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子敬愣了愣,喃喃道:“怎么会是她?”
可是没过几息,他似醒了神般忽然眼底闪出狰狞凶光,一掌拍在面前的长几上,顿时连荼蘼花枝都克制不住颤了颤。
“衙内莫急!”赵重幻立刻低声阻止道,“本来我想都理清楚再告诉你,但是现在有出戏得需要衙内配合!”
贾子敬倏地收敛了情绪,还警惕地四下旁顾了一下,也压低声音道:“何戏?你说!”
“其实衙内想要的是找到诗儿姑娘,其他莫说,首先一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此事既无人证,也难有物证,惟一的方法便是嫌犯自行招认!”
贾子敬盯着赵重幻,逼着自己冷静,闷声道:“如何让她自行招认?”
他心里此刻就仿佛酝了一腔子蠢蠢欲动的除夕爆竹,但凡有一丁点火星子就是“嘭”一声巨响,将平章府炸得个天翻地覆。
赵重幻见他竟也沉得住气,也眉捎微挑,朝他勾勾手。
贾子敬俯耳过去……
婢女房中。
婢女们一部分都出去忙碌打扫揽香楼院中的血污去了,还有一部分人自然被遣到夜宴上帮忙服侍。
其中有那么三两个心思活络,一腔子富贵登天梦的姑娘还不动声色地极力打扮了一下自己。
她们自然是冀望在今晚权贵林立的场合,有那么一两个喝多走个神,一不小心跟随侍的婢女看对了眼,再万一愿意向平章大人讨了她们去,那岂不一朝飞上青枝头!
在平章府里见惯繁华,即使只是一介婢女,也情不自禁心高气傲起来,哪里还受得住清寒艰辛的生活。
就恰如平章大人那十数个妻妾,还有不计其数的侍婢,甚至还有宫人娼尼的,谈何羞耻礼教,不过就是你情我愿的一场交换。
但是歌儿她并无此野心!
她头部依旧密实地裹着纱布,时而的疼痛让她蹙眉,也无力去做点甚,惟有独自斜靠在松软的蒲团上,默默凝着夕阳脉脉余晖,静待月明。
其实,她觉得今日真是个晴光美好的日子。
她心想,诗儿,不论你在何处,都归能同样感受到此间风月的吧?
她与诗儿是同一天被卖进平章大人府的。
只是那时候平章大人还是参政知事罢了。
彼时,她家境小康,父母健在。父亲是临安城郭外某个村中磨豆腐的,起早贪黑,总是勤恳干活。
可是不知为何,有一日父亲往城中食肆送完豆腐后却许久未归,后来才知晓他被人鼓动去参加了一场赌博。
从此,父亲就好似变了个人般,心心念念痴迷上了此事,他开始嗜赌。赌赢了回家又酒又肉,可赌输了回家便是又打又骂。
母亲与她还有姊妹都难逃父亲粗壮的拳头。
家一日一日破落下去,终究有一日,细弱的母亲再也承受不住如此痛苦煎熬的生活,她毫不犹豫地跳了门前的那口老井。
她的家彻底破碎了,即便如此,父亲死也没有悔悟,在家中再无可供典卖的物什后,她与姊妹便成了一件可供出手的器物。
其实,被牙人送入平章府时,她并无太多伤心,她只是有了一份可能同样会挨打受骂的活计罢了。
进了府,她们被分在了留郡夫人院中。
留郡夫人也并不是惯常后府中的女子,她是个赏罚分明,很有大体的女主人。
一般她只立规矩,但问下人做好否。做不好,该罚便罚,有功就赏,她从不无缘无故打骂诸人。
如此,歌儿倒是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救赎。
她明白只要尽心尽力努力干活,主人总会待见。
不过,主人不随意打骂,却逃不脱同伴的互相踩踏,原因是她常常做得太过周全得到主人夸赞,对比得她们,都相形见绌。
可是,她的一身骨气都用在了此处。
她们越欺负,她在留郡夫人面前就越表现好。
这个时候,惟有诗儿会跟她站在一处,劝慰她,帮助她,甚至是夏日一起挨虫咬,冬日一起挨冷饿,风里雨里,毫不畏惧。
诗儿姐姐,便是这般美好的姑娘呀!
可是,她没能好好保护她,回报她,她就这么消失了,若吹拂过她乌黑长发的一阵风,无法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