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糕,怎么又想起这些事情。明明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可有可无的事情,还是忘不掉么。就算希望是可有可无的话,哎呦,数据库的手一定是断掌吧。
鲸鱼的尾巴上下挥洒,成千上万的泡泡。两片鲸翅也在白塔上空巨大的太阳中销声匿迹,化作拖拽于尾后的云,由气泡组成的云朵。
想太多了,像我这样的人就应该是这样,自讨苦吃吧,谁叫自己自不量力呢,没有完成家人的愿望,却又怀有用别人来填补自己的愿望这一想法。数据库一直都看在眼里,其实也不是那么冷漠无情的人吧。
气泡扩展到鲸鱼的脊梁上,众人开始向着头部还未分解的皮肤走去。在那里,鲸鱼将会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将客人们送上白塔圣洁的领地。鲸翅已然消散,留下鲸身还在空中飘荡。洛丽塔搭在额头上的手掌动了动,侧目看着缩景瞳四下张望的背影,不远处是黑白十字笔直的腰,远处则是露儿仰望天空的姿态,而后,才是数据库与岸离的身影。
她原本是向下张望的,现在将视线改成平视了。造物这么久了,第一次来到白塔,第一次深入到梦界的中心地带,实在兴奋得不行。梦的宽广,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应验,自己的怀疑该是时候适当放松了。笼在心头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眼睛也明亮不少,看来那名医生说的话的确是真的。要不是自己的心出了毛病,自己才不会深陷孤独的黑暗中呢。
现在,人们出现在自己的眼里,距离感的加强,疏离感的释放,她不太相信人们的“距离”如此之大。
眼睛一睁一闭。
我一定要回到光之所,重建它。
狠狠摇摇头。
一定要跟【引者】说上话啊,毕竟,你跟我一样,都在看着发生在我们跟前的一切,如果你这样沉默不语,那是不行的啊。
突然脚下一空,她才意识到鲸鱼已经彻底消失了。连同那颗先前跳动不止的心脏,那些飞散而出的流星雨,还有如花苞绽放的大脑外壁,全都消失了。
人们有些惊慌,有些欣喜,有些惋惜。
他们伸展四肢,倒转身形,如鸟一样翻飞在平静的涟漪中,经过致密的液面,落向白塔的地面。
一边慢慢游着,一边细想琐碎之事。笨拙的岸离虽然是鲸鱼的造物者,卻游得比其他人还慢。此情此景映入数据库的眼中,本能的摇摇头,显示自己烦躁的心。本能的改变游向,表达自己真实的情。
你有本事打他,还没有本事拉他一把吗?
不,这样做的话我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做嘛。
不,不这样做的话就相当于前面的都白做了嘛。
真是烦人!
这样的心里辩证法,受够了啦!
“你,干嘛!”
岸离觉得大腿上有什么东西在伸展,却见数据库的脸毫无征兆地飘来,更加笨拙起来。
“我受不了白塔的人比我游的还慢。”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虽然嘴上喷洒着话语不断,这位气质非凡的女孩还是环手抱着岸离,伸展成鳍的双脚,摆动,摆动,越过周围的人们。岸离四下张望,数据库背上已经生出了类似于翅膀一样的东西,透明无暇的彩鳞,胳臂肘一起一伏,长发刻画出残存在空间中的二维柔美,直戳缝目鸟小小的心脏。
他再一次被征服了。
她再一次被掰碎了。
“一喜一悲。”
黑十字面带笑意,脚尖轻触地面。
“还是那么柔软,白塔就是白塔。”
随之落地的,是数据库的双脚,背上抖动大鳍,一条鱼的自我陶醉。环着的手松开,数据库与岸离两人的距离忽的拉开,白色的地砖上似乎可以听见滴滴答答的水声。露儿与缩景瞳是最后落到地面上的,看得两人入了迷的景色实在无法收敛,依旧绽放在众人四周的高塔之下。
直到迈过门洞之后,厚达数十米的城墙才将更加宽广的视野呈现在两人眼前,原本是黑漆漆的夜空,而里边却是万里无云的晴天。
真的如同记载中说的一样。
一月一阳,跟天顶教堂一样。
乔治看着上方的景色,那是云的帘幕,铺天盖地裹住了天空的上层,后边是以淡蓝色与藏青色为底色的高空。在后边,才是那轮巨大的太阳。太阳直径接近3公里,表面为液态的水,蒸腾出无数初生的云朵。云飞离太阳表面,剥离下滚滚水蒸气,露出太阳内部的结构——木黑色的铁架层叠而上,形成了一颗内部发光发热的大核桃。
“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发出热量?按理说这样的高热早就将太阳自己融化掉了吧。梦界里的东西在最原先的时候都是按照【真实】来建造的,可唯独太阳好像是自己生成的。”
“自己生成的造物,也是可能的吧。”
“真是稀奇,但光之所本身就是一个自我造物,在与引者和王相连的过程中就出现了。”
“那是我早年研究过的课题之一。”眼镜镜片抖动不止。“我和乔治早年在白塔工作的时候岛国梦界的【下界】,那里的东西都是这样产生的。说的明白些,梦界以及所有存在在这里的造物都是因为某两个元素的结合才得以存在。但它们本身不是王。”
“王已经是最高的存在了啊!”
镜片上映出洛兰惊慌的神色。
“王只用是来展现的工具。当然,这话可不能到处宣扬。人类历史上的科学家大多都是有神论者,有信仰的家伙。这些人,创造出了不同于我们认知的事物,这难道不是一个最好的例证吗?”
手心湿漉漉的。洛兰擦了擦。
“梦早就入侵现实了,这是事实。”
镜片闭嘴了,由于乔治的目光炯炯,更由于周围白塔造物者们异样的目光。
白塔,塔身以一大,三小,呈三角形向外延伸开去,从平面图上看,整个白塔渐渐呈巨大的十字形延伸而出,如同镶嵌在空旷虚空中的十字架。十字架的中央,是整个白塔的核心区域,其重要性不亚于黑塔中隐藏的六角形实验室,同样储存着自白塔诞生以来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乔治与洛兰两人行走在白塔的左臂上,而洛丽塔与露儿等人则在与之相对的右臂上。上臂与下臂相对较短,也可以看成是白塔上最薄的两条“架”。
白塔的公转周期为一天一次,黑塔则是更为缓慢的两天一次。在人们的认知中,两塔相互造成的引力场将会互相牵扯,公转更慢的黑塔往往作为中心而被承认。根据最新的观测,白塔的【变异想时】是造成这一差距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此,你会看到许多来自黑塔的学者都会公然反对那些以黑塔为中心的学说,这个微型的宇宙,梦界的太阳系是不该被这样定义的。”
黑十字手里提着的笼子晃动不止。人脸似乎被激怒了,恨不得周围的人都看着它,感受它,才肯罢休。
“别说这个啦,在这里的天文台观测黑塔,可以看到整个下界的全貌呢!”
“下界?”
“你看啊,我们所处的位置是在这里。”白十字手指回到头上,画了一个圈。“下界可是在这里呢。”手臂下拉,指着地上一块白砖。
“是类似于城市的东西,但又不限于城市。”
看着两人热情洋溢的介绍,缝目鸟闷着一口气,走到一旁休息去了。时间刚过中午,时差与黑塔有着6个小时的时差。那边应该是暮色深沉了。走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中午没吃成,都让时灵给砸了,这是不幸的一天呢。
好说歹说,都已经战败两次了,我真是个没人要的老女人。
那伤口,被时灵划伤的,在不久前留下的,还有涩涩发疼。
盯着脚踝,搭在地面上的脚趾,白色的地砖。他仿佛可以看到每天都经过这里去研究所的白塔女孩,手腕上系着红色的绳圈,摇晃的发带,一身的米白,垂落的优雅。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在一个人呆呆的想着这些事情吗,自己长不大就算啦,可不要把别人也牵扯进来啊。
岸离走了过来。
只可惜后边还跟着数据库。真是讨厌。
数据库停住了脚步。
这种情况一定是看花眼了,你怎么可能会得到他的注意,顶多也就是被他问问伤势而已了。也许只是一句“疼不疼”而已。
“晚上有时间吗?”
男人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