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英雄、女政治家文明太后的谢世,另一个男政治家拓跋宏顺利地登上政治舞台,历史给了他一个精美的舞台,让他在历史舞台上尽情表演。
祖母逝世,拓拔宏昏迷苫块,悲伤不能自持,连续五天没有喝一口水,悲伤的程度远远超过平常儿女对父母的哀悼,甚至于到了不理朝政的地步,作为一代君王,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中部曹华阴人杨椿(杨家是望族,后面叙述杨家人的故事很扯人眼球)扶起站立不稳的孝文帝,劝谏说:
“陛下肩负祖宗留下的很多改革大事要办,怎么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为了讲究丧仪小节而伤害自己的身体,以致倒地不起呢?圣人的礼节是要求我们即使遇到再大悲哀也不可以毁伤自己的身体。如果陛下想要在万代之中树立对圣贤孝慈的榜样,那要皇家宗庙祭祀还有什么用呢?”
听了这个忠臣的话,孝文帝很受触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随意糟蹋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表现,皇帝终于开口,喝了一碗稀粥。
太尉拓跋丕见朝堂上下白花花一片尽是哀挽孝服,连正常的办公秩序都被打乱了,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趁着孝文帝喝了碗稀饭,有了点精神的时候,上奏说:“请圣上尽快确定太皇太后的安葬地点,良辰吉日,依汉魏以来的先例,太皇太后入葬金陵后,百官方可脱去孝服,维持政权的日常运转。”
孝文帝不同意脱去孝服绖带,说:“自太皇太后临朝训政以来,四海晏然,礼乐日新,朕短短守孝几天,大政方略可交爱卿与尚书高闾、游明根等共同协商处理。”
拓跋宏驳回了拓跋丕的奏事,自己坚持守灵二十天,才将太皇太后的遗体送西山永固陵下葬。太后既已下葬,服丧应该告一段落。尚书游明根奏请除去丧服,除了戍守永固石室的官佐仍穿守丧凶服,其余百官改穿吉服议政,恢复正常秩序。孝文帝仍不同意,下葬第七天又去永固陵拜谒。
第二天,孝文帝在思贤门右堂设素宴,招待慰问国丧期间,辛苦守灵的大臣和各国使节。同意临朝代理执政的拓跋丕、高闾、游明根等人除去凶服,穿吉服在署衙理事。同时,皇帝还表示自己要守丧三年,报答太皇太后养育慈恩。
在一旁的太尉拓跋丕一听大惊,说:“微臣听说圣上服丧期间,每天只喝三碗稀饭,昼夜不释绖带,不卧榻安枕,这样下去,臣等不安呐,还望圣上以军事国体为重,不要因哀毁过度,伤了龙体。”
高闾说:“杜预是晋朝的硕学大儒,他说:‘自古天子无有行三年之丧者。’请圣上以天下为重,不必守三年之孝。”
秘书丞李彪上奏说:“昔汉朝马皇后扶养章帝,一如太后之与圣上。马皇后下葬后,不过十多天,章帝就除凶服穿吉服,微臣没有听说章帝因此而令名受损。”
孝文帝悲痛得又要掉眼泪了,喉咙哽咽着说:“鲁公带绖从戎,晋候墨衰败敌。今朕虽然绖带守孝,却并未荒废国政。爱卿们说的话当然都有道理,我想,朕为悼念慈恩,要么守丧一年,要么绖墨临朝,你们选择吧。”说完,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哀痛不能自己。
只要皇帝能临朝视政,文武百官面临二难选择,只得同意皇帝仍穿凶服,达成协议后,痛哭流涕地告辞。最终,经过多次辩论,大臣们不干涉皇帝守孝夺情,准许他以墨绖之身,听政时外罩龙袍。但不必居墓庐席苫块,素食致哀半年。就这样,孝文帝仍在后宫守孝三年(不与皇后嫔妃性*生活,倒是很多正统的汉族皇帝,守孝期间,后宫生出不少的小皇子)。
南齐听闻文明太后的死讯,派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前往平城,为冯太后吊丧。他们身着平常的官服往灵堂吊唁,在门口被治丧委员会的官员拦住去路,治丧官员说:“吊丧有一定的礼节,你们怎么可以穿着红色的官服进入令人悲痛的祭堂呢?”
裴昭明回答说:“我们是外国使臣,是受本国朝廷的命令前来吊丧的,我们穿着这身衣服从南方出发,怎么能轻易更换这身表示品级高低的官服呢?”双方争执不休,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无奈之下,孝文帝征询李冲的意见,李冲推荐著作郎、饱学之士成淹,就丧仪问题在治丧委员会办事处与裴、谢二人展开辩论。
会议一开始,裴昭明就很不满意地说:“魏朝不允许外国使节穿他们本国的官服出席治丧会堂,我不晓得这一规定出自哪部经典?”
成淹胸有成竹地说:“喜事和丧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人身穿羔羊皮袍,头戴朝冠,是不可以前去吊丧的;这一点,连三岁娃娃都清楚。从前,季孙前往晋国吊唁,就是学习了邻国遭遇丧事的礼节才动身的。如今,你们从长江之南而来吊丧,却要问穿丧服吊丧是出于哪一部经典,这不是太无知了吗?”
裴昭明转移话题说:“两个国家的外交礼节,应该是相互平等,而且必须有一个共同认可的标准才行。八年前,齐高帝去世的时候,北魏派李彪前去吊丧,他最初没有穿白色的丧服,齐朝也并没有认为他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为啥今天我们来魏朝吊丧,就要这样被你们紧紧逼迫了呢?”
成淹冷笑着说:“这正是你们齐朝上下不施行‘温良恭俭’的缘故。你国君不严格地遵守居丧的礼仪,安葬以后,才过了一个月,就穿上了平日的吉服。李彪奉命出使齐朝,看见你们的君臣官员们都穿戴着吉服,佩饰金玉珠宝,拥挤在一室,满屋金碧辉煌,貂珰耀目。李彪如果没有得到齐朝主人的许可,怎么可敢一个人穿着刺眼的白色丧服置身于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群中呢?我们皇上至仁至孝,和圣明的尧舜差不多,他亲自前来守丧,住在守丧的茅屋里,喝稀粥、哀戚之心发自肺腑。你们的君王怎么能和我们的圣主相比较呢?”
裴昭明说:“夏、商、周三代,礼仪制度各不相同,有谁能够判断出哪个好哪个坏呢?”
成淹反问道:“几千年礼法,公序良俗,约定俗成。如果按照你们这么说来,难道虞舜、商代高宗的做法都是不对的了?”
裴昭明和谢竣二人被说服了,相互看了一眼,惭愧地说:“责怪别人行孝的人,心中没有亲近的人,我们哪里敢这么做呢?”
谢竣接着裴的话说:“可是我们二人前来吊丧,只带了短裤短袄,这些都是我们武官的军服,不能这样穿着军装去吊丧,只有烦请主人给我们量身定制丧服。我担心的是,这样做违背了我们朝廷的命令,我们回去后一定会被朝廷治罪的。”
成淹宽慰他们说:“假使你们国家的上层执政者是君子之才,那么,你们接受朝廷命令出使他国言谈举止恰当得体,必将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如果你们国家缺少这样的君子,你们代表朝廷出使他国,为你们国家争得了荣誉,为此虽然受到了处罚,但必然为此事而名垂青史,难道还不值得吗?”
弱国无外交,而对咄咄逼人的北魏君臣,南齐的使者同意了成淹的建议,穿上北魏递来的吊丧服饰,进入灵堂,为文明太后吊丧默哀,顺利完成了出使魏国的使命。
北魏举办完文明太后的丧事之后,孝文帝对成淹舌战裴昭明的行为感到非常高兴。成淹为国争了光,这是北魏外交史上的一次胜利。为此,孝文帝给成淹官升两级,以此鼓励他继续为国争光。
不久,孝文帝派李彪出使南齐,对南齐派使臣出席文明太后灵堂,参加吊唁活动表示感谢。南齐皇帝萧赜得知北魏派使臣李彪出使齐国,就想借机侮辱李彪,以雪裴昭明去魏国吊丧时所受到的羞辱。
萧赜派人到建康城外去迎接北魏的使臣。李彪自知南齐因使臣在北魏受辱而寻机报复,他早有思想准备。齐武帝为欢迎李彪的到来,为他举行了盛大宴会,并为他请来了乐队,演奏《欢乐颂》一类的乐曲。
李彪见状,忙起身告辞,说:“我朝太皇太后新逝,皇帝极度悲哀,我朝文武大臣、黎民百姓都沉浸在吊丧的悲痛之中。我们怎敢在国丧时期寻欢作乐呢?”
南齐大臣刘浍说:“你们的皇帝如此孝敬太皇太后,为什么他不能像平常百姓那样守孝三年呢?”李彪回答说:“皇帝守孝三年,朝政大事由谁来管?”
刘浍说:“皇帝守丧期间,难道丞相和其他大臣就不能理政吗?”
李彪回答说:“三皇五帝的时候,臣子不如君主圣明,君主执管国家主权,所以天下太平,百姓与君主一样欢乐。战国时期,臣子比君主聪明,大权掌握在臣子的手中,所以,天下大乱,战争频繁,民不聊生。我朝皇帝像三皇五帝那样圣明,我们作为臣子的,谁有能力代替皇帝管理国家大事呢?”
齐武帝看到刘浍没能难住李彪,为本朝没能有李彪这样的能臣而懊丧,他命令手下赶紧撤走乐队,并转移话题,向李彪探讨古代礼制知识。齐武帝对李彪的外交才能极为欣赏,要他留在齐国,李彪以“忠臣不事二主”,婉拒了萧赜的邀请,齐武帝更加感动。李彪回国的时候,萧赜专门为李彪举行了欢送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