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夭宜安心的在施针,丝毫不受外界的影响,她低着头的侧颜,让看着她施针的温嫔都有一瞬间的呆滞,宋夭宜的容貌很美,可是她眉黛之间的那份静谧,无端的就能够吸引人一般,让温嫔和周围的宫女们看着就沉静下来。
温嫔的心渐渐安了,等到施完针,她才惊讶的回过神来,自己为什么会相信宋夭宜。
如果此刻,用自己腹中的孩子为代价,失掉这个孩子,然后中伤宋夭宜会如何。人证物证,宋夭宜会百口莫辩。那是不是,皇上就会因此对自己多几分怜惜,反而厌恶了这个其实表里不一的女人,看清楚她真正的蛇蝎心肠。
宋夭宜拔出最后一根银针,亲自收进一旁的药箱里,然后低着头冷冷的开口:“与其想着如何去算计,伤身累心的累及你腹中无辜的生命,你还不如珍惜眼前拥有的一切,安心的养胎。”宋夭宜关上药箱:“你知道皇太后对你腹中的孩子有多重视,他不仅是皇上登基以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大楚皇室重新开始的第一个新生命。母凭子贵,你自己想清楚有了定夺才好,我能保你母子平安这一次,却不能再有第二次了。太医院一次次的脉象报上来都是思虑过甚,你有什么要担心的?太后将你护的那么好,膳食药品都是你爱吃的,而且都是经过了层层筛选才送到你的眼前的。我实在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宋夭宜转过身,示意树栖拿起药箱:“或许是大楚的贵人,或许是护子不利的罪人,你自己心中也有一把尺子,想必清楚。所以,安插在翩绯宫里的人也好,还是暗地里在我膳食里动过的手脚也好,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我都既往不咎了。不要再傻到被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不去理会温嫔的一脸不可置信的诧异,宋夭宜走出了这门。
温嫔无非就是好奇,为什么自己足不出宫,却知晓这些事情的所有底细,还有她愚蠢到受其他妃嫔撺掇,对自己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情。
宋夭宜刚才看着温嫔变幻不定算计神情的时候,不是不心寒的,这让她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寒冷的冬天,赶集完回家的农夫在路边发现了一条蛇,以为它冻僵了,于是就把它放在怀里。蛇受到了惊吓,等到完全苏醒了,便本能地咬了农夫,最后杀了农夫。农夫临死之前后悔地说:“我想要做善事,却由于见识浅薄而害了自己的性命,因此遭到了这种报应啊。”
宋夭宜小时候就知道,这个寓言故事说的是做人一定要分清善恶,只能把援助之手伸向善良的人。对那些恶人即使仁至义尽,他们的本性也是不会改变的。在没有知道别人身份,不知道别人心底是否真诚的情况下,不要随意轻信别人,坏人不会因为你的热心而感动。
我们是应该谨慎小心,但也不要吝惜给好人的帮助。
在这个宫廷之中,多少人有农夫的好心,可又有多少人是那条蛇呢?
宋夭宜不想再去探寻了。
毕竟,对于蛇的本性而言,他也是在保护自己。对于农夫而言,这件善事的出发点很好,可是一条需要冬眠的蛇,如果把它安置到树洞里,不就更好了吗?
宋夭宜才出门,朝着跪在地上的御医们点了点头,然后说:“就按照你们拟的那个方子,去抓药就好了。”
宋夭宜虽然再向御医说话,却一直在无意的留意着兰太后的一举一动,她看见兰太后松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朝太后和夏侯逸那边说:“已经无事了。以后静养就好。”
兰太后点了点头:“明珠也累了,陪哀家回去吧。逸儿,你留在这里安抚一下温嫔,还有她腹中的孩子。”
兰太后在说道“腹中的孩子”时候,语气里添了几分无奈,夏侯逸自然也听了出来,他看着自己母妃的倦容。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熬着,就是因为这是自己的第一个子嗣。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当初为了争夺皇位不想累及自己的家人,所以自己一直有顾虑,膝下无子,一直都是母妃的遗憾。
夏侯逸扶着兰太后的手送她出去,而明德则去偏殿告诉那些妃嫔各自散了。
何为攻心,了解方可。
夏侯逸的孝顺,就这样被兰太后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只有谈到子嗣,才能将夏侯逸留在这里。
兰太后在安抚温嫔,也在警告那些想对温嫔不利的人。
可是兰太后当真是急切了,却没想过这些事情都是温嫔自己惹出来的。
宋夭宜就走在母慈子孝的兰太后和夏侯逸身后,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外面的雪,已经渐渐的停了下来。到了宫门口,兰太后开口:“逸儿,回去吧。明珠,来,同哀家共乘撵轿回去吧。”
可其实,翩绯宫和慈安宫,并不顺路。
一个是宫里靠近冷宫比较偏僻的地方,一个是宫里祥瑞繁华风水上佳的地方。
简直背道而驰,宋夭宜却没有拒绝,即使不合礼数,但是她这个公主的性子本来就是这样的。
看见宋夭宜爽快的上了撵轿,夏侯逸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转身,不是很情愿的走回温嫔的宫殿。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听见明德和一个温柔的女子在讲话。
“公公,温姐姐和龙嗣是真的无碍了吗?”
明德保持着自己良好的耐心:“无碍,张美人早些回吧。”
然后转身走了,留下张美人在那里朝内殿张望着,都没有注意夏侯逸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张美人转身,果然吓了一跳,惊出了眼泪来,然后她急急忙忙的跪下请罪,夏侯逸顺手扶住了她:“你才是真的牵挂温嫔,进去看看她吧。”
夏侯逸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简直柔弱不堪,眼角挂泪,如梨花带雨将落未落。
“回皇上的话,妾身知道姐姐无碍就好了,不敢再进去打扰姐姐休息。妾身这就退下。”
夏侯逸以为她要趁机留在这里,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又多看了张美人一眼,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朕还不知道,你的闺名是什么?”
张美人低着头,脖颈正好映入夏侯逸眼前“妾身名唤浅浅,张浅浅。”
“疏影横斜水清浅,浅浅是么,朕记下了,你回去吧。”
一切看似无意又却是步步为营的事情,张浅浅以自己为诱饵,一点点像夏侯逸逼近。她的注意力,一秒钟都没有从夏侯逸身上离开过,她故意留在最后,在夏侯逸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收起了这个局。
龙涎暖香,谁人不识呢?
至少现在,夏侯逸知道了张浅浅的名字。
张浅浅带着恰当的笑,安静的退下了。夏侯逸看着她的身影,闭了闭眼睛,就在刚才那一刻,张浅浅抬起眼眸慌乱看着自己的神情,竟让自己起了爱护之心,所以自己才会在这冰天雪地里抱住了她。
夏侯逸三两步着急走进了温暖的殿中:“将今晚未处理完的文书,都拿过来。”
兰太后下令作陪,可没说是怎么个陪法。
兰太后没有开口,宋夭宜也没说话。
“明珠的医术,是愈发好了。这个人情,哀家会记着。”
“太后,不必以后偿还了,不如就现在吧。”
“哈哈,真是直爽的性子。”
宋夭宜和兰太后之间隔得并不远,宋夭宜却看不清楚兰太后的神情。
“太后,我们不必拐着弯说话了。您想让我消失在皇上眼前,我也想,但是您所谓的消失大概是要了我的命罢?”
兰太后没说话:“在说什么呢?哀家可是你的母后呀。”
“太后,您可知道,我曾经在谁身上,也闻到过您身上这股,让人安谧的兰花香呢?”
兰太后沉默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沉稳的开口:“哀家的确很好奇,谁呢?”
宋夭宜笑了笑:“夏侯唯。”
轿撵里的气氛,突然凝滞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可是宋夭宜却假装没看见兰太后眼睛里一晃而过的杀心,开口:“太后,您说皇上知道了这些事情,会怎么样?”
宋夭宜说完就悠闲的坐在一边,丝毫没有情绪波动。
她开口提到夏侯逸,也是在提醒兰太后,自己要是无缘无故又不明不白真的死在了这里,那么夏侯逸不但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查出一些什么事情来。宋夭宜从来不会这么莽撞的,把自己的性命真的放在刀尖上。
“明珠在说什么,哀家真的不是很明白。”
宋夭宜也不急,装糊涂么,怕自己是在套话么,那干脆解释清楚好了。
“太上皇驾崩那日,太后您猜,我在凌云宫看见谁了,夏侯唯。巧的事情是,她身上有着和太后您宫室里与身上一样的味道。一开始我没多想,可是在我昏迷之后再醒来,却是已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许远瞻将军留下来的许家旧部是在许桃兮身边的,后来更是握到了我的手里,所以怎么夏侯唯一个孤寡的已嫁公主,已经没有什么势力了。她如何还能在大楚的宫室里出入自由,而且不被察觉的留在这个宫里呢?”
看着兰太后眉角一跳,宋夭宜顿了顿:“她的藏身之所,想必就是太后您之前住的那个院子吧,不热闹也不惹眼,我还拜访过呢,果真是一处藏人的好地方。一开始,我也诧异,为何你会愿意帮着夏侯唯,原来是为了当今皇上荣登宝座么。”
宋夭宜看见兰太后闭起了眼睛,又突兀的笑了笑:“上个月请求皇上提出与离国开通商贸、减轻离国岁贡的折子,皇上已经开始考量了。怎么有那么多巧合,夏侯唯也和离国有着一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手里一开始给许桃兮下的那个毒,要是我没记错,那可是离国来的。而夏侯唯同太后您也有关系,所以太后您同离国......”
宋夭宜话音未落,兰太后疲惫的打断她开口:“你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