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龙已经彻底被封印起来, 这会儿纵然场面很狼藉,但大家心里是没多少压力的。
尤其面前还有一位能封印骨龙的仙人,他简直就是大伙儿的定心丸!
可这位仙人表现的比他们还要激动, 叫那位内门师姐‘前辈’……
虽然他很快就改了口, 但大家谁耳朵也没不好到那个地步,自然是全都听见了。
其中最震惊的要属天问长掌门了,他手中的剑一松,‘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溅起一地水花。
方沽酒听到了这边动静, 但没转过头来, 而是依然热切的跟苏苒之道谢。
“前……多亏了仙长, 不然晚辈早就不在了。”
苏苒之:“……”这晚辈两个字, 让她拿剑的手更用力了。
方沽酒说:“仙长再次救晚辈于水火, 晚辈感激不尽!晚辈无以为报, 只能……”
眼看着他要跪拜, 苏苒之赶紧扶起他。
“您这样就太生疏了。有什么事出去再说,此地百姓还需要度化, 他们魂魄不全, 恐怕不能引来阴差大人。只能依靠自己往生,去走黄泉路。”
更别提还有几位孩童再次被那骨龙吞噬, 已经……魂飞魄散了。
苏苒之一提,方沽酒不禁流露出苦笑:“往生……这还得找到黄泉路, 何其不易啊!”
让这些百姓们往生了, 其实比留在这里要好。
毕竟如果他们依然留下,那方沽酒只能接受供奉, 便还是此地的土地公。
他自然是可以强行切断联系, 但那样的话,业障比骨龙生吞活人还要多。
因为他这个切断, 是让一百多人魂飞魄散。
两年前苏苒之看到凡人白气中升腾有功德之气,补给了方沽酒,便提醒过他不能贸然行动。
现在方沽酒突破了,虽然只是个半仙,还没到飞升的地步。
但冥冥中他也感知到一些天道规则,这些能避免的业障,他自然不会刻意触及。
苏苒之两年前就有过超度残魂的法子,只是那时她才刚刚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想的是写出来便能超度他们。
但现在……
苏苒之有了更好的法子。
她说:“还请前……前辈带我们出此处。”
之前是她用功德,一脚就踏入了这片净土。
现在想要超度亡魂,自然得在净土之外。
方沽酒被那‘前辈’两个字震惊的一哆嗦,他猛地想起这位前辈的喜好。
只能在心里想,两年来前辈的喜好都没变过啊。
但这句话他万万是不会说出口的。
众人只感觉眼前一黑,再次接触到光的时候,已经全都站在土地庙那棵断树之外。
秦无第一时间给苏苒之用了炎火诀,烘干她身上的衣服和发丝。
恰到好处,没有一丝火气剩余。
那位内门弟子见秦无应用的如此熟练,神色有些微怔。
这种基础术法,虽然人人都可以用,但对于‘炎火’的控制,还是因人而异的。
毕竟这是‘术法’级别的存在,想要研究的精通,就得花费时间。
他们把时间用来凝聚灵气都不够,还怎么会仔细钻研这个。
更别说,有的人就算是花时间研究了,但天赋不够,天道不认可,还是没办法应用到如此地步。
因此,有句老话说。
能把基础术法修炼到顶尖多人,踏仙途对他们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
可这位男子为什么还没踏仙途?
让内门弟子微怔还有一个原因是……上一个他见到把基础术法应用到如此地步的人,是秦无。
他想,如果秦无没有带着他那位有剑道天赋的妻子下山,这会儿恐怕也是内门弟子了。
因此,他倒是多看了伪装后的秦无两眼。
可除了那张略显憨厚的面容外,这位内门弟子再也窥测不到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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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现实中的感觉跟净土上是完全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没放弃过修行土行遁法,苏苒之踩在土地上能感觉到深深的亲切感。
地动已经完全停止了,荒山上的雾气也在逐渐消散。
这里没有雨,苏苒之眼前终于能感知到光了。
苏苒之现在也不用在掌门面前遮遮掩掩,她直接从九刺中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
沾沾水便可以留书于纸上。
「淮明府城隍爷亲启:天问长荒山地界有三百年前枉死残魂一百一十五,可否麻烦城隍爷指条黄泉路,我送他们下去。」
苏苒之侧了侧身子,在掌门看不见的地方,落款:苏苒之。
一般生魂,死后都是自己无意识的走过黄泉路的。
只有那些留恋人世间的鬼魂,才得劳动阴差大人亲自捉拿。
等到苏苒之把这张纸折起来,指尖燃起灵火,火苗吞噬掉最后最后一点纸屑时。
在场众人才回过神来。
“师、师姐……前辈,您能跟城隍爷交流?”
一个年纪不大,好气息很强的外门弟子小心翼翼的问。
苏苒之敛了敛眼眸,轻轻点了点头,“一点故交。”她现在再怎么说也有别人‘灵满则溢’境界的灵力,是时候去给城隍爷祛除寒毒了。
她话音刚落,只见那些纸张余烬无风自起,盘旋着往前飞。
苏苒之不敢耽搁,招呼着方沽酒前辈带着那些残魂跟上。
秦无自然是跟着她去的,其他人则留在原地。
因为以菜园管事为首的弟子们已经找了过来,他们不放心掌门的安危,却在浓雾中找不到方向,才耽搁了时间。
这会儿见到菜园管事,掌门蓦然升起浓浓的亲切感。
他上前紧紧箍着人的双肩,让一群外门弟子再次面面相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成了仙长前辈,就连一直躺在菜园睡觉的管事难道都是传说中的大人物吗?!
掌门的话很快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我、我刚刚好像见到你拜入门派时候的掌门真人,也就是你师伯了……”
他早就觉得压制骨龙的这位仙长有稍许眼熟了,但因为此前骨龙还在,他不好出声打扰。
就等着一会儿仙长处理完,哪想到一直没照到机会开口。
现在只能先告诉菜园管事。
胖管事用一种‘道理我都懂,咱们赶紧回去找大长老给你看看脑袋’的眼神看了下掌门,若无其事的说:“您看到了啊,这样啊。”
语气敷衍,毫无诚意。
胖管事觉得自己这样跟掌门说话可能不大好,他赶紧打补丁:“您人没事儿就好,弟子们也没事太好了。”
掌门:“……真的,那是咱们门派的方沽酒前辈,三百年前的掌门!”
胖管事:“……别说了,我这就赶紧背您回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幻境,居然能扰乱人心神到如此地步。
随即,他一边下山一边问弟子们,“把在荒山上的事□□无巨细告诉于我。”
那位年纪最小的外门弟子补充:“我、我是听到了方沽酒三个字,还有、还有一句‘方寸怡怡无一事,粗裘粝食地行仙’,还有,那位仙人前辈叫师姐为前辈,师姐还跟城隍大人有故交!”
胖管事心如擂鼓,他手心不禁出了汗。
那句诗……他才刚悟出来不久。
怎么会?
难道三百年前天问长掌门也悟出了成仙诗,而且还真正得道成仙了?!
他语气有些焦急,但还是叮嘱弟子们说慢点:“……一件一件说。”
“哦,我们由师姐和师姐夫……”
年轻的声音在山林中穿过,带来了阵阵人气儿,也惊起了不少归巢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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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苒之一行人则顺着打旋的灰烬走了后山背阴那条道。
在一次往左拐时,苏苒之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土地更为亲切,而且周围突然一片漆黑。
她知道,这就是黄泉路了。
一行人靠着边走,只字不言,万万不敢打扰那些死气沉沉的生魂。
不然惊动他们的话,可能就给城隍爷添麻烦了。
苏苒之感觉走了大概有二里路,前面不远处就出现了一座府门。
一位颇有些眼熟的阴差大人守在此处。
他见到苏苒之和秦无的生魂,还有方沽酒的仙魂,丝毫不见惊讶,应该是已经知道此事。
而且他专门拿了生死簿在这里记录。
“贤德七年死人……进,进……”
他每核对一个名字,便能进去一个,直到一百一十五为残魂完全进入,他才拱手,用鬼气笼罩众人,态度恭敬的对苏苒之说:“城隍大人收到您的来信,很是开心,托小的带来一句话。”
苏苒之态度也十分客气:“愿闻其详。”
“春草年年绿如初,王家汤面味依旧。”
苏苒之笑了起来,说道:“待到处暑日,故人自重聚。”
到时啊,大家还去王家面馆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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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了黄泉路后,方沽酒才说:“我我还是平生第一回走黄泉路,后背全都是汗。”
他这话可没一点可信度,毕竟他现在可是魂体。
但方沽酒确实心有余悸,黄泉路就跟独木桥一样,他甚至能听到地下潺潺的流水声,但他看不到底下,仿佛人生只剩下前面这窄窄的路。
一脚踩空,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而且他刚刚试着回头看了一下,发现走过的路皆会消失。
这种身不由己、必须往前走的感觉让他一个半仙都怕得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方沽酒说:“仙长当真功德高深,居然跟城隍爷也有交情。此次能度化百姓,在下当真是做牛做马都无法报答仙长之恩了。”
“前辈不必客气,您守护百姓残魂三百余年,这一切皆是您种下了善因。”
方沽酒沉默半晌,他的善果当真太多了。
多到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刻,他再看向苏苒之,眼神都变了。
在百姓们皆进入地府的时候。
苏苒之感知到眼中的金线再次凝实,而且好像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她现在还不得而知。
不过,苏苒之能感觉到这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她拉着秦无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热意,下山脚步都不禁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