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痛得多了,人似乎真的会麻木。()
渐渐地,你会习惯这种痛,直到只是简单地将这痛当成生命的一部分。
孟灵曦麻木地看着、听着,婚礼一步一步地顺利进行,时间好像漫长得怎么过也过不完。
她坐得笔直,只有维持着这样刻意的姿势,她才能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平和。
终于,等到了最后的环节,新娘子向正妃敬茶。
赵凝萱的事情后,孟灵曦便落下了善妒的名声。这会儿侧妃进门,不免有人怀了看好戏的心思。
何冰柔跪在她面前,规规矩矩地举起茶杯:“姐姐喝茶。”
孟灵曦略微晃神,不知道是因为心口猛然加剧的疼痛,还是何冰柔那一声姐姐。
“小姐。”翠儿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回神,不自然地勾了勾唇,伸手接过何冰柔已经举了好一会儿的茶杯。
只是,她一伸出手,就感觉到一阵冰冷的气息从头顶直射而来。
她下意识地寻去,与萧白逸四目相对。他锐利冰冷的视线,总让她觉得他在苛责她,是在怪她接茶杯的速度太慢吗?
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手跟着一颤,还未拿稳的热茶便翻了下去。
她一惊,下意识地去接茶杯,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眼前的女人是谁,曾经给过她多少伤害,只是不想让他人受伤。
待她接住茶杯,滚烫的茶水洒了她一手时,何冰柔也已经被萧白逸迅速地拉起,揽入怀中,全身而退。
孟灵曦看了眼还捧在手里的茶杯,然后很慢很慢地抬头向他看去。
他就直直地站在那里,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手臂却紧紧地抱着盖头已经飞掉,眼中带泪的何冰柔。他们好似在控诉她是个恶毒的大老婆,容不得何冰柔进门。
可是,有谁看到了她手里的水泡?有谁知道她的心在痛?有谁知道她的喉咙里正有一股股腥甜往上涌?
她不敢解释,不敢说话,因为她怕一口鲜血喷出,会泄露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秘密。
“小姐,你的手……”翠儿惊恐地道。
她连忙将她还捧在手上的茶杯拿下,却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扶王妃回去上药。”萧白逸冷着脸吩咐道。
“是。”翠儿终于找回了魂,连忙去扶孟灵曦。
嗓子里的腥甜渐渐涌到嘴里,孟灵曦知道自己必须退场了。
她慌乱地站起身,疾步向外走去。看在别人眼中却像是落荒而逃。
直到奔回文澜院,她才敢扶着院中的大树停下脚步。
“噗……”被她压在嗓子里的血水再也压制不住地喷出。
“小姐!”翠儿惊恐地捂住嘴巴,看着零星的血点在空中飞散,吓得说不出话来。
“丫头,你怎么了?”杨辰风急急地赶进院子时,正好看到孟灵曦口吐鲜血,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大厅的时候,就感觉这丫头好像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好。
见她离开,他怎么都不能安心,便跟过来看看,谁知一进门,便看到惊心的一幕。
她抬头看向他,怎么了?她也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对萧白逸明明只是演戏,只是演戏而已……
“我现在就飞鸽传书,让魂媚儿回来。”杨辰风急道。
“不要!”孟灵曦连忙阻止他。
“为何你这么怕见魂媚儿?”杨辰风一拧眉,狐疑地问道。
“我没有。”孟灵曦下意识地否认他的说法,“我只是觉得自己并无大碍,不想麻烦魂姑娘。”
她知道,自己是毒发了,是以,她害怕见魂媚儿。怕她到时候诊断出什么,她便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既然没事,那就不找魂媚儿了。”他见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话锋一转,“但你是逸的王妃,我怎么都要告诉他一声。”
“不要!”孟灵曦比之前更紧张了。
“你毒发了?”他几乎肯定地问。
她眼中的惊恐已经很好地告诉他,她很怕萧白逸知道她吐血的事情。而会让她怕成这样的原因,又能有几个?
想到这里,他的心口竟也猛地一阵刺痛,难道她也中了绝爱丹?
“我……”她看着他眼中的肯定,不免心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又没中毒。”
嘴上这么说着,手却还是紧紧地攥着杨辰风的衣袖。
“绝爱丹,绝爱丹的毒发作了。”他不打算再让她隐瞒。
“你胡说!”她像看着洪水猛兽一般看着他。
“是我胡说吗?”他一向浅淡无波的眼中渐渐爬满了红血丝。他钳住她的肩,不准她再逃避,“是因为逸突然成亲,你才看清了自己的心,是不是?”
他突然觉得,他在逼她的同时,也是在逼自己。
她爱不爱萧白逸,那都是她的事、他们的事,他为何非要管?
他到底是想让她面对现实,还是想让自己面对现实?
“我……”她的唇颤抖得发不出声音,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杨公子,放开我家小姐。”翠儿从惊讶中清醒过来,连忙去掰杨辰风的手。
他扣在她肩上的手僵了下,终是放了手。他看着她,嘴角勾起她最熟悉的、玩世不恭的调笑:“小曦曦,本公子要恭喜你了。”
他忽然间的转变,让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恭喜我什么?”
他嘴角那抹坏笑,她很熟悉,今日看着却觉得很刻意。
“恭喜你爱上逸这个魔王。”他抽出腰间的折扇,若无其事地扇了几下,“不过,小曦曦,爱上他,你可要做好受伤的心理准备。”
他调笑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认真,她听起来,觉得心里泛酸。
“可不可以先不要告诉他?”到了这一步,承认与不承认已经不再重要,她只想保证未来。
“这是你们的事,本公子自然不会多嘴。”杨辰风看向她垂在身侧的手,“给本公子看看你的手。”
孟灵曦犹豫了一下,才抬起手,在他面前摊开。
他看着她已经红肿、起了水泡的手,猛地一皱眉,立刻从袖中拿出一个青瓷瓶,将里边的药米分仔细地倒在她的掌心。
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袭来,原本火辣辣地疼着的掌心竟然瞬间得以舒缓。
“这药真神奇。”孟灵曦不禁夸赞。
杨辰风神色微僵,将白瓷瓶递给她,道:“剩下的药米分你拿着,虽然解不了绝爱丹的毒,至少毒发时可以止痛。”
孟灵曦知这药米分定然很珍贵,连忙推拒:“不用了。”
“拿着吧。一瓶药还与本公子客气什么?本公子那里多的是。”他语气轻松地道。
她想想也是,一瓶药又何必推搡。
“谢了。”她接过。
“小曦曦,本公子要去喝喜酒了,就不陪你了。”他说着,一步三晃地向院外走去。
翠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想起他之前的话,不解地问:“小姐,杨公子为何会说你爱上王爷了?”
她怎么都不愿意相信小姐会爱上萧白逸,就算不是他杀了老爷,他不一样是帮凶?
孟灵曦一愣,才失魂落魄地呢喃道:“翠儿,我的心可能不再是自己的了。”
也不管翠儿听没听到,她苦苦一笑,捂着心口向屋里走去。
“小姐。”翠儿想要上前扶她。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最快更新)”
翠儿闻言,只好停下脚步,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消失,不禁红了眼圈,想着小姐从早上起来就没进过食,连忙出了文澜院。
去厨房的路上,她都心不在焉地低着头,担忧着小姐若是爱上萧白逸,会万劫不复。
迎面有人走来,她竟也没有察觉,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她一慌,已经被来人扶稳,才看到是萧然生。
“翠儿,你怎么了?”萧然生问。
“萧大哥……”翠儿撇撇嘴,又红了眼圈。她心里害怕,却找不到其他人倾诉。萧然生平日没少帮她们主仆,她自然对这个翩翩君子有着不一样的好感。
“谁欺负你了?”
翠儿连忙摇头,哽咽道:“没有人欺负翠儿,翠儿只是担心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怎么了?”萧然生淡然的声音一紧。
翠儿微一迟疑,还是说了实话:“我家小姐中了绝爱丹的毒。”
“这个我知道,只要她不动情,是不会有事的。”萧然生心里泛酸,心情矛盾至极。
这样,他便不能自欺欺人,认为她对他有情了。
“可是,小姐的心已经开始痛了。她动情了。”翠儿急道,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什么?你家小姐动情了?”萧然生猛地抓住她的双肩,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动情了?是为谁?
“小姐喜欢上王爷了。”翠儿愣愣地应道,不解他为何会如此激动。
萧然生的手缓缓地落下,脸上的神情变得纠结而痛苦。
“萧大哥?”翠儿试探着唤他一声,“你没事吧?”
“没事。”萧然生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木然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翠儿,你若是想救你家小姐,就把这个药给你家小姐服下。”
“这是什么药?是救小姐的解药吗?”翠儿哭红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在翠儿眼中,一路走来,萧然生是唯一帮助她们的人,亦是她们主仆在王府中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特别是上次萧白逸拿她威胁孟灵曦,若不是萧然生救走她,她和小姐指不定会吃怎样的苦头。且,她装傻期间,府中的下人欺负她,他亦没少照顾她。她对他又岂会有戒心?
“不是,这只是普通的止痛药。”
有的时候,一个人只有说真话,才能取得别人永恒的信任。
只是,虽是真话,却不一定是好心,也许只是自己的私心。
“那……”翠儿虽然有些失望,却还是接过他手中的药瓶。
毕竟,能暂时止痛也是好的。
“翠儿,你希望你家小姐爱上王爷吗?”萧然生忽然问。
“翠儿不希望。虽然不是王爷杀死老爷的,王爷毕竟是帮凶。而且,王爷现在又娶侧妃又纳妾的,根本就不在乎我家小姐,我家小姐与他在一起,肯定不会幸福。”翠儿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萧然生。
“翠儿,你不要告诉你家小姐止痛药是我给的,偷偷地给她服下。”萧然生压低声音提醒道。
“为何?”翠儿疑惑地问,却仍不曾怀疑萧然生。
“翠儿这么聪明,应该不难猜到,你家小姐若是不知道自己吃了止痛药,会有什么结果。”萧然生耐心地诱导翠儿。
给翠儿的止痛药是白焰宫的独门止痛药,虽没有任何治疗效果,却可以消除人身上所有的疼痛。
翠儿想了一会儿,眼中乍现喜色:“如果我家小姐不知道自己吃了止痛药,就会以为自己的心不痛了,就会以为自己不喜欢王爷了。萧大哥,是不是?”
“翠儿好聪明。”萧然生拍了拍她的额头,一脸赞许之色。
“哪有……”翠儿娇羞地低下头,“萧大哥,那我家小姐的毒不是还要发作?”
“你放心,萧大哥会想办法尽快找到解药,不会让你家小姐有事。”他郑重地保证。
“萧大哥,谢谢你。”翠儿甜蜜地笑。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满眼的宠溺之色,让人不自觉地想要沉沦。
“翠儿,萧大哥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你也早点回去,免得你家小姐担心。”
翠儿的小脸已是绯红一片,她乖巧地点点头,拿着药瓶向厨房走去。
王府的厨房今儿可谓忙碌,她也不想假手于人,便亲手为孟灵曦熬了粥。她回到文澜院时,孟灵曦正在看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只有孟灵曦自己心里清楚,她的心不静,书一页都没有看进去。
“小姐从早上起来一直未进食,翠儿给小姐熬了点粥,小姐多少吃一点。”翠儿有些心虚地低着头,将粥碗放在孟灵曦面前的小桌子上。
“先放下吧。”孟灵曦淡淡地应。
“小姐还是趁热吃点吧。”翠儿小声地继续劝道。
孟灵曦抬头看向她,见她神色不安,全当她是在担忧自己。
为免翠儿担心,她端起桌上的粥碗,强迫自己吞咽起来。
翠儿从旁小心地打量着她,不禁愧疚地在心里低喃:小姐,别怪翠儿,翠儿也是为你好。
夜幕降临,红灯笼被点亮。王府火红一片,而置身其中的人,有几人同这喜庆的气氛一样欢快?
孟灵曦放下拿了一天,却根本没看几页的书,凝了窗外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翠儿,我记得我成亲那天,也是满院的红灯笼。”她有些晃神地看着高挂的红灯笼。
想到这里,她的心闷闷的,不免有些难受。
只是,为何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难道……
她看了一下午的书,便已经想开了?抑或她根本没有爱上他?
“小姐,既然不是王爷杀了老爷,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王府了?”
王府的日子,总是让翠儿觉得提心吊胆。
“不行。”孟灵曦的语气有些急切。
“小姐,你怎么了?”翠儿越发觉得自家小姐变得很奇怪。
“翠儿……”孟灵曦慌忙掩饰自己的情绪,“翠儿,我没事,我只是……”
她被夜里的凉风吹得瑟缩一下,想要辩解的话便怎么都没能出口。
翠儿见她衣衫单薄,劝道:“小姐,起风了,我们进去吧。”
“翠儿,我们还没有喝到今儿的喜酒。”孟灵曦明快地笑着,仿佛很欢喜。或许,她真的欢喜吧。至少,她的心口不再疼了。
“小姐,夜深了。喝酒伤身,还是别喝了。”翠儿心里总觉得不安。
“要喝的,要庆祝一下。”她轻声呢喃。
“庆祝什么?王爷成亲?”翠儿越发不解。
“庆祝……庆祝我的心不痛了。”孟灵曦扬了扬嘴角,却忽然觉得鼻子发酸,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小姐……”翠儿心尖一疼,不禁自问,她做错了吗?
“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不听话?”孟灵曦佯怒地威胁道。
“好好好,翠儿这就去。”翠儿无奈地撇撇嘴,知道不让她喝是不行了,只得下去准备。
“记得拿两个杯子过来,你陪我喝点。”孟灵曦嘱咐道。
一会儿工夫,翠儿就端了一壶酒和几个小菜回来,与孟灵曦进了屋。
斟满酒,孟灵曦开始还让了让翠儿,后来便自斟自饮,一杯接一杯地喝。很快,一壶酒就被她一个人喝得见了底。
“翠儿……”孟灵曦醉眼蒙眬地看着她,忍住想哭的冲动,“你说为何我的心已经不痛了,却还是这么难受呢?”
“小姐哪儿难受?”翠儿紧张地问。()
“我的心好难受,好难受……”孟灵曦指着自己的心口,隐忍的泪水溢出眼眶。
“小姐,翠儿现在就去请郎中……”翠儿以为是萧然生的药起了什么不良反应,连忙道。
“翠儿,别去,陪我喝酒。”孟灵曦拉住她,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再拿一壶酒来。”
“小姐,别喝了。”翠儿见孟灵曦泪水涟涟,心里越发担心。
“翠儿,我没事,我没事……”孟灵曦眼中盈动着无助的泪光,“我只是一想到萧白逸那个坏人,心里就会难受。”
“小姐……”翠儿长吁一口气,心里却越发不安。
她忽然看懂了一件事,就算是止了痛,孟灵曦终是放不下。
没一会儿,下人又取了酒来。
这次翠儿实在是怕孟灵曦喝太多,便陪着她一起喝,怎知她喝完一壶,又要下一壶。
最后的结果,便是翠儿已经倒在桌子上了,孟灵曦还在喝。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想喝酒买醉,便越是醉不了。
只是,神志没有完全醉,身体却被酒摧残得摇摇晃晃。
啪—
孟灵曦将手里空了的酒壶扔到地上:“再来一壶。”
迷迷糊糊间,孟灵曦没有听到下人的回答,却好似听到一声熟悉的呵斥。
“怎么回事?”
“王妃……王妃突然想喝酒……”
下人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一身红袍、满脸怒色的萧白逸。
“那就让她喝这么多酒?”萧白逸拧眉看着身子晃来晃去的孟灵曦,不善地质问。
“奴婢……奴婢该死……”
在这深宅大院中,主子犯错,便是奴才犯错。
他压了压心头的火,吩咐道:“将翠儿扶出去。”
“是。”下人如蒙特赦,连忙扶起已经喝得失去知觉的翠儿离开,从外将门关了起来。
萧白逸走到还在晃来晃去找酒喝的孟灵曦身边:“孟灵曦,你给本王醒醒。”
“我醒着啊!”孟灵曦仰头看着他,咧开嘴,嘿嘿地笑了。
看到她这个样子,他便是气也气不起来了。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声,将她从椅子上扶起。她脚下一个不稳,跌进他怀中,醉红的脸颊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
“讨厌!好硬的墙。”她抱怨一声,抡起米分拳,捶了捶他的胸膛。
他被她这会儿娇憨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紧绷了一天的心情却莫名地舒缓。
他也不知道他为何就来了这里,他本该去洞房的。
只是,脚下的步子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文澜院。
他本想转身就走,却听见屋子里“啪”的一声,响起了瓷器碎裂的声音,他几乎想也没想便冲了进来,生怕她有个什么事。
待看到地上摔碎的酒壶,和喝得东倒西歪的主仆两人时,他只觉得一股怒火冲心,却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的多余担心。
“为何喝得这么醉?”他叹了声,问道。
她醉眼迷离地看着他,忽然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萧白逸,你今儿又成亲了。”她说着哧哧地笑了,视线却被水雾迷蒙。
“你在乎吗?”他拉下她的手,余光恰好瞥到她掌心的伤,皱了皱眉,“还疼不疼?”
今日在大厅的时候,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女人会伸手去接茶杯。
她翻过手,看了看,上边的水泡已经干瘪:“已经不疼了。杨辰风的药还挺好用的。”
“风的药?”萧白逸嗅了嗅,眸色竟是一沉。
难怪,他觉得这股子药味熟悉。
他冷冷一笑:“他对你还真是用心。”
“你当谁都像你这么无情?”她不满地嘟囔,一把推开他,“萧白逸……”
她眼中的泪越盈越满,她却努力不让泪落下。
他俯头吻了吻她的眼角,将溢出的泪珠吻去,望着她的眼睛充满了怜惜。
“萧白逸,我的心……我的心好难受……”泪水迷蒙了她的视线,她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说什么?”他难以置信地问。
“我的心好难受……”她咬紧下唇,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是不是很痛?”他蓦地从激动中清醒过来,“本王……本王现在就去找魂媚儿回来……”
他知道,绝爱丹一旦发作,她会生不如死。
“不痛。一点都不痛。”她摇摇头,诚实地回,却忘记告诉他,她心头此时翻滚着难受,仿佛一颗心不是自己的,直恨不得将它抓出来。
“不痛?”他扣住她的肩膀,声音猛地拔高,“不痛?”
“不痛……”她痴痴地呢喃,连他大力地掐着她的肩膀,她亦感觉不到疼。
“呵呵!”他的双眼渐渐被染红,“孟灵曦,你真的不痛?”
她迷蒙地看着他,身子摇摇晃晃,不懂他为何一直问这个问题。
“那本王就让你痛,让你记住本王……”他眼中闪过一抹幽深的狠光,忽然打横抱起她,快步向床铺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仍迷糊而不知危险。
他阔步来到床前,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压在床上。
她的后背重重地撞上床板,只觉得一震,浑身都要散架似的,却仍是不知疼。
他本想看着她求饶,听她呼痛,不想她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始终哧哧地笑着,仿佛她的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她真的在开心吗?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心不痛了,她该高兴,便一直傻傻地命令自己笑着。
而她这样的反应,彻底燃起了他心底的火,烧光了他的理智。
他蓦地俯身吻住她的唇,大力地撕咬,大掌毫不怜惜地去扯她的衣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要让她痛,一定要让她痛。
他没有等来想要的求饶,她在他的疯狂中渐渐沉沦。她把一切当成了一场梦,一场她可以暂时放下枷锁的梦。
而他从最初的疯狂、恨与怨,到最后,又何尝不是沉沦?
夜,很长,很寂寂,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他温柔地带领,她生涩地配合,两人一起达到了幸福的顶峰。
他低吼一声,倒在她身上。他们肌肤相贴,汗水相融,身体密不可分,心贴着心……
本该甜蜜的一刻,她的心却狠狠地抽痛了下,不安瞬间涌上心头。
她的心,为何跳得这般快?
“嗯……”
在喉咙中忍了许久的腥甜一涌而出,溢出她被他撕咬得红肿的唇。
“曦儿,你怎么了?”他惊恐地看着身下的人。
“逸……”
她这会儿神志已经清醒,麻醉她的酒水早就随着汗水挥发。
她一张口,便又有大股大股的血水涌出。
他惊慌失措地擦拭着她嘴角流出的血,却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逸……”她的眸子在这一刻越发清亮,却不是因为泪水的点缀,而是人之将死,看透了世事的明了。
她不知道为何心会不痛,但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心这一次是彻底沦陷了,无关是否服下绝爱丹……
他连忙抬手封住她的几处大穴,急声对门外厉吼:“去请魂媚儿。越快越好。”
门外有暗卫迅速接下命令离开,他旋即跳下床,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袍,迅速穿上身,又为她穿戴整齐。
“逸,我累了,想睡会儿。”她说着,缓缓落下沉重的眼皮。
他的心一紧:“累了也别睡,陪我说说话,媚儿很快就回来了。”他不敢让她睡,怕她长睡不起。
魂媚儿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不知道凌峰什么时候能把她找回来,只能期望着不要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好,不睡。”她知道他在怕什么,她心里不禁微微泛酸、发痛。
他将她从床上抱起,让她靠在他怀中,从背后圈住她。
“曦儿,我们聊聊你小时候的事,可好?”
“我小时候啊!”她的眼睛里闪动着点点笑意,“我小时候很调皮,总是捉弄安远,没少因此被爹爹罚跪……”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爹爹是他们之间的禁忌。或许,这个时候,她不该说这样的话题。
“曦儿……”他想解释,却还是悻悻地闭了嘴。
她想了想,又道:“我以前经常女扮男装上街,喜欢打抱不平,最后打不过人家,就要之轩替我……”
她的话再次顿住,她这才发现,她的曾经,似乎都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
“你说吧。只要是你的事,本王都爱听。”他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宠溺地道。
“也没什么,就是我一闯祸,经常要之轩替我善后。”她的声音越发虚弱,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曦儿,再坚持一下。”他晃晃她的肩膀,却见她仍是神志不清,情急之下,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度气给她。
胸口的窒闷得以缓解,她微微喘息,俏脸绯红。
“咳咳咳—”
这时,门口不合时宜地传来几声轻咳。
床上的两人循声望去,他不禁一喜:“媚儿,凌峰是怎么找到你的?”
“你那个呆头鹅手下,哪里那么容易找到我?我是为了喝你的喜酒特意赶回来的。谁知道一入府,喜酒没喝上,倒是先让我来看病人。”魂媚儿不满地抱怨着走到床边。
她拉过孟灵曦的手腕,将白皙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旋即收回,肯定地说:“她中毒了。”
“什么毒?”他紧张地问,“绝爱丹?”
“她体内并没有绝爱丹的毒。”魂媚儿肯定地回。
“没有绝爱丹的毒?”萧白逸诧异地问。
“没有。”魂媚儿百思不得其解,“她是不是吐了很多血?”
“是。若不是本王封住她的穴道,她这会儿怕是还在吐血。”
听他说完,她才肯定地道:“她是中了血玲珑的毒,才会如此。”
孟灵曦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插嘴的意思。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不痛了,但她肯定她体内绝爱丹的毒并没有解。如若解了,她不会在面对萧白逸的时候吐血。
她中绝爱丹一事,魂媚儿本是知情的。这会儿却不提,显然是刻意隐瞒。她不想揭穿她,只因她相信她没有歹意,定是为了萧白逸好。
如果,她真的没有几天活头了,她又何必拉着萧白逸一起下地狱呢!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血玲珑?”萧白逸又惊又惧,“你能弄到解药吗?”
“血玲珑的解药并不难寻,却在千里之外,她等不了。”魂媚儿面无表情地回。
“魂媚儿!”萧白逸一皱眉,呵斥道。
他不懂一向有分寸的魂媚儿,为何要当着孟灵曦的面说这些话。
“没关系,生死有命。”孟灵曦摇了摇头,并不在意。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紧紧地抱着她,似怕她会随时消失。
“逸,你先出去,让我先给她施针。等暂时控制了她体内的毒,我们再想办法。”魂媚儿劝道。
“本王在这里,也不影响你施针。”这个时候,他哪里放心单独留下她?
“你知道,我施针不喜欢有人在场,你若是不愿意离开,我便不施针。我怕我会失手,扎到她的死穴上。”魂媚儿向来说一不二。
萧白逸向来了解她的脾性,只得起身离开。
魂媚儿并没有急着施针,而是等到脚步声走远,她才转头对孟灵曦道:“你活不了多久,你身上绝爱丹的毒发了。”
“我知道……”孟灵曦笑得坦然,眼中没有一丝担忧,或是害怕。
“你不怕死?”魂媚儿略显惊讶。
“怕。谁能不怕死?只是,既然必须死,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孟灵曦无所谓地笑笑,“只是很奇怪,最近我的心竟然不痛了。”
这让她一度以为,她已经看开,哪知不过是假象。
“你服下过惑魂散,是以,你感觉不到任何疼痛。”魂媚儿表情谨慎,可见这事的严重性,“就是说,惑魂散是一种迷惑人心智的毒药,让你以为你哪里都不疼。若是你经常服用,就会被下药的人彻底控制。”
“是谁给我下的药?”孟灵曦在心里把有可能的人都想了一遍,就是没往翠儿身上想。
“这件事,我会去查。”这个人若是藏于王府之中,只怕之前的一系列事,他都逃不了干系。
“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并不是为了你。”魂媚儿顿了顿,忽然问,“你还恨逸吗?”
“恨吧!”她喃喃道。
“既然爱他,又何必再恨?”
“人若是没有经历过,都会觉得爱胜过一切。只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又怎能不恨?”孟灵曦第一次在提起父亲的死时,没有情绪激动,“他到底是害死我爹爹的帮凶。”
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即便没有绝爱丹,爱上他,她也注定会心痛,注定一生不安不快。
“逸不曾像待你这般,待过任何女人。纵使知道你中了绝爱丹,纵使知道你对他一点情意没有,只是为了报仇,他还是不舍得放开你。”魂媚儿看着她,“说到底,是你不信他爱你。”
孟灵曦嘲弄一笑:“既然我这般重要,他为何不能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我爹?”
“他有苦衷。”
“那如果死的人是他爹呢?他也能因为他自己的苦衷,而让凶手逍遥法外吗?”
痛到底不在自己身上,便不能感同身受。
魂媚儿被问到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才道:“你离开逸吧!只要你的心绪不再波动,你就暂时不会有事。”
“我的毒发作了,怎么都要死,对吗?”既然注定活不了多久,她又何必在乎多活那几天?
“是。但如果你的心绪再波动得这么厉害,你活不过七日。而且这七日,你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
“那就留下吧!有七日就够了。”
如果,她的人生真的只剩下七日,请允许她自私一回,放下仇恨,只做自己想做的。
“我真为逸高兴,他可以遇到你这样的好女人。”魂媚儿眼中多了赞许,她喜欢她的勇敢面对。
“可惜,他不是个好男人。”他心里装了太多女人,到底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
“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逸会是个好男人,你信我。”魂媚儿肯定地道。
“呵呵……”孟灵曦不语,只是看着魂媚儿轻轻地笑。
“喂!孟灵曦,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为了逸那家伙开脱。”魂媚儿不满地道。
“呵呵……”孟灵曦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急着解释的样子,不免越发想笑。
魂媚儿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故意逗弄她,不免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屋内两人一片笑声的时候,一直安静的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
“王爷,快去看看我家侧妃吧!她吐了好多血。”绿儿尖锐的声音划破安静的夜空,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魂媚儿闻声,撇撇唇:“看来那个女人又要耍花招了。”
孟灵曦眼底的笑散去:“或许,她真的很爱逸。”
“一个人想要得到一个人,不一定是为了爱。”魂媚儿不屑地道。
“逸也这么看吗?”如果萧白逸不这么认为,别人怎么认为,于何冰柔而言并不重要。
“逸怎么可能会那么看她?在逸心里,她就是个弱到亟需要保护的女人。”魂媚儿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那还不是一样。如果不在乎,又怎么会尽心尽力地想要保护她。”孟灵曦心头又是一阵翻滚,眉心紧蹙。
“在乎不等于爱。若是真爱,就不会对她的事一无所知了。而且在乎有很多原因,比如……”魂媚儿的话还没有说完,萧白逸便推门走了进来。
他见魂媚儿站在床边,孟灵曦还躺在床上,不免有些不解,没有施针?
“正好刚完事,你就进来了。”魂媚儿笑笑,随口解释道。
“曦儿怎么样?”萧白逸焦急地问道。
“暂时没事。但是我们还是要尽快找到解药。”
萧白逸沉吟片刻,才再次开口:“媚儿,你跟本王出来一下。”
“想让我去看何冰柔那个女人?”魂媚儿撇撇嘴,并未移动步子。
“媚儿!”萧白逸低斥。
“吼什么吼?我又不是你震威王府的奴才。”
“媚儿,去看看她,毕竟是条人命。”孟灵曦忽然开口求道。
若是她活不了多久,何必让萧白逸身边再多死去一个人,徒增他的伤感呢!
“孟灵曦,你这女人……”魂媚儿只觉恨铁不成钢,真恨不得抽她一巴掌。
萧白逸愧疚地看着她,承诺道:“本王一会儿便回来。”
“好。”她点点头,想潇洒地放他走,却还是不自觉地说了句,“那我等你回来。”
“嗯。”萧白逸郑重地承诺,临走前又亲自吩咐下人为她换了染血的被褥,才带着不情不愿的魂媚儿离开。
待屋里只剩下孟灵曦和文澜院的奴才,她旋即冷下脸,吩咐道:“今夜的事,我不希望你们说出去。特别是对翠儿,更不许说,懂吗?”
“是,王妃,奴婢绝不敢多嘴。”下人们赶紧领命,麻利地干完活,退了下去。
这一夜,孟灵曦终究没能等来萧白逸,只等来他让下人传的话,让她早点睡。
明明已是身心俱疲,却怎么都无法入睡,脑中一幕一幕闪过往事。还是孟家小姐时,她怎么都想象不到,她会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曾以为,她会一直天真无邪地活着,身边有爹娘,有秦之轩。可是,如今她辗转反侧,却是为一个与自己父亲的死有关的男人……
天都快亮了,孟灵曦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再醒来,她已经蜷缩在萧白逸怀中。
“醒了?小懒猫。”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发,温和且沙哑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她抬头看向他,甜蜜地笑笑,又往他怀中凑了凑。
他低头看着怀中安静的她:“为何不质问本王?”
她被问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还是笑笑,大度道:“昨夜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去见她,也是应该的。”
她将不久于人世,又何必与人争?
“你就一点不吃醋?”他不禁有些恼怒,勒紧抱着她的手臂。
“那王爷希望我怎么做?”她没有挣扎,认真地看着他,“不许王爷去吗?”
她自嘲一笑:“明知阻挡不了王爷的脚步,我又何必枉做妒妇?”
“孟灵曦!”他底气不足,想怒也怒不起来了。转而道,“你放心吧!本王一定会找到血玲珑的解药。”
“我相信你。”哪里还有解药可找?
“何冰柔怎么样了?”她真的希望她能没事,不希望萧白逸一生孤独。
“她没事了。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体内的毒流窜,才会吐血。”萧白逸神色一暗,眼中闪过愧疚。
昨夜,他去看何冰柔的时候,她一身红装躺在床上,红色的锦被、衣襟大片大片被她的血染成了暗红色,让人触目惊心。
魂媚儿说她是急火攻心所致,他便更加愧疚。是他欠她的,他在洞房之夜丢下她,去找了孟灵曦。这样的伤害,没几个女人能接受。
他不该娶她,他一步错,害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那日,他得知孟灵曦中了绝爱丹时,真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个感情骗子。
可是,面对她时,他的嗜血和残忍都不复存在,他终是不忍伤她。
即使为了她,他被皇上削掉了将军的封号,拿走了手上一半的兵权,他仍旧不悔。
但,他也有他的骄傲。
于是,为了忘记她,许久不曾碰女人的他,在一次醉酒后,宠幸了来伺候他的静云。
事后,他才记得府中还有这样一个女人。为了补偿她,他让她做了妾,却再不曾碰她。
他似乎对所有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暗暗地期待着她的改变。
他没有等来她,却等来了何冰柔。
她说她不想再等了,她想嫁给他,即使是做妾。
他找了很多借口拖延,她却以死相逼,说他不守信用。
他亏欠她在先,对她有承诺在后,在面对她的以死相逼时,他只能答应。
他想,这样也好,反正孟灵曦也不爱他,一心只想置他于死地,那他为何不去珍惜真的在乎自己、等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女人呢!
不管下了什么决定,他却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想要试探她的心意。
于是,他让静云去找她,让她帮忙筹备侧妃大典。
犹记得,那一日,静云来和他说婚礼的进度,他却一直心不在焉。直到听到她的脚步声,他想也不想,一把拉过静云,将她按在桌子上……
“没事就好。”孟灵曦真心地道。
“曦儿,你也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他保证的语气并不是那么肯定。
“嗯。”她点头,窝在他怀中,仰头淡淡地笑,“逸,生死有命,我们只要努力过就好……”
“曦儿,别这么笑,好不好?”他总觉得她这样笑,是对世事毫无留恋。
她收起嘴角的弧度,认真地说:“逸,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好,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七天,我就要七天。只宠我一个人,只爱我一个人,好不好?”
她自嘲地笑,她的爱是多卑微?
她只敢,也只能索要七天,他就算有能力给得更多,她却要不起。
“曦儿……”萧白逸的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我们还有一辈子。”
“一辈子……”她的视线茫然,一辈子太有诱惑力,真的让她很向往……
“我只想要七天,要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七天,没有静云,没有幕秋水,没有何冰柔……”她无神的眸子被泪水蒙住,心口纠痛,有腥甜的液体涌了上来……
她咬紧唇,暗自咽下腥甜的液体,才又道:“如果你做不到,我不怪你,但请你不要轻易承诺。”
“我答应你。”
他用带着厚茧的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郑重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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