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天气已经到了最炎热的时候,就在芳菲苑的桃子把枝头都坠弯的时候,陈茹素在行宫里逝世了。
当陈茹素病重不起的消息传到宫里的时候,正是百里瀚在大刀阔斧的,对朝堂之上那些妄图左右他的世家臣子们修枝剪叶,将他们疯长的那些茵茵繁茂的枝桠都剔除了干净。
一时间,朝野之中都渐渐传出了百里瀚是暴君的流言,可是百里瀚丝毫都不在意,听过之后只是一笑而过说:“不是说皇后娘娘是妖后么,那我这暴君和妖后不正是天生注定又十分般配的吗?”
这句话也传到了宋夭宜的耳朵里,那时候她正在芳菲苑摘桃子,这些桃子长得硕大鲜红,像是一个个胖娃娃在枝头咧嘴偷笑,又像是一盏盏挂在枝头的红色小灯笼在指引方向,十分的俏皮又浪漫。听到百里瀚说的这句话,宋夭宜在心里暗自想,妖后和暴君,真是不怎么好听又特别的登对呀,这算是夫唱妇随吗?
这些日子里,百里瀚日日在颐华宫里和宋夭宜一起用膳,渐渐的了解了宋夭宜喜爱的食物,总是给她的碗里添许多宋夭宜爱吃的饭菜,宋夭宜说都把她养胖了许多。吃完饭百里瀚和宋夭宜总会手牵着手,四处绕着这皇城的墙边散步,两人之间说着许多的话,要么宋夭宜在说,百里瀚在专心的听,要么有时候百里瀚也会不经意和宋夭宜讲起来前朝的事情,丝毫不避讳。
更多的时候,百里瀚索性将奏折都搬到了宋夭宜的颐华宫书房来,宋夭宜不得已只好将书房的格局都扩大了许多,在房间里放了两张并排的桌子,百里瀚批奏折的时候,宋夭宜就看医书或者是百里瀚给她搜集来的闲书野史什么的,互不打扰又互相陪伴。
到了晚上,百里瀚便和宋夭宜同榻而眠,每每醒来的时候,宋夭宜惊讶的发觉自己总是在百里瀚的怀里,但是百里瀚总是一本正经的说宋夭宜太闹腾,老是往他的怀里滚,好在他是不在意的,听的宋夭宜害羞又狡黠的笑了。
这样子的生活,平静又温柔,宋夭宜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在谈恋爱一样,和百里瀚在热恋之中。
偶尔宋夭宜会到勤政殿给议事到很晚的百里瀚送一些吃食,要么是煲了很久的汤,要么是一些糕点小吃。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个待在勤政殿的大臣都知道,皇上是一定会停下手里所有的事情,先到偏殿和皇后娘娘你侬我侬一会儿的,只要是皇后娘娘前脚跨进这勤政殿了,皇上便不舍得让皇后娘娘多等上一刻。看着这般和皇后恩爱的大臣们,一时间也不好意思老是把纳妃什么的话挂在嘴边了,更别说皇后娘娘那么娴熟温柔,还赐给了家中老母亲许多缓解旧疾的药方子。更别说他们看到百里瀚在自己面前冷若冰霜、坚若寒铁,可是对着皇后宋夭宜则是那么的和煦温润,简直是恍若他人。
于是百里瀚和宋夭宜之间的甜蜜,便与日俱增的发酵着。
就在陈茹素那边的消息传来时候,宋夭宜第一时间陪着百里瀚,快马赶到了陈茹素所在的城外行宫。
宋夭宜坐在百里瀚的怀里,虽然这不是第一次骑马,但是这样子的疾驰,还是让宋夭宜十分的不适应。可是看着百里瀚紧紧绷着的下巴,宋夭宜还是什么都忍了,只是安心的靠在百里瀚的怀里,陪伴她。
感受到了宋夭宜的依赖,百里瀚的心里微微一暖,他用下巴蹭了蹭宋夭宜的头顶,宋夭宜环抱住了他的腰。
没落下两人多少距离的百里海,不经意看到了百里瀚和宋夭宜之间默契的互动。宋夭宜戴着披风上的大大的帽子,百里海只能看到她露出的精致侧脸,和她仰头对着百里瀚那个笑容。
百里海苦涩的笑了笑,想起他放在王府书房密室格子里面那个匣子里的耳坠子,他想,他永远都不会再拿出来了。就让这个秘密随风而去好了,就让宋夭宜永远在百里瀚的羽翼护庇之下,无忧无虑的生活好了。
赶到了行宫,百里瀚和百里海即刻赶去见陈茹素,宋夭宜就安心的在外室等着,就隔着一个屏风和纱帘,宋夭宜坐在椅子上抱着茶杯,大概能听到陈茹素低低的声音。
大概是不放心的告别和叮嘱吧。
宋夭宜的手不安心的扣着茶杯上的花纹,她在想,如果这个时候,陈茹素把陈瑶托付给了百里瀚,百里瀚会怎么回答呢?虽然知道自己是惊弓之鸟在胡思乱想,但是宋夭宜不想他和百里瀚之间,再多出其他人来。
哎,果然自己在百里瀚这件事情之上还是小肚鸡肠的,这可真的不像一个雍容大度的皇后,反而是一个爱妒忌的皇后。
过了一会儿,百里瀚和百里海走了出来,两人心绪复杂,刚才陈茹素拉着他们俩的手,告诉他们以前的亏欠,以后互相扶持,两个人听得红了眼睛。可是关于百里海的身世,陈茹素谁都没有说,因为当时百里海的母亲说过,随着她的死亡,便会把这个难以启齿的故事带到地下去,这个世间便谁都不会再提起,陈茹素遵从这个诺言。
“夭夭,母后唤你进去。”
宋夭宜一惊,怎么会?然后她放下茶杯,有些忐忑。
以前陈茹素对她是十分不喜欢的,可是现在即使没那么讨厌,所以宋夭宜没想到,陈茹素会要见她。
进到里间,宋夭宜开口:“母后。”
陈茹素靠着床边:“嗯。”
宋夭宜诧异的抬起头,陈茹素应了。
“瀚儿看似凉薄,可是他是在意你的,以后,若他没有辜负你,你也不要辜负了他。”
宋夭宜点头:“是。”
陈茹素笑了笑:“早点和瀚儿生个孩子吧,虽然我是看不到了,但还是牵挂的。”
宋夭宜听着陈茹素有些悲伤的语调,知道她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要弥补却又无可奈何了。可是提到生孩子,宋夭宜又脸红了,可还是乖巧的应了陈茹素。
陈茹素没有提起以前的事情,宋夭宜也不再在意。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宋夭宜,陈茹素笑了笑,还算个好孩子,可是自己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以后,陈家的孩子,你多多看顾一些。”
宋夭宜知道她指的是陈瑶,诧异她没在百里瀚面前提,反倒是在自己面前说了,也没问为什么,宋夭宜说:“儿臣会的。”
听到这句承诺,陈茹素放心的点点头:“下去吧。我歇一歇。”
看着陈茹素不大好的脸色,宋夭宜安静的退了出来。她和陈茹素这个婆婆之间,最后的亲近就是这样了,宋夭宜也难过,对于生命的无常。
她走了出来,抱了抱在外面等着她的百里瀚,闷在他的怀里小声说:“母妃说,让我们早点生孩子呢。”
没听到百里瀚回答,宋夭宜以为是他没听见,或者是他不想,但是抬起头就看见百里瀚含笑看着她:“嗯,回去生孩子,你想生多少都随你。”
宋夭宜被百里瀚作弄了,看着他眼睛里面的宠溺和开心,宋夭宜咬了他的肩膀,得逞的看他一眼。百里瀚轻轻笑笑,把宋夭宜重新拥在怀里,心底里的难过被冲淡了一些,他闭了闭已经红了的眼睛,用力的抱着宋夭宜。
时间悠悠的流失,季节悄悄的更迭。
这个夏天的灼热,让人有些心痒的焦躁。
已经夜晚,可是百里瀚还未来用膳,宋夭宜正诧异,便有人来请她到芳菲苑去。
虽然好奇,但是宋夭宜还是跟着走了。
到了芳菲苑,韵儿笑嘻嘻的拿出一段锦缎:“娘娘,你先蒙着眼睛。”
宋夭宜好笑,看来百里瀚还收买了她身边的人呐,但宋夭宜还是照做了。想起中午午睡之后,便被树栖和桔梗从被窝里强行押了起来,给她盛装打扮了一番,看着自己身上这凤穿牡丹的大红色裙子,宋夭宜的心里突然紧张期待起来。
被扶着走了一会儿,韵儿安静的溜走了。
四周都没有声音,但是一阵风吹了过来,宋夭宜发现有东西吹拂到了她的脸上。
迫不及待的拉下了锦缎,宋夭宜睁开眼睛。
眼前殷红片片飘落的,是花瓣。再抬眼,桃花树上满满簇拥着的娇烂漫红,是桃花。是娟纸和绸布做成的桃花,精巧媚丽。
地上的各色花灯之间烛火随风微微摆动,摇曳闪烁着点点的柔光。
宋夭宜像是置身在一个仙境里面,不知今夕何夕。
“夭夭。”
宋夭宜转身,一袭黑衣的百里瀚从花树之间走了出来,人生恍若初见。
“容余。”宋夭宜笑着回道。
百里瀚走过来,看着宋夭宜娇美的样子:“生辰快乐。”
宋夭宜睁圆了眼睛,像是在问你如何知道。
百里瀚拿出一只竹签,递给宋夭宜:“可还记得,第二次见你时候,你落下的,我捡到了。”
宋夭宜翻过竹签,后面是她拿毛笔提的小字,她的生辰,底下写着夭夭。
“这只签,你还没解过。”
宋夭宜看着百里瀚的脸:“已经解了,你就是那个答案。”
百里瀚开心的大笑,宋夭宜眼睛弯弯如月牙。
“嗯,你也是我的答案。”将宋夭宜拥入怀里,百里瀚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宋夭宜惊呼。
百里瀚低声在宋夭宜耳边说:“你不是说,想要和我生孩子。”
宋夭宜咬唇没说话,看着百里瀚的脸,觉得他真是个好看的无赖。
芳菲苑的小阁楼内,花瓣四散,悠悠烂漫。
百里瀚和宋夭宜,只有彼此。
他粗粗重重的喘息之声,和她细细碎碎的呢喃婉叹,乍泄了一室的缠绵春光,悱恻不眠,跌跌宕宕起起伏伏的热意涌动,只想再多一次,再深一些,再重一点……