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拓跋珪,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伙子由此成为魏国的开国之君。这个东方小国,时如弱在襁褓的婴儿,却又是一头刚出狼胎的恶狼,刚刚一睁开眼睛,便在东方的版图中寻找软弱可欺的对象,以鉴定自己上下两排牙齿的咬合能力。
几经挑选,这头恶狼认为宿敌柔然是可恶而又软弱的民族,像蛐蟮儿一样,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而又不时出来咬人,应该首先予以剿灭。于是,就发动武装对其宣战。
柔然其实也是西方游牧民族,和鲜卑拓跋部落有近亲血缘关系,他们迁徙跋涉时总是排成一行,蜿蜒向前。远远看去象蚯蚓一样爬行。
突厥、匈奴及当地汉人称蚯蚓为蚰蜒,就以蚰蜒为其命名,讹传其后,以其相近的读音,称为“柔然”。更由于拓跋珪认为这支民族反复无常,忽而泥土里藏身,忽而又出土咬人,故称其为“蠕蠕”(可恶的爬虫)。所以,《魏书》里没有柔然,只有蠕蠕。
柔然部落历代臣服于强势的什翼犍,秦王苻坚灭代国后,柔然又臣服于另一个大单于刘卫辰(就是“忍者”刘显的父亲),直至拓跋珪复国,附近的部落酋长都表示臣服,独柔然不服这个十多岁的娃娃领导。
有鉴于此,年轻的国王决心要对不臣服的民族假以颜色,拓跋珪率领自己的铁骑健儿,借着夏日草长葳蕤的掩护,突然袭击弱落水南部(今甘肃、青海交界的河西走廊)的库莫奚部落,库氏部落毫无准备,全体缴械投降,只有库氏逃脱。拓跋珪初战告捷,大获全胜。
在返程的途中,不服气的库莫奚向吐突邻部落借了一万人马,乘着夜色掩护,偷袭魏国军队。拓跋珪早就了解库氏的脾气,早有准备,偷袭的部队居然被拓跋珪的部队反包围,在夜色中全部被剿灭。初战告捷,拓跋珪声威大振。
第二年初春三月,拓跋珪的铁骑健儿又践踏吐突邻部落,在女水流域,将其部落的牛马人畜尽数缴获,俘虏回国。
因为西部边陲的这一连串胜利,拓跋珪野心急剧膨胀,就把目光定格在了刚刚立国不久的燕国。这时的燕王慕容垂,刚从苻坚的前秦帝国逃回,建立了燕国,并以中山建都。拓跋珪为了解燕国的军事力量,派遣表兄九原公贺兰仪为大使,出使中山,视察燕国的实情,侦察虚实。
此时,燕帝慕容垂已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老英雄很瞧不起乳臭未干的鲜卑小子、一个不满二十岁的拓跋珪,就倨傲地问使臣:“谁派你来的?他魏王既然向我示好,自己怎么不来呢?”
贺兰仪很有外交风度,不卑不亢地回答:“先王(什翼犍)与燕王共事晋国,两国友好,历来是以兄弟相称,臣今奉命出使,于理当然。”
慕容垂说:“本王如今气贯长虹,威加四海,已不是当年之弱燕可以比拟的了。他拓跋珪即便亲自来,也不会有损他的尊严。”
贺兰仪也善于“上兵伐谋”之术,友好的回答说:“如果燕国不修德政礼仪,以兵威强横而剑逼邻国,那实在是轻率的举动。况且,军事战略,那是将帅们的事,不是我这样的外交使臣所能知道的。”
燕帝慕容垂折服于魏国的外交风度,同意与魏修好,双方互换宗室嫡子为人质,结成联盟。
贺兰仪在中山居住了一个月,把燕国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回国后,向拓跋珪报告,说:“燕王慕容垂虽然英勇盖世,却已昏聩不堪;太子慕容宝是个暗弱的家伙,而范阳王慕容德又自视甚高,并不服太子。如果燕帝一旦病逝,燕国必然内乱,那时轻易就可灭其国。只是现在还不可轻动刀兵。”
拓跋珪听说后,为麻痹老英雄,就派自己的弟弟拓跋觚为使臣,出使燕国。拓跋觚是拓跋寔的遗腹子,父亲被杀中胁骨死亡时,贺兰芳才怀孕三个月,拓跋觚出生后,从小在舅舅贺兰讷家中长大。
燕太子慕容宝是个除了会玩女人其他什么都玩不转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魏王的弟弟前来,便瞒着父亲,扣留下这个人质,向拓跋珪去信说:“代王你弟弟在我手中,我对他是非常的‘客气’。魏国多良马,我们燕国缺乏骁勇善战的骑兵,既然两国修好,魏主是不是送我们一百匹良马,以表示诚意?”
“非常的客气”,这是非常的不客气,是赤裸裸的挑战。拓跋珪一听,勃然大怒,断然回绝,说:“良马乃军用物资,怎么能随意输出。何况这是向敌国服软,那就更不允许了。”
慕容宝见拓跋珪不服软,也就把拓跋觚监禁起来,又去信威胁说,如果魏国不送来良马,便要杀害人质。太后贺兰芳听说小儿子被燕国扣为人质,气得大病不起,命令拓跋珪去把弟弟夺回来。
拓跋珪派左长史张兖出使燕国,从中斡旋。张兖到中山,向慕容垂敬上礼物,然后说出了秦王拓跋觚在燕国的遭遇,慕容垂大吃一惊,当即释放了拓跋觚。没想到慕容宝又派兵把走在半路上的拓跋觚抓了回去。这以后,慕容垂对拓跋觚以使臣之礼对待。倒是母亲贺兰芳思念小儿不归,气极而死。
拓跋珪在安置母亲的后事,此时气得手发痒,却找不到地方发泄。柔然听说太后新丧,悍然进犯云中。摩拳擦掌的拓跋珪这下有了打击的对象,领兵出击。柔然部落没想到魏帝带孝出征,甫一交战,即被魏国铁骑杀得大败而逃。
别看柔然类似爬虫,逃起命来却比兔子跑得还快,拓跋珪率领军队穷追不舍。一直追赶了六百多里,没见到一个敌军的影子。埋锅造饭时,大将军张兖担忧地说:“魏王老是在这大漠荒野中无休止地追下去,恐也不是办法。”
拓跋珪望着张将军,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负责后勤保障的舅舅贺兰悦说:“敌人离我们不知道有多远,我也不晓得部队多久能追上敌军。而我军因轻装追击,粮食已经不多了,不如早些回去,避免饿困大漠之中。”
拓跋珪暂时没有回答舅舅的话,吩咐继续埋锅造饭,自己却纵上马背,就要飞驰而去。舅舅拉住外甥的战马缰绳,不放心地说:“这里是柔然的老窝,大王您一个人出行,危险呐。”
拓跋珪拨开舅舅的手,戏谑地说:“我只是去找个撒尿的地方,不远的,一会儿就会回来。”
拓跋珪打马飞奔,借着夕阳的余辉,往南北方向驶行几十里,直到士兵们吃饭的时候才回来。他擦着骅骝马脖子上的汗珠问舅舅贺兰悦:“我们的干粮还能吃多久?”
贺兰悦说:“只能吃两天了。”拓跋珪坚决地说:“如果我们杀掉备用的战马,混合着干粮,还能坚持三天吗?”舅舅说:“坚持三天应该是没问题。”
“好,”拓跋珪下命令,“敌军的首脑部队就在前面不远。我们杀掉备用的马匹和着干粮,再追击三天,一定能消灭敌军蠕蠕部落。”
士兵们听了大王的话,深受鼓舞。后来的三天,部队带着这样的干粮,憋着一口气,全速前进,果然在南床山的山凹中,在水草丰盛的河边追上了溃败的蠕蠕部队。
敌军看见突然出现的北魏部队,四散奔逃,跑不动的则拼死抵抗。一战下来,除了战死的尸骨,几千名柔然的精英,其中就有著名的斛律家族,全部成为北魏的战俘。
拓跋珪命令长孙嵩、长孙肥继续追击逃窜的敌寇,务必消灭柔然的残余武装。二人领命前行,最终,长孙嵩斩匪首屋击于平望川,几千匪众全部剿杀。长孙肥追匪酋匹侯跋至涿邪山,匹氏举众投降。
这一战,柔然的精锐部队,基本上全部歼灭。魏军押着众多的俘虏、粮秣、骡马,胜利返回云中。
在庆功的酒宴上,拓跋珪举起酒杯问众将士,其中还有蠕蠕的降将斛律兴等人,说:“你们知道我纵马奔驰一番之后回来,曾经问你们三天粮食的事吗?”众将士表示:“我们就是至今都还不明白。”
贺兰悦说:“我就担心如果三天还追不上蠕蠕,我们就只有饿死在大漠荒野中了,陛下又怎么敢肯定三天之后一定能剿杀蠕蠕呢?”
拓跋珪笑着说:“爱卿,朕的三天之说,其实完全是学习魏武帝的望梅止渴,以之鼓舞斗志。还记得朕纵马驰骋南北几十里那件事吗,朕在南北两地分别发现了牦牛队的蹄印和野骆驼的脚印,两条脚印的射线都指向一个远方,我计算了一下两条射线的交汇点,正是距我们两天路程的地方。这些畜牧对水草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在这炎热的大漠中,奔向的地方正是荒漠中的水源。柔然部落带着人畜、粮草,在沙漠中疯狂逃窜已十多天了,疲疺干渴已经达到极限,遇到有水草的地方,一定全停下来进行休整,我们轻装猛追两百里路,顶多三天就可以追上,并消灭他们。我问干粮能否坚持三天,正是这个意思。”
众大臣将佐们终于明白了大王那天的所作所为,此时尽都跪伏地上,三呼万岁,对拓跋珪的智慧英明,个个心服、口服,不得不服。就连柔然降将秃泥巫珠(有的书上翻译为斛律珠,此人是斛律家族的猛将)也由衷地说:“圣上如此英明,还怕天下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