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世子高澄此时是大将军,仪同三司。知道父亲在刻意历练自己,以后好接老爸的班,所以处事干练,越发卖力,凡事老爸交办的事情都办得十分妥帖到位。
自从那次在郑大车卧榻边赌气睡了一夜,两人的爱情无疾而终,高澄明晓得郑妃是老爸的最爱,越是吃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吃到嘴里。高澄被逗起了强烈的偷窥欲,总想找机会接近郑妃。但父亲家教甚严,高澄总不敢暴露自己的妄想。只得佯装老实,每次路过郑妃的卧室,闻见闺房里浓烈的香气,总是装成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
其实,高澄有杀胖妈悲剧的惨痛教训,常常告诫自己要收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总是就按捺不住的偷窥欲在五内之中像野草一样疯长。此次父亲远征刘蠡升,命高澄为迁都诸事总管,天假其便,世子高澄终于又有了接近郑妃的机会。
这天,为了献殷勤,高澄招呼着负责搬迁的仆役,径直往郑妃的寝宫里闯。被郑妃的头牌丫环郑玉阻拦在门口,她以为世子有了教训,已经是改邪归正了,就有意和高澄开玩笑。
郑玉是原荥阳太守郑冲明的独生女儿,父亲遇害后,流落街头。元子攸当上皇帝,把哥哥元劭的儿子元韶召回洛阳,授爵彭城王,此时见独女郑玉可怜,也将她招进宫中,准备以后有机会纳入皇帝怀中或外嫁给亲王。元子攸被囚禁,将郑玉托付给元修。
元修见郑玉聪明伶俐,让她当了新夫人郑大车的贴身丫环,承诺以后有机会外嫁皇室宗亲或者有幸成为皇帝的宠妾。有此生存的目标,郑玉在郑大车身边的生活就充满了希望。
哪晓得皇帝从来就没有“宠幸”过她。甚至连原配夫人郑大车也很少受到宠幸。皇帝只宠爱元明月三姊妹,对其他女人都弃之不顾。后来皇帝毙命,元修原来给予的承诺自然也就成了泡影。由此,郑玉对郑妃的佯装不知充满怨恨,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郑妃根本就不知道元修对郑玉有过此类承诺,两人各自承受着吃哑巴亏的苦果。后来,世子高澄出现了,郑玉和高澄年岁相仿,小女子对高大英俊的大将军心有戚戚焉,却从来不敢表白。好几次,郑玉在远处向高澄暗送秋波,高澄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对郑玉的满脸秋波全无反应。少女怀春的一颗热心肠由假意的心有戚戚变成了食不甘味的心有戚戚,又不敢对人言及。
此时,见高澄远远的安排仆役勤杂人员,大胆地冲闯了进来,以为有戏,老远就热情地迎了上去,笑容可鞠地开玩笑说:“大胆狂徒,往哪里闯?”
高澄急于一睹郑妃的芳容,没想到被一个丧门星挡道,一手推开郑玉说:“我来看看娘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办。”郑玉伸手拉住高澄的衣袖:“这是郑妃娘娘的寝宫。”郑玉还是习惯地沿用在宫内的称谓和语言,嗔怪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言不语就往里闯呢?”
郑大车在内室听说话声明知是高澄,故作威严地喝问:“谁呀?”郑玉这才知道高澄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难过得几欲掉泪,很不高兴地双唇一嘟说:“是世子高澄。”
言犹未了,郑大车已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也以为高澄有了上次的教训,应该收心了。见男女二人僵持在门口,展齿一笑:“什么事让世子专程前来?”
高澄那晚上因为赌气,并没有能仔细欣赏面前的美女。此时被郑大车两腮深深的酒窝惊呆了,一双眼睛陷进酒窝里痴呆呆不能自拔,一颗淫*心越发勃勃燃烧。我的妈呀,我这老爸真会玩女人,玩到他那种水平,死也值了。
郑玉见高澄在郑妃面前似颠如疯的样子,借此轻薄地用尖尖指头在高澄额头上一点:“娘娘问你话呢。”
高澄如梦方醒,施礼说:“侄儿负责搬迁工程,特来看看娘娘有啥事需要帮忙。”一个青涩少年郎的这番举动,哪里骗得过深谙男女风情的郑大车。郑妃故作威严地说:“都准备好了,这些下人们的活路哪敢劳驾大将军。”
“走吧走吧,不要再存痴心妄想了。”郑玉狐假虎威,把呆若木鸡的高澄往门外推,砰一声关上大门,说:“这里没有谁需要你。”她故意把后面几个字咬得响亮,不外乎是告诉对方只有我需要你。
其后的几天,高澄有事没事就在郑妃寝宫外徘徊,一颗魂魄已被郑妃那对酒窝儿勾走了。想要再睹美人芳容,总是郑玉那讨厌的身影闯入眼帘,弄得高澄一颗火辣辣的心变得索然无味,恨不得挥手给这个讨厌的丫环狠狠两巴掌。
其实,郑玉不丑,甚至还颇有几分姿色,只因高澄心思不在她身上,总认为她是在存心坏自己的好事。郑玉本来因元修的承诺没有兑现,故意报复女主人,处处与高欢作对。弄得高澄每天深陷在两眼深深的酒窝里,好似桃花潭水深千尺。
有追求的日子过得快,终于搬迁任务完成,四十万户洛阳军民齐上路。高澄指挥先头部队前行,自己返身去宫廷寻找郑妃的轺车。郑玉见高澄远远的赶来,赶忙挡住郑妃的视线,把郑妃推进车厢,一下关掩车门,丢给高澄一串恶作剧的笑声。高澄望着远去的轺车,百无聊赖地走向郑妃的寝宫。
来到蜷了一晚上的绣榻边,初见美人迷人酒窝的地方,此时景色依旧,芳踪全无。他竖起狗鼻子这里闻闻,那里找找。寝宫四处弥漫着郑妃的体香,高澄深呼吸,低头寻觅,希望能找到遗珠。嘻,在床榻一角,居然发现一双乖巧可爱的绣花鞋。
这时世子忍无可忍,蹲在地上,不停把玩的那双绣鞋。尽管有些地方已断线裂口,高澄无法遏制自己的爱屋及乌,握在手中不停地把玩,放在鼻尖不停地闻嗅,这鞋是没有男人的脚巴屎臭,完全是女人的香艳。高澄以为是老天眷顾,送来如此宝贝,简直是如获至宝,忍不住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恋物癖暴露无遗。
返身回来的郑妃把高澄的丑态尽收眼底,忍不住卟哧一笑。郑妃对高澄的痴情以至痴迷没有恼恨,只有嗔笑,说:“那已是一双破鞋了,你也不嫌脏。”
高澄一听郑妃的声音,急忙把绣花鞋藏进怀中,转身面对二人慌忙向郑妃施礼:“侄儿这是来检查检查,看娘娘有没有遗忘的东西。”
“有呵,”郑玉故意说:“娘娘每晚换穿的绣花鞋忘记拿走了,特意回来寻找,您可看见?”
这是明知故问,高澄打死也不承认:“什么绣花鞋,这屋里空空如也,连耗子屎都没见到一粒,哪有什么绣鞋。”
对这个情种,郑妃既好气又好笑:“那是一双破鞋了,我踩在脚下的东西,世子何必看得那么珍贵?”
撒谎一旦开了头,就得沿着谎言的轨道无休止地滑行下去。高澄狡辩说:“什么破鞋,我怎么没看见什么破鞋。再说,既然是一双破鞋了,娘娘您让喜欢收藏的爱好者拣去,这也算是施惠于人,又何必那么当真呢?”
郑妃晓得高澄动了真情,也被高澄的执着感动了,思忖:这小子真是个情种,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他,也不枉来此一生。碍于自己是他老爸的妃子,年龄又悬殊好几岁,虽然感动,也不得不装出庄重矜持的样子,叹口气说:
“这双绣鞋是我母亲特意为我出嫁绣制的,上面除了鸳鸯戏水,还有老牛负重的图案。如今爹娘去世了,这双绣鞋是对他们两老唯一的念想。”
难怪不得郑妃为一双绣鞋去而复返,高澄此时只得咬着牙关也不承认:“一双破鞋,我确实没看见,再说,要喜欢,我也会喜欢娘娘脚上这一双绣鞋。毕竟那是活物。”这么大胆的表白,再说下去就未免太出格,太夸张了。
郑妃又一次被感动,也又一次害怕了,悄悄嗔怪说:“你还没汲取教训,不达目的不死心是不是。”怕高澄敞口直言,让外人听见不雅,急忙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没看见就没看见吧,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天到晚挂在嘴皮上,你怎么不到电视台去打广告,上人家听见多不好的。”
郑玉过来拉着郑妃往外走,回首给高澄一个白眼:“我看你就是个二百五,没有人会喜欢!”望着郑妃裙裾飘飘,圆臂摇摇,肌肤温润,香风掠过,高澄又一次沉溺于痴迷之中,好在怀中藏有绣鞋一双,足以抚慰他失落的魂魄。
其后的几天,在隐忍不发中,高澄终于盼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皆因绣鞋相遇,惹得高澄患上了不便说不好说不敢说的相思病。每天靠着怀里这双破绣鞋抚慰失落的灵魂。
恋物癖得不到缓解就会变得疯狂,疯狂的恋物癖又会导致患者产生疯狂的举动。高澄借每天早晚去北厢房向母亲请安的时候,从南厢房门前经过,总是在门前久久徘徊,翘首张望,希望能饱眼福。可惜,每次都是只见花草动,不见玉人来。南园里花繁叶茂,掩盖着美人芳踪,让高澄好不惆怅。
此时是正月初春,霰雪纷纷,见郑妃的南园,深林冥冥,峻楼蔽日,想起郑妃就独处于高楼,如隔世俗尘。一腔愁苦无法表达,随口吟出屈原的诗句:“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此时寒梅将谢,红桃初燃,郑妃正在凉亭赏梅,世子高澄的吟哦,已被郑妃、郑玉尽收耳中。郑玉不待主子吩咐,跑到门口对守门的丫环郑蒂说:“哪里来的一条疯狗,在这门口‘嘻’呀‘嘻’的乱叫,也不赶他走!”
郑蒂不知道两人的过结,赶紧说:“你别乱说,这是世子。”
郑玉没好气地说:“我还不晓得是柿子,未必是杏子?杏子,杏子,(彼时“杏”“恨”同音)恨死你,快滚吧!”没等高澄回过神来,砰一声关闭院门,留下恶作剧的笑声一片。
就在高澄焦躁不安的期待中,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高欢为剿灭祸乱十年的“凶胡”刘蠡升,亲自带兵出征,把晋阳大丞相府的事务与邺都的遥控指挥权一并交给高澄实践,给予了高澄再次接触郑妃的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