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从林宛如处回来,林听白彻夜未眠,早起后眼下显了一片乌青,有些憔悴。
用过早饭后,她怔怔的坐在南窗下出神。廊下的广玉兰树姿雄伟壮丽,一片翠绿枝桠间,洁白如雪的桃形花朵开的正盛,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袅袅身姿,纯洁淡雅的犹如意外落入人间的仙子。
半雪端了一盏消暑茶来,奉与林听白道:“小姐,天气太热,您用些消暑茶吧!”
林听白无言接过轻饮一口,入口后,微涩中带着一股清香,比往日口感要好,不禁抬眼去看半雪。
半雪瞧见会意,轻声道:“奴婢见您今日早起气色不好,特意另放了些玫瑰花瓣与莲心一同煮的,多饮能调养气色!口感也会好些!”
林听白柔声道:“亏的你细心,很好喝,今后都照着这样煮了茶吧!”
半雪笑着答应:“小姐喜欢就好!”
林听白笑了笑,低头执了茶杯一饮而尽,转而将空杯递给半雪,自取了娟帕拭了拭嘴角,站起身子,吩咐道:“这个时辰了,咱们该去看看听宇了!”
半雪答应着放了茶杯,跟着林听白一同出了正房,奔着院后少爷住处去了。
一进院落,瞧见西面廊下正有两个小丫鬟在修剪花丛中的杂草乱枝,瞧见她们主仆二人,忙一同放了手中活计,躬身施礼,其中一个道:“小姐来了,齐大夫现在正在里面替少爷诊脉呢!”
林听白略一停了步,认出说话的正是是弟弟房里的小丫鬟宝娟,另一个是小珍,只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知道,随后扶了半雪自进了去。
原本林听宇身边也是两个大丫鬟的,一个是元菱,另一个是夏荷,可夏荷去年年底突然生了一场大病,送出府去将养,没多久就病死了,王氏活着的时候,特别惋惜夏荷的离世,加上林听宇生病需静,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提为大丫鬟,所以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林听宇房里只剩元菱一个贴身服侍的了。
林听白放轻了脚步,略一扫视,瞧见元菱身形,转身往东里间去,就见听宇平躺在榻上,齐大夫正背对着她半蹲半坐在塌下脚踏上,一手搭在林听宇手腕处,细细的诊着,元菱与竹馨则低垂着头静候一旁。
竹馨与元菱几乎同时觉察到林听白的出现,抬了头,刚想出声说话。
林听白抢先抬手在嘴边做了个禁声动作,示意她们不要出声。
竹馨与元菱一愣之下会意,忙又垂首站好。
林听白转身缓缓的站到隔断边的纱幔后静静瞧着,片刻,齐大夫诊好脉,收了手臂,开始询问林听宇一些近日的变化与症状。
如此一番,才恭谨道:“少爷,您今日脉相较前些日子平稳了许多,却仍旧虚浮无力,切忌多思劳碌,静养为上,药方上,在下另加了些桔红与田七末,还如从前一般一日四次的吃了,您先吃五日,到时候在下再来为您重新诊脉,看效果如何,在重新斟酌。”
林听宇缓缓提了身子坐起些,竹馨离的最近,赶忙上前取了榻角处的软枕垫了听宇身后,林听宇借势半倚了靠住,朝着齐大夫点了点头。
齐大夫颔首起身,提了药箱子来到榻前圆桌上坐下,取了笔纸,重新开了方子。
林听白瞧着时机终于差不多少,方慢悠悠的自纱幔后转身出了来,缓声问道:“齐大夫,我弟弟近日身体怎么样了?”
齐大夫闻言抬头去看,一见之下显是吃惊,慌忙间起了身子站好,施礼向林听白先请安,才客气回道:“回小姐,从今日脉相来看,少爷状况好转些许,只是脉相仍旧虚浮,可见是少爷忧心焦躁才至如此,可少爷身子最怕这些,在下特意调了桔红与田七末进去,应该能有所缓解帮助。”
林听白听着,坐了榻上,也难怪齐大夫吃惊,林府府规森严,女眷是不得轻易见过任何男子的,即使齐大夫身为林府的雇佣的家用大夫,向林听白这种身份的人,生病了或是请平安脉时,都是纱幔隔着的,从未这般面对面的瞧过,自是惊慌又吃惊的。
唇边含了客气的虚浮的笑意,林听白道:“有劳齐大夫费心了,弟弟今后的健康全都指望您了!”
齐大夫三十四五的年纪,长相颇为呆板清瘦,行事也中规中矩的不敢逾越,垂了头忙道:“小姐您客气了,这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林听白眉心微蹙,转而恢复如常,吩咐竹馨道:“去斟了上好的龙井来,齐大夫看了这半日,想必口渴了。”
齐大夫有些惶恐忙推辞道:“不劳姑娘了,还是在下写了方子,姑娘您赶快去找小厮府外抓了药吧!”
林听白星辰般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接话道:“齐大夫客气了,您不必推辞,竹馨还不快去!”
她今日就是算准了时辰来的,想知道的未知道,又怎么会轻易放了走。
竹馨忙答应着去了。
齐大夫不好继续推辞,忙垂着头谢过,略一等,见林听白不再问了什么,复又拘谨着坐下,重新提笔写方子。
林听白与弟弟一旁闲话了几句,转而意态闲闲的拨弄着身旁矮几桌角上的吉祥福禄花纹,漫不经心问道:“齐大夫进府伺候有四五年了吧!”
齐大夫停了笔,起身回道:“回小姐,再有两个月就五年整了。”
林听白跟着夸道:“齐大夫您坐,不必客气,这几年这多亏了齐大夫医术高明,我们听宇的身子也渐好了不少!”
齐大夫恭谨谢过,重新坐好道:“多些小姐夸奖,少爷能有好转,在下也很高兴,也不枉费在下辛苦求学,可以学以所用。”
林听白一听,假装好奇问道:“齐大夫这般高超的医术,不知师出何门呀!”
齐大夫一颔首道:“在下老师乃杭州王亦王神医!”
林听白轻哦一声,表示赞许:“原来是神医高徒,怪不得医高超。”又道:“不过齐大夫是杭州人士吗?”
齐大夫回道:“正是!在下祖籍杭州,自小也一直在杭州长大!”闲话了几句,他神色也更着略放松了不少。
林听白缓缓点了点头,停了抚弄桌角的手指,不解问道:“齐大夫即是杭州人士,又怎么会来了京都我们府里当差呢!”
齐大夫面上一笑,回道:“托从前故人引荐,才得意高就在林府中呢!”
林听白微颔了首,想起什么似的,随意道:“我记得听宇房里的小月儿好像也是杭州人呢!”说着问向一旁元菱道:“元菱,小月儿是杭州人吗?”
元菱眼尖的瞧出林听白眼中神色,忙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呢,小姐,小月儿和齐大夫一样,也是杭州人呢!她刚来府里的时候,说的话我们都有些听不懂呢!”
林听白笑着转回脸来又问齐大夫:“或许齐大夫兴许认识呢!就是听宇房里特别白净的那个丫鬟!”
齐大夫茫然的摇了摇头,回道:“在下并不认识小姐所说的这个丫鬟呢!”
这时,竹馨自捧了茶盘进来,半雪上了前去,帮着竹馨替小姐、少爷、齐大夫分别上了茶。
林听白微微一笑,指着茶杯道:“齐大夫您先喝茶,尝一尝这龙井可合口味!”
齐大夫颔首谢了,一手端起茶杯,一手执了茶盖轻轻抚了抚茶面浮沫,方喝了。
林听白也跟着端了茶杯在手,轻饮一口,假装自言自语,可声音却不大不小的够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楚:“这龙井不错,我记得周姨娘自小在杭州长大,最爱喝这龙井了!”
齐大夫闻言神情一愣,喝着茶水的动作一停,便有了几分的不自然。
林听白自没放过他面上的一分神色变化,只冷眼看着,跟着似玩笑又不似玩笑道:“或许,齐大夫从前不认识周姨娘吗!要知道,从前,姨娘的在杭州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呢!”
齐大夫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抖,呆板的脸上硬挤出几分生笑,掩饰掉面上的慌张,低了声道:“在下怎么会认识从前的周姨太呢!小姐您玩笑了!”
林听白含了不明的笑意在唇边,转而道:“这样呀!我以为从前周姨娘是苏杭二州出了名的美人!还以为齐大夫多少会有些耳闻呢!”
齐大夫跟着讪讪一笑,掩饰道:“在下从前是书呆子一名,从未留心过,医学以外的事情!”说着忙将手中茶杯放了桌上,起身道:“药房在下已经写好,小姐命小厮抓了药即可,在下还有事,先告退了!”
林听白心中冷笑,只道:“元菱,好生送齐大夫出去!”
待元菱送的齐大夫去了,一直沉默一旁的林听宇,轻声开了口问道:“姐姐是在怀疑什么吗?”
林听白放了茶杯,略一沉吟,柔声回道:“只是有些想要确定的而已!”
林听宇闻言垂了眼,良久才问:“是周姨娘吗?”
林听白点了点头,几乎低不可闻,却笃定道:“是。”
才一回了她自己的房里,飞绿赶忙跟着进来,躬身施礼,双手递了一封书信上来,道:“小姐,您刚走不久,上房里来了一个小丫鬟找您,说有人托她将这封信给您!您不再,所以奴婢替您先收了!”
林听白视线扫过飞绿手中信封,问道:“哪个小丫鬟,可说了是谁的?”
飞绿道:“奴婢瞧着眼生,并不认识是谁!她也没说谁的了,只让奴婢给您就行!”
略一沉吟,心中暮的猜到几分,接了过来,轻轻放到一旁,并未急着拆看,随即自然的拢了拢白腻脖颈中紧贴着的碎发,吩咐道:“飞绿,你去准备些水来,我要沐浴!”
见飞绿答应着去了,林听白有些忐忑的复又拿起信封在手,仔细的拆看,取出其中信纸,缓缓的展了开,捧在手上,一字一句的读了。
短短的几句话,一直紧蹙的眉心,跟着一点点的舒张开来,俊美莹彻的脸庞不由的带了几分喜色,忙唤过半雪,细细的嘱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