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它弄出去不就行了?”小冬喊道。
“你以为这是花园除草吗?这东西已经深入大脑。”
“就没有办法吗!”小冬难以置信,这么死太冤了。
“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能静观其变。但事情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好转,相反越来越严重,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扭转局面,这几天我不断地查看录像,但毫无线索,所以我只能求助于别人。”
“然后马部长出现了,他看似有能力帮我,但我太害怕,怕我被赶出去,毕竟我不该住在你脑袋里。这两天越来越糟,它生长速度很快。我几乎下决心向马部长求救。但随后陈继松找到了我。”
“他说部长帮不了我,他不信任空间管理部。他说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救我们,他已经去向有的人求助。”
“如果弄不来怎么办?”小冬问。
“那就自己去找,他说他能找到。”
“好吧,可是他真的靠得住吗,反正我信不过他。”
“不得不信。”
“这东西是怎么进来的?”小冬不得其解。
“这我也不清楚,是梅先发现的,她说她的脖子突然很疼,我发现一个黑色的小伤口,看上去像虫子咬的,我奇怪哪里来的虫子,我没虚拟过虫子,梅没有其他不适,只是脖子上的黑点无法消去。。。”大夫声音低沉下去。“所以我也没在意,但是黑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蜘蛛网一样的放射状,我想尽办法却无能为力。然后黑色的藤条从身体长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他几乎说不出话了,轻轻关上门,黑色的球体消失在门后。
“那天你连接断开就是因为这个吧。”
“没错。”大夫红着眼睛说。
“怎么可能,它都不是真的。”
“它可能没有实际形态,但威力相当于恶性脑瘤,晚期。”
小冬脸色铁青,无言以对。
第二天在学校,小冬目光呆滞,看着课本空白处画满的涂鸦,他曾梦想当个漫画家。现在,上课,考试,梦想,未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他不断在脑袋里尖叫。
大夫的计划在小冬听来如同废话,根本算不上计划。大夫的语气装的胸有成竹,却失败了。他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能说服小冬。
没错,我要死了。
老师不停在黑板上写,大家不停在本子上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几年后能有个棺材般的办公室然后在里面腐烂。可连如此苍白的梦想都被剥夺了。他在笔记本上画下一扇门,门的另一端是无尽的黑暗,代表死亡。
小冬想象不出死亡是什么样子。感觉象是一道亮光或是一片黑暗,也许什么都不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来不及想就消失了,只剩下空空的躯体,证明短暂的生命和永恒的死亡。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在这浪费生命呢?
小冬猛地合上课本,背起书包朝门口走去。
“叶小冬,你干什么去,这段笔记很重要,是下次考试的重点。。。”
小冬对他竖起中指,看也不看大步走出门。既然活不成,又何必在这受罪。让教育制度扼杀别人的未来吧,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这是第一次,班里为小冬响起掌声,甚至还有喝彩。只是小冬已经毫不在乎了。
“刀疤,你昨天说活着很痛苦,仔细讲讲,说不定我也能感受到这份痛苦,就能平静地去死了。”小冬坐在学校旁边的山坡上,刀疤坐在身边抽烟。昨天的烟抽完了,小冬花掉积蓄给他买了一条,反正也不需要攒钱了。
“我死过无数回,但只有两次记忆犹新。第一次死时的情景,我被一只长矛刺穿胸口,身体僵硬动不了,刺骨的寒冷把我包围,我感到心脏在长矛旁挣扎着跳动。我害怕极了,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我什么都愿意。然后我活下来了,只留下一道疤和对死亡的恐惧。”他的眼神仍然心有余悸。
“嗯,这可不是我想听的,第二次呢?”
“后来我不记得死过多少次,每次都安然无恙。自然也不会怕死了,开始我还挺喜欢死而复生的感觉,后来就无聊了。然后有一次,我被一颗子弹打中脑袋,感觉很奇怪,一点也不疼,眼前出现许多美好的画面,如同前世,是我变成奴隶前的样子,那时的妻子和孩子,那是被遗忘的记忆,像幻灯片一样,不,像梦一样。那一刻我感到很累,从未有过的疲倦,同时又很舒服,我真希望能这样睡去,那是我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活过来,第一次希望自己死掉。”刀疤吐出口烟,烟雾模糊了眼睛。“可我还是活了过来。”
“我仍然一次次复活,可是那种疲倦始终伴随着我。死亡对于我就像一种解脱,就像,嗯,最让你烦的是什么?”
“数学课?”
“想象一下你的人生是永无止境的数学课,死亡就像下课铃响起,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
“嗯,有点明白了。”小冬挠挠脑袋,“不过,你厌倦活着是因为有太多死亡的经历。我可没有,我一次也没死过。连你第一次死都会害怕,更别提我了。”
“抱歉我的话没能让你感觉好点。”
快死的人希望长生不老。拥有不死之身的却想死。事与愿违,得到的永远不是想要的。
“如果我也能一次次不付代价的复活该多好。”小冬郁闷的拔起一撮野草扔向空中。
“不付代价吗?”刀疤缓缓吐出一口烟。
爸爸妈妈,当你们读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死了。我是个没出息的孩子,但不要忘记我。小冬想了想,改成:不要想我,人死不能复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不希望爸妈看完遗书后发现儿子是个没有男子汉气概的窝囊废。
写完遗书后,他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一番。他是囤积狂,有用的没用的都舍不得扔,因为每件物品都带着记忆。他把自己画的漫画整理出来,希望爸妈想他时可以翻看。
他们可能会伤心一阵子,然后把他忘掉,或者再要个孩子?想到这,他又在遗书后加了句,希望你们再生个孩子,如果你们想,如果你们能。
最后,他把计算机里见不得人的东西删了。
“干嘛盯着我看?”晚饭时妈妈问。
“没什么。”
小冬不知该说什么,为什么有些话用英文说起来这么顺理成章,用汉语却死活说不出。
看着小冬奇怪的样子,爸爸放下碗筷,揉揉太阳穴,长叹一口气。“好吧,告诉我们吧。”他说,仿佛准备好接受噩耗的打击。
“什么?”
“考试成绩是不是出来了,有多差?”爸爸问。
小冬哭笑不得,只好逃回自己房间。
房间里有三个人在等他,坐在椅子上的陈继松,一左一右的刀疤和周勇。
陈继松仍然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小冬很高兴见到他,“陈大爷,你是来救我的吗,你一定得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小冬一步上前,如果陈继松和蔼可亲些,他早就抱着他大腿痛哭流涕了。
陈继松沉着脸没理他,向周勇点点头。
“我头越来越疼了。。。可能是并发症。。。”
周勇二话没说,直接把他电倒在地。片刻,小冬的身体摇摇晃晃站起来,“怎么,成功了?”大夫用小冬的声音说。
“是的,我找到能解毒的东西。”陈继松从黑色大衣口袋掏出一瓶黑色液体。
“谢天谢地。”大夫松了口气。“我妻子,这个对她也有效吗?”
陈继松不说话了。
“怎么。。。不行吗?”
“她只是一段记忆,作为毒物的载体,很难挽救。”陈继松说。
大夫看了眼布满封条的门。李梅。她是大夫最宝贵的记忆,她不会有痛苦,无边痛楚属于爱她的人。她陪伴他这么多年,没有她该怎么活下去?
“还是有希望的吧?”最后大夫说。
陈继松点点头。
“我要喝掉它吗?”
“不。”陈继松站起身,拔掉瓶子的木塞。一只手握住小冬的手背,使其手心向上,另一只手举着瓶子。“站到毒物附近。”他命令道。
小冬脑海深处,大夫打开房门,看着黑色藤蔓。
陈继松慢慢倾斜瓶子,液体流进小冬手心,然后像被吸进身体消失了,与此同时,麒麟血像泉水般从大夫的手心冒出来,越来越多,很快就快溢出来了。
“现在怎么办?”大夫喊道。
“倒在地上就行。”瓶子已经空了。
大夫手一斜,麒麟血洒在地板上,流进密密麻麻的黑触手里。“我欠你太多了”大夫感激地说,“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突然间,地板像热锅上的披萨一样鼓起来,冒起黑烟,一声巨响,黑烟笼罩了一切。
小冬突然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
刀疤跪在地上轻轻扶起他的脑袋,“怎么回事?”
陈继松面目狰狞起来,咬着牙骂道:“那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