跟做梦似的,来了个人把她买了,她再也不用做那些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事,砸面粉果、鞣制皮毛、处理猎物尸体……会不会其实这就是一个梦,下一刻就有人来抓她回去做活?
呆呆望着长满冻疮、遍布大大小小伤痕的手。即使在过去最为艰苦的时候,这双手从来也没受过那么多苦。她动了动手指,红肿的皮肤微微紧绷。
茫然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人走来走去就是没人来叫她,难得的轻松让安晓洁多少有了“被卖掉”的真切感。
那个买她的人……她努力在可能出现对方的人群中寻找……那人不高,差不多一米八多点,在这群普遍身高超过两米高的离谱的野人中绝对是鸡立鹤群的存在。
似乎还没回来。
她坐等了会儿,在有几个身高近似的都跟着人群坐下来时,她终于确认了那人还没回来。
天色已经很暗很暗了。
安晓洁担心地往外面望了一眼。以往希瑞他们的伴侣在吃饭的时候差不多也回来了,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受伤什么的……
这里打猎是真的会死人的。
她起身,在迈出洞口前往回望了望,和以往不一样,这次没人来阻止她。她站住了,山洞外的天空只有寥寥几颗星子发着惨淡的光芒,外面很黑,像张着大口想要吞噬一切的怪物。风有点大,草木“呜呜”作声,还有远远传来模糊后的兽吼惊啼。这个她不了解的世界,夜晚只比白天更危险。
出去,还是不出去,安晓洁犹豫了许久。
她最终还是没有出去。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她担心那个人的安全,可她,一个毫无野外生存能力的现代人,在野外能做些什么呢?别说找人,不弄丢都是好的。再说她最多也只去到过溪边,其他地方别说去了,那些地方有些什么她都不知道。
哪怕那人能带她离开这里,可离开的前提是要有命在,她怎么可能在明知有危险的情况下去到外面只为找一个见过一面的人。那不可能!说她冷心冷血也好没心没肺也罢,她没那么虚伪,对她来说,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最多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她”,以便第一时间知道对方究竟是活,还是死。
身后的走动声渐渐从有到无,两个高大的身影披着厚厚的兽皮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们在值夜。
对此安晓洁从一开始见到时的不知所措到现在已经能很淡定的视若无睹了。这个山洞里的野人有许多她无法理解的行为,比如现在就储存食物,这让她一度以为冬天其实还没过去,再比如他们不太爱说话,尤其是个子最高大的那些,即使有语言体系,他们似乎还是更倾向于肢体或者吼声交流……
而值夜,安晓洁想这里应该有某种让他们畏惧的东西,有可能是夜间觅食的大型食肉动物,可真要遇到了,手无寸铁的他们有什么用呢?胆子大的连根木棍都不拿。想到这里安晓洁又把自己的假想推翻了,她是知道眼前这些野人是会用削尖的木棍打猎的,那么为什么他们不拿着木棍值夜呢?
她乱想着,伴着饥饿的腹鸣,一夜过去了——
那人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